“我为什么要买下你?”怀玉赶紧拉过她的臂弯,想将她拉起来,而淙淙会错了意,以为怀玉要将她随意处置了,怎敢起身,头磕的越来越响:“薛夫人,你让我干什么我都可以的啊,我们还一起说过话,我也教过你有关草药的知识,能不能看在这几天的情分,你把我买了去?我很便宜,根本用不了多少钱,五贯钱——哦,不三贯钱也可以,如果觉得多还可以商量,只要不将我再卖给多少都成!”
怀玉是个好主子,如果能卖给怀玉他们,比一个未知的新主子更加开心畅快。
淙淙从来没有自由,她的身上布满枷锁,自由只是怀玉的向往。
“我不是这个意思,淙淙。”怀玉的声音比淙淙要细上许多,说话间,像一股清澈的泉水,在周身流淌,极大的缓和了车内的氛围,“我救你不是准备当你得主子的,我不知你们回纥的规矩,但现在要我们再回去和商队问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想,就留在我们身边,当个腰杆挺直的自由人,提前说好,我们现在也一穷二白,是独立的小团体,不想的话,等脱离了危险,我们就一拍两散,各走一边吧!”
“自由人?”淙淙似是没听懂一般,喃喃自语,又像是对这二字十分陌生,她扯起一丝不算好看的淡笑,“能赚钱吗?”
怀玉和小鹿儿对视一眼,思考了下他们的经济实力与理财能力,“目前还不太会做生意。”
淙淙:“那……有饭吃吗?”
怀玉:“啊?我和我夫君都不会做饭呢,小鹿儿,你会吗?”
小鹿儿摇了摇头,他从长安逃命,一路都是坑蒙拐骗,有了上顿没下顿,有能吃的就吃,被抓到了免不了一顿毒打,哪里有做饭的水平?
怀玉理直气壮地说:“我们都不会做呢,有钱就用钱买,没钱就饿着!”
淙淙心想他们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一大奇迹了。
“夫人若是给我自由,淙淙感激不尽,但天大地大,淙淙何以为家,不若就呆在夫人身边,照顾大家的饮食,这也算淙淙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了。”
“就这么定了。”
马车跑了一整天,到了夜里,人多的弊端就显示出来了。现在他们有四个人,马车本就不大,睡觉还得挤在一起,薛谌身量最高,自然要占好大的位置,淙淙是回纥人,也生的高大,他们将马车里的杂物都清理出去,也就只能勉勉强强够他们休息。
“夫人且忍忍呢,小鹿儿跟我挤挤,可以多留一些空处。”淙淙自然而然地坐在最边缘,全身都快贴在车壁上了。
小鹿儿刚认了姐姐,对怀玉十分依恋,他把怀玉都快看成天上的星辰了,“我不与你挤,我要与姐姐挤在一起。”
“你是男儿,怎么能睡觉都跟姐姐挤在一起?”淙淙已经知道这孩子其实是怀玉的弟弟,只是在生人之前不敢说实话,她很理解,并勿容置疑地将他拉过来,“你几岁了?”
小鹿儿甩开她的手,倔强道:“这不用你管吧?那她和那人不是也要挤在一起?”
小鹿儿并不知道薛谌到底是谁,他一直身在冷宫,除了楚灵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公主之外,他一概不知,他们下达了如何的指令,将本不该相识的人笙拉硬凑在了一起。
“可你姐姐都已经嫁做人妇,他与你姐姐挤在一起是应当的。”淙淙听他的官话说的十分地好,也努力在向官话的口音靠拢,说的极慢,“不信你且去问薛公子,看看他愿不愿意咯?”
“他么?”小鹿儿终于敢在薛谌不在时,透露出了些对薛谌的不喜,“他只是个……”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泥腿子,姐姐也不过是为了自保才跟他成亲的,这已经是天大的光荣了,况且,他又不行,除了生了张迷惑女人的脸之外,他并无可取之处。
小鹿儿觉得自己跟姐姐长得相似,等他长大了,张开了,也一定是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姐姐也定会喜欢像他这样的人。
但他没说出口,他要是说了,姐姐定会讨厌他的。
“现在的银两不多,我们有四个人,那一路到曲州的话,除了必要的花费,我们还能剩……”车外盘算的声音越来越大,随后,车帘被打开,薛谌凌厉俊美的那张脸首先出现,他拉着怀玉上车后,瞄了一眼小鹿儿,看他还坐在中间的空位,便一脚带过去,“去去去,一会你姐睡到这里。”
薛谌才不管这些人身体里到底流的是谁的血呢,相对的,他最讨厌用这些“高贵”血液来将人分个三五九等。
就算这小孩,明天就起来当皇帝,他该踢踢,该烦他烦他。
“薛谌!”怀玉则不一样,她现在可把小鹿儿当个宝贝疙瘩,毕竟她可当他为夏国的真龙天子,以后可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呢,“你怎么能踢他?”
小鹿儿怯怯地看了薛谌一眼,摆出一副十分可怜的模样,“姐姐,今晚我想跟你挤一起,他们都太凶了,我怕。”
怀玉想都没想,便要点头,“你一路辛苦了,本来我们四个人在一辆马车,就已经很委屈了,再过几日便到曲州,那里有薛谌父亲的故人,可以照拂我们一二。”
“你还真信这小子说的?”薛谌嗤笑一声,眼皮都没抬,“你知道他一路过来,过的是什么生活?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到怕起我们来了。”薛谌把他的心思看得一干二净,就是不给小鹿儿霸占姐姐的机会,命令小鹿儿睡到墙根去,跟怀玉之间还隔着一个淙淙。
安排好了,就理所应当地抱着怀玉,将她限制在她的臂膀之下,十分万般无奈地说:“你弟都多大了,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吧?你当他傻呢,还是他当你傻呢?”
她被他压着都没法动弹,脸上发热,她知道自己定不能说话的,因为一说话,定是要打磕巴、绕弯弯。
薛谌十分满意这个听话的小姑娘,将脑袋置在她的肩胛边,休息了。
淙淙翻过身,看着耍滑失败,有些气急败坏的小鹿儿,好声好气地安慰他:“还是别看了吧,你说呢?”
看别人恩爱,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心里多不舒服呀。
第39章 魏鸣君
怀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了的, 不过在薛谌身边,他所带来的安全感总能让她放松。
当晨曦来到,怀玉因为认床, 早早就起了。
她的五感开始恢复, 感受到了有力的手臂环住腰身,衣袍上微微沾染的尘土的味道和独属于他的, 清冽的气息。
她趁人还没醒, 偷偷地贴在他的胸前,嗅了一下他的味道。
下一刻,她就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耻,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仰, 她一动也让薛谌醒了。
怀玉还没说什么呢,她身后就传来了淙淙的声音,“薛公子起的好晚。”
听着她的声音十分清晰,还带这些碗筷的轻响,应是起了一阵子了。
浓浓的鲜菇味道从她的鼻下窜过, 她一转身,看到正在几上用早膳的二人。
怀玉心中警铃大作, 完了, 他们俩一定看到她刚刚的变态之举了。
但是她强装镇定, 故作无事发生地模样问道:“你们从哪里弄的?”
“我们一大早就起来了,去旁边的矮山摘了些菇子。”淙淙又盛了一碗,邀请怀玉:“夫人和公子梳洗过后就趁着热吃吧。”
怀玉哦了一声, 看到他们神色如常, 就宽慰自己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在他们看来不就是恩爱的表现吗?
她不再扭捏, 洗漱过后就和薛谌一起吃起早膳, 过后,薛谌怕她了无聊,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包瓜果让她吃着玩,随后就快马加鞭赶去曲州了。
听薛谌告诉她,曲州刺史是他父亲的生前挚友,有着同在战场流过血的过命的交情,只是刺史当时一家老小都扎根在曲州,无意于加官进爵,便留在了曲州当个小小的刺史。
薛谌好似很欣赏这个人,谈起他来,眼眉飞舞,对此有无限的信任。
怀玉也看他开心,心情也跟着他喜悦起来,不自觉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没错,她不嗑瓜子,因为之前跟薛谌学嗑瓜子把嘴皮子磕上火了,她就用双手在摇晃的车里剥着吃。
当瓜子装上满满一碗的时候,马车停了,薛谌进来二话不说,端着这碗瓜子仁一口气吞了下去。
幸福的笑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只有愤恨哀怨。
“你这只山猪,为什么吃我的瓜子!”
薛谌理所应当地说:“我算好你剥完的时间进来的,谁让你不提前吃呢?”
“你还有理了?!”怀玉像个怨妇一样,半跪在地上拉扯他的裤腿,“小鹿儿和淙淙都没有说一句,你进来说吃就吃!你赔我的瓜子!”
“那我都吃了,你从我嘴巴里找吧。”薛谌就知道怀玉一旦吃的没了就会开始大吵大闹,生龙活虎地吵人,就是快把他裤腿拽掉了。
“你好恶心,我气死了,气死我了!”怀玉差点把白眼翻烂了,“这可是我剥了一下午的瓜子啊!”
“那你接着生气吧,是要自己在这里生闷气,还是下车见刺史?”
怀玉忽然就不哭了,她收敛的速度之快,甚至她的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因为她知道他们即将会有一顿说得过去的晚膳,比辛辛苦苦地采蘑菇吃的生活品质上升了不知多高的档次!
她乐呵呵地整理了一番自己,屁颠屁颠地跟着薛谌一起会面了这位曲州刺史。
“子诚……”
曲州刺史是个眼眶十分深邃的中年人,年纪不下五十,两鬓已经斑白,眼皮上有一道疤痕,显得他一眼大一眼小。
这刺史名叫魏鸣君,他看见薛谌时,本来板着的脸也笑了起来,眼角像绽放了一朵大菊花。
“一路过来,风尘仆仆的。”他不拘礼节,拍了拍薛谌的肩膀,“你已经是个打孩子了,辛苦你了。”
怀玉鲜少看见薛谌笑的如此阳光,可能故人更能带动他回忆过去,他朝魏鸣君行了个礼,“突来到访,失礼了,魏叔。”
很好,互相称呼的很亲密,表现的也十分友善,怀玉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草绳,之前张氏一族的乱子,依旧让怀玉心有余悸,但看此番此景,怀玉的心稍微放下一些。
薛谌如此信任他,定不是坏人。
“这位是?”魏鸣君眼神飘到怀玉身上。
薛谌大大方方道,“我的妻。”
怀玉的礼节一直拿捏地到位,魏鸣君眯了眯眼睛,“哦?我不知你还娶妻了。”
“我只记得之前,上头说,你是要尚公主的。”他面色一凝,立刻发觉了自己的失言,抿了下干裂的嘴唇,手一挥邀他们进府,“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下人们将他们的马车牵引走,连带着淙淙和小鹿儿,都被人安顿好。
而怀玉和薛谌被他引到了正堂,遣走了一种奴仆,薛谌这时才说:“魏叔,你讲的都是过去的事了,上头是过去,尚公主也是过去,我早已是一介草民,甚至还是朝廷命犯,怎么可能还有这种殊荣?”
“我的妻是在来时路上相遇的,她不嫌我身份,愿与我做一对结发夫妻,互相扶持才到了这里,投奔魏叔。”薛谌随意将怀玉的身份敷衍过去,确实,他们不需要一上来就把自己手中所有牌都摊给别人看,更何况他们还有一张底牌呢。
薛谌更不用介绍淙淙和小鹿儿的身份,路上随手救助的仆人罢了,魏鸣君也没细问,把重心都放在了薛谌身上。
“是啊,是啊,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薛谌的话把魏鸣君带入了回忆,他的面色露出怀念之色,“当年和薛侯爷在战场上金戈铁马,多少战士用血用命拼下的江山,现在都都换了名字。真是君臣一梦,千古空名啊。”
“不过,这刺史府还在……我的脑袋也还在,”他笑呵呵地说:“子诚,你会怪罪我吗?没有和薛侯爷一样,保卫国家到最后一刻?”
薛谌的双手交叠至于腹上,缓缓地说:“魏叔说笑了,我怎么敢怪罪魏叔,人一旦有了牵挂,在现在大部分官员都投诚周朝的环境下,魏叔也只能出此下策吧。我现在何尝不是站在您的处境,能看到您的纠结呢?”
薛谌的薄唇一撇,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再说了,您现在不也是冒着危险,给我们提供了喘息的地方。”
魏鸣君笑呵呵地说:“子诚,你和侯爷很不一样,我跟着侯爷太久,他性子十分执拗,我愿意帮你。”
薛谌舔了舔后槽牙,这大概是他最想听见的话了,“帮我,我这个朝廷命犯?是要掉脑袋的,魏叔可想明白了?”
魏鸣君叹了口气,掩面道:“你不知道这些月来我到底做了多少噩梦,多少当年的弟兄在我的梦中出现,质问我为什么要急于投诚。”
“我也就当,还侯爷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晚膳前,怀玉洗了个澡,刺史家的丫鬟便没有张家伺候的周道,不过怀玉现在也不用了,自己拿了巾子在后院中擦拭,待到她的长发差不多干了的时候,便回去自己绾了一个发髻。
她估摸晚膳也即将开始了,便蹦蹦跳跳地走出屋子,正巧看到薛谌从另一个屋子出来,长发半干未干,额前的碎发有些遮眼睛,背后的发梢跟小雨帘一样滴着水。
“你不怕受风寒?”怀玉将巾子重新打湿,拧干,便要去帮他擦头发。
而薛谌没让她直接上手,接了过来,双手又一拧,水哗啦哗啦地顺着巾子流了一地。
怀玉眨了眨眼睛:“啊……”
薛谌嘲笑了一下她的傻劲,自顾自拿着巾子擦着头发,问她:“你开心吗?”
“什么?”怀玉以为他指的是拧巾子呢,“拧出水来,这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我说的是,魏叔的帮助。”薛谌有些无语,“怎么跟你说话总是不在同一个地方。”
“你说清楚嘛!”怀玉娇嗔道:“有人帮助,我当然开心啦!不过,他应该就是个刺史,虽说有点权力,但也只限于曲州,他的帮是怎么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