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台——一双鲤
时间:2022-08-02 06:50:35

  下朝后,她一如既往地侍奉在长生殿。女帝用着御膳,她跪坐在饭床旁。

  水红的长裙委地,薛令徽手捧黄麻纸,娓娓道来。她条陈清晰,口齿明了,坐在下首的褚显真即便听过无数次,也还忍不住侧目。

  读毕,薛令徽就条陈中所述情况,代为询问: “是淮南道全部的消息了吗?”

  褚显真回答:“是。”

  薛令徽将黄麻纸呈给女帝,再问:“豆卢骍无罪自然开释,但无风不起浪,他遭御史台多人弹劾,必有行为不检的地方。依你之见,可有异常?裴相公推鞫期间,私下是否出入门户?”

  褚显真叉手道:“他行事谨慎,遭到审讯之后,再三请求辞去按察使的职务。裴相公已接收他的辞表,不日便会返京。”

  “豆卢骍在那呆得也确实够久了。他心里不踏实,裕安也会不踏实,回来也好。”女帝手扶凭几,坐起身来,“裕安怎么样了?”

  褚显真道:“公主持斋茹素,宁平县主偶尔送些东西去。”

  女帝点头,“令徽,三王是否奉诏?”

  薛令徽侧身敛裙, “是,他们在卯时入阁,住在出宫前所居的寝宫里。沛王请求宅家召见。”

  女帝这次低头拨动银勺,不见回答。

  因为缠绵病榻,老人的眼球浑浊不清,看人有几分莫测。

  褚显真微垂眼皮,目睹旁边一个英隽的青年人从容地布菜。今日奉宸府陪驾的是春官侍郎江淙。他和其他宠嬖并无不同,也爱敷脂抹粉,故作姿态。

  “圣人再吃一口吧。”江淙双手捧起内金盘。女帝不耐地挥退了他。

  女帝道:“不想见。朕每一个夜里都会想起曹王,他可是朕最宠爱的儿子……”

  就像一个恨不成器的平凡母亲,她眼里含着泪,将坠不坠。

  天知道,杀了一个只剩满腹怨恨的儿子,要再杀一个儿子,对母亲而言是多么艰难的抉择……

  “昭媛这边请。”

  苏星回跟着中官绕过一条条回廊,穿过水榭和园圃。

  晴空布满绮云,夏花开满宫道。

  就在这时,她再次见到了狼狈的敏良。

  穿着绿服的敏良摇摇晃晃地跪在路旁,眼斜嘴歪,半个脸颊高高肿起。看这形状,又不知是被谁扇过巴掌。

  每次见到他,都是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苏星回路过他的身旁,看了又看。

  中官道:“昭媛别看了,别脏了您的眼睛。”

  “他犯了什么事?”苏星回随口问道。

  “有人看不惯他罢了。”中官往周围环视,小声道,“殿中省裘少监和他不对付。他在温泉宫受了重伤,疏于疗治落了病根,走路有些不利索。裘少监以形容有碍观瞻,不便御前露面为由,只准他在外庭做事。”

  “裘少监仗着他义父救驾身亡的恩典,官跳三级,前景眼见的大好,越发的肆无忌惮,动辄就要打骂罚跪。”中官也是无可奈何,摇头又叹气。

  看来裘少监是宠宦温守珍的义子了。温泉宫事变前夕,那天夜里鞭笞敏良的应该也是他。

  苏星回心下冷笑,走到绛阙之下,和对面行来的褚显真迎面相遇。

  褚显真微挑双眉,没脸没皮道:“你我真是命中注定。”

  苏星回白眼相送,“前世今生的冤孽,路窄而已。”

  褚显真跟着笑了笑,拿眼将她上下一阵打量。

  苏星回挽起回心髻,没着宫裙,穿的是一条白色窄袖圆领长袍。她腰上扎黑色革带,再系五条宝相花的玉蹀躞带,底下一条间色波斯裤,足蹬皂色线靴。一眼看去,还挺新鲜。

  想她们俩年轻时,苏星回张扬明锐,不拘形迹,她则端庄舒雅,性情稳重。两人年逾三十,都还是老样子。无非是褪去了一些青春,情谊也薄了。

  褚显真轻曳青色绮绘窄袖上襦,“圣人还没功夫召见你。走走吧。”

  苏星回无动于衷,“你嘴里吐不出好话。就在这说。”

  褚显真也不强求。她压低声音,开门见山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企图。说句你不爱听的,裴彦麟混迹官场游刃有余,不比你更懂存活之道,还需要你教他?”

  听她的语气,苏星回就大为光火。只是人在内禁,少不得要把火爆性子收敛一二。

  “这话我的确不爱听。他能游刃有余,我就不能力挽狂澜了。”

  褚显真擅长给人泼冷水, “清醒点吧,你不是在和某个人博弈,是在和圣人博弈。我能看穿你的意图,难道圣人不知道?莽撞行事,害得可不只有你自己。”

  “你们都能猜到的,我能不知道?少来放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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