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台——一双鲤
时间:2022-08-02 06:50:35

  苏星回穿的是橘色圆领衫,浑身流汗,面颊浮粉。到了下半晌,从两仪殿抽身,她先洗了个脸,换上飘逸的长裙,避开宝红几个宫女,独自赶到小宫门。

  甬道绿荫掩映,宫卫巡逻。苏星回遮遮掩掩才顺利走了出来,发现裴彦麟等了也有一会儿。他双眉颜色翠浓,面庞犹如刀劈斧削,看人的眼神幽深发沉,但好像被清润的湖水侵过,透出碧玺石的光泽。

  他和她笑着说:“去的真是久了啊,回来你都穿上官服了。”

  两个人隔一臂远,苏星回见没人留意这边,轻蹙鼻尖嗅了嗅。他的紫袍飘出缕缕淡香,沁人心脾,使人闻之心静。

  味道好闻其次,他这个人更好看才是最要紧。苏星回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羽睫弯翘,根本挪不开眼。

  “你用的什么香薰衣?真好闻。”

  她低声问道,还对他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裴彦麟好整以暇地眯了眯眼,随口就来,“好像是雨后的竹,山涧的泉,还有瑶台的粉芙蓉。”

  苏星回不信,“好怪的配方,也没有闻到芙蓉的香气。”看到裴彦麟故作高深莫测,她立时恍然,“你在骗我?”

  “怎么会,我眼前不就是。”裴彦麟目光如灼。

  苏星回忙朝两边看,拢住绯红的耳朵,支吾其词,“你你你,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真是个老不羞!”

  裴彦麟抵唇咳嗽一声,“也还好吧,不至于老这个字。”

  他居然有点害羞了,拉着苏星回躲进一小片墙茵浓影下。苏星回的袖角还拽在他手里,她在纱袖下顺势勾了勾他的手指。

  裴彦麟放开袖子,下一刻又攥回,“好了,正经些,人来人往,隔墙有耳。”

  苏星回安静乖顺地站在对面,他的视角可以看到宫门出入,巡逻的卫队,动静都在他的掌握中。

  “我怎么不正经了,就摸了下你的手而已,难道你不想摸吗?我的手才涂了花香味的香膏,不信你闻闻看啊。”苏星回露出几颗雪白的齿尖,尤不自知地挠他的掌心。

  肆意挑.逗够了,她又绝情地想要全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裴彦麟喉结滚动,在纱袖下紧扣她的五指,虚垂眼皮。

  “内廷宫规森严,你怎么出来的?”

  苏星回挺脯道:“那你别管了,我能让人约你到这来,就有的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女主天下,六宫空置,坐到她这个位置,多的是宫人上门奉承。

  明面上苏星回不能坏了立下的规矩,但到了私底下,顺势就收买了人心。那些示诚的宫人是混迹后宫多年的老人,油滑老道,唯利是图,攀龙附凤的本事不小。靠不住的要稳住,能靠事的要笼络。

  没人比宫里最底层的奴婢懂生存保命之道。他们暗地里早已形成联络,利益交织,四处撒网。御驾的起居饮食,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经他们手的,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苏星回许以一些好处,同时就方便了自己出入。

  但也不是从此可以肆意妄为。

  言归正传,苏星回收回了手,很小声道:“圣人还不信任我,我正犯难。”

  “这个不见得是难事,只是时候不到。”裴彦麟不敢在这里和她举止亲近,尽量都用气音和她交谈,“圣人疑心甚重,不相信任何人,尤其儿女。她器重薛令徽和褚显真,但不可能让她们独揽大权,而是把权柄分散给几个人,相互制衡。她不会让你空领女官头衔。不过——”

  他一下子收紧指骨,话锋一转,“你要小心褚显真。”

  “我怎么就没想到。”

  苏星回恍然地拍打额头,又眼露疑虑, “那么,怀疑褚显真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她落下了什么把柄?”

  “我去淮南道后,谢荣发现了数名暗探跟踪,我们没有打草惊蛇,和豆卢将军顺藤摸瓜,查到了暗探的日常行踪。”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暗探们乔装在各种行当里,对朝廷官员进行监察,再以告密信——匦函作遮掩,向神都发回消息。你可能也看见了圣人设在宫城的铜匦,他们就把密信投掷在内,每天夜里会有专人收验上报,担任理匦使的人叫蒋鸿。据我所知,他是褚显真在太原时收的门生。”

  “这……”苏星回仔细一想,背上倏然发冷,“人不可貌相,她不仅遍织罗网,监视百官,还在丽景门的推事院里剥人的皮,抽人的髓,妥妥的一个酷吏。”

  裴彦麟陷入思忖,苏星回也沉默警觉。

  小宫门上的脚步纷杂,终究不好再继续停留。

  苏星回连忙正色。

  食指划过裴彦麟的金玉带,停顿一瞬,“好晒的日头,下值你也早回,正好接麒麟儿。”

  “好。”裴彦麟荣光焕发,毫无倦色。

  他抚上腰带时,有意无意地触碰她冷玉似的的指尖。

  他的脸看上去干净清爽,十足的诱.人,苏星回很想上手,但她始终记得自己身处皇宫,才没有方寸大乱。她眸里泛过粼粼光影,提着裙子一口气跑上石阶,短短地只看他一眼,倩影便没入了宫门。

  裴彦麟收起笑,把她塞在革带后的黄麻纸团取下来,笼入袖袋。

  在乘车回府的路上,他碾开了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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