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台——一双鲤
时间:2022-08-02 06:50:35

  薛令徽坐在独坐榻上,递上一本摊开的奏本。苏星回和其他近侍都跪坐在地,目睹女帝浏览御批了半柱香。

  女尚书不愧是御前的得力助手。女帝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抬手,她都能准确无误地做出回应。君臣默契如此,大概无人能及。

  正是应了裕安公主的那些话。她无法取代薛令徽。

  那自己的孤胆,是否能得到女帝的赏识,而成为薛令徽一样无法取代的存在?

  苏星回不得而知。她回复了一些涉及祖父和外祖父的旧事,做到无一错漏。

  “朕记得你和裴相公是两儿一女。你们俩的长子似乎叫,鹤年?”女帝手搦斑管,忽然停笔看她。

  苏星回琢磨不透女帝突然提到长子的用意。她连忙低头应答。

  “鹤寿千岁……是个不错的名字。”女帝目光幽深地在她身上掠过,转向薛令徽,“金遐上次过来提到,她和那个孩子是同岁吧。细算下来,其实金遐还要长上两个月。”

  薛令徽莞尔,“县主是正月在圣人的神龙殿降生。至于裴家的小郎君——”她看向苏星回。

  苏星回道:“犬子是四月下旬二十五日。”

  女帝从奏本上抬了眼,若有所思,“四月就不错。五月是恶月,多有忌讳。”

  薛令徽颔首,“臣虽未亲眼见过,却也有耳闻。

  在圣人面前,她恭敬有礼,又亲密无间,“裴相公家这位郎君少年英秀,武艺超群。他在国子监太学表现优异,几位博士都有夸耀。只是不知,为何转而进了折冲府?”

  君臣仿佛搭起一个戏台,你唱我和,尽在掌握之中。

  唯有一旁的苏星回神魂不定,“能为朝廷出力,为圣人分忧,无关文武,尽到本分便是忠孝。”

  女帝摇头,“你所言固然有理。但折冲府大大小小几千所,鱼目混杂,升迁也困难,你的公子人品才干皆有,屈居在折冲府,大材小用了。”

  她略微一想,“让他到内廷做个禁卫,如何?”

  苏星回心里陡然沉降,“犬子年少粗陋,难堪禁卫重担。还望圣人择优而录。”

  她极力推脱,伏在地面,怕得不敢抬头。

  女帝忽然大笑,“朕也就一说。”

  地上铺着名贵的红线毯,两楹立着数盏连枝灯。苏星回就在灯前,浅灰色的倒影落在她背上。她一言不发地闭了闭眼,竟有细汗滚进眼眶。

  “起来吧。”女帝抬了抬手,再次拾起朱笔,“朕该如何用你才好?让你做女尚书吧,朕舍不得令徽。让你空领一个二品女官官衔,也不妥。”

  薛令徽道:“苏娘子才貌俱佳,她协助宅家,只会比臣更好。”

  话到这里,苏星回反倒如蒙大赦,松了一气,“今蒙召对,臣已不胜感激。只要是为圣人解忧,闲杂小事,臣都无异议。”

  “容朕再想想。”

  女帝终究年纪大了,精力不比从前。就这半日功夫,脸上显而易见的疲倦。

  宫人捧上银水瓶,女帝喝了一口,半边身体靠上凭几,支额闭了眼,“往后每日的卯时,你到朕的寝宫来,放朝后就去两仪殿听命。”

  苏星回领命,识趣地退出长生殿。

  时值晌午,日头升到了中天。

  内禁里宫人雁行,外廷官员也纷纷出宫赶往衙门。褚显真刚参与了一场关于三王的集议。但宰相们因为她是一个手段神秘莫测可能还很阴毒的女人,而有所保留。

  她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从政事堂离开。穿过长廊时,她看到苏星回正要回她的居所。

  苏星回身边没有一人相伴。她来时还有中官为她指引,等到回去,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记住来返的路。

  乱转了几趟后,苏星回热得一脸汗,深知这样下去不行,朝着还在太阳下跪着的宦官走去。

  她又热又燥,板着脸干巴巴道:“起来!”

  敏良跪了半晌,腿脚酸痛,麻木不仁。他迟疑了片刻,才虚弱地仰起脸,恍恍惚惚看清苏星回的面孔。

  从来只有叫他跪下,还没有让他站起来的。他下意识地认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昭媛有何吩咐?”

  苏星回不耐烦地皱眉,“我让你站起来。听不懂人话?”

  看他无动于衷,傻不愣登,上前就拽起敏良的胳膊。苏星回力气不小,几乎将他整个拎了起来。

  她暗暗咋舌。这人轻得就像一张纸。

  “你过来给我带路。”她松手,敏良就要倒下去,她只好用一只手死死捏住他的手臂,“蓬莱殿,你知道吧?”

  敏良点头。不敢劳烦她,只能咬着牙往前走。他左脚微跛,这会儿肌肉僵硬,更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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