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荣迟疑不决,“……只怕不妥。”
裴彦麟冷冷哂道:“伯父要我回什么话,他要管吴王父子,就自己到圣人跟前,求情也好,威逼也罢,别动不动要我传话。”
他说着,又肃然道:“说句不敬之言,伯父年岁大了,也该颐养天年了!”
……
洛水绿荫环绕,两岸花香扑鼻。
苏星回经过洛水,看到了河上繁忙的货运景象,她一路放慢速度,忍不住在铺满秋光的水畔停下。
谁料会在这里,和周策安不期而遇。
周策安勒马在一颗垂柳下,素衣纱帽,腰扎蹀躞带。他眺目四处张望,仿佛在等谁,眼见的神色不耐。
苏星回打算视而不见。
周策安突然策马过来,喊住她,“十九娘,我在等你。”
去路被他横马拦下,苏星回过去不得,不得不挽缰勒马,“我们之间够清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策安脸上划过一丝不悦,“非要这样夹枪带棍地和我说话?不谈旧情,也还有三分旧谊在。”
苏星回没忍住笑了。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平静至此,就仿佛面前这个所谓的旧爱,说的都是屁话。
“你和褚显真兜兜转转都能做上夫妻,可见是良缘天定。一样是没脸没皮的话,都能说得天经地义。”她目露轻蔑,“让开——”
周策安抓过她的马环,飞快地说了一句:“留心褚显真。”
苏星回正眼看他,周策安继续道:“她安插间者很有一手,否则也不会拿到杜家的罪证,如今又把韦氏崔氏杀个精光。我劝你不要掉以轻心,她用多年时间遍织罗网,一旦搜罗到罪证,很快就会轮到你。”
苏星回很意外。周策安自私利己,把官运看得比命还重要,竟然会干出自爆身份这种事。
她都忍不住要为褚显真叫屈,“夫妻本为一体,你却在背后揭她的底细。”
周策安极力撇清两人关系,“你该有所耳闻,我和她仅仅是是逢场作戏。传闻不是空穴来风,她要便于行事的这层身份,我要的是助力,我们各取所取。”
“真真假假,和我无关,你和我说这些,我没有兴致。”苏星回没有一丝温情可言地挥开他的手,“以后没有公事上的往来,还是别私下见面,免得我再拖累了你。”
周策安被她嫌弃,外加一通羞辱,依然追随而来,“当年的事,我深知对你不起,可我也是身不由己。”
苏星回仰头望天,“身不由己的人和事多了,不是人人都必须通情达理。”
她转过头,看到他故作深情的形色,顿时又冷言冷语,“现来和我解释这个是什么意思,你我儿女都大了,树要皮,人要脸,你也该知道,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烂在肚子才是最好的。”
周策安敛下眼,喃喃自语,“怪我意志不坚,舍你而去。但那不是破事……”
“行了!”苏星回不耐烦地打断,“周策安,言尽于此。最后你听着——”
周策安应声抬头,苏星回当着他的面,按了按马具上斜挂的一把横刀,“最好不要让我感到为难,若是你们夫妻阻碍我们的生路,我肯定会奉陪到底。就是玉石俱焚,我也不会皱一下眉。”
她骑马的速度有如闪电,绕过周策安,相当迅疾地驰过一眼望不到头的河岸,奔上一架连通两岸的木桥。她一刻不停,火红的长裙在金色辉光里灼灼燃烧。
这天并不漫长,苏星回在长生殿见到薛令徽侍奉完汤药,又目睹太医署的官员和数名针灸师在寝殿里忙碌了半日之久。
女帝年迈体衰,病痛较为频繁,需要靠汤药稳定病情。或许女帝自己也有强烈的预感,逐渐意识到,丹药或许不能让她长生不老,与天齐寿。
她继续吃着丹药,却疏远了养在宫里的内冠,开始有意无意地从宫人口中探知三王的起居。在后世之君的择选上慎之又慎,却苦于没有合意的人选。
帝王的心思,旁人也许能看透,但几乎没人敢当面直言,就连薛令徽也要斟酌再三,才敢开口。
于是在这天的晚上,裕安公主被召进了长生殿。
苏星回正要去蓬莱殿休息,见裕安公主在宫娥的簇拥之下缓缓行来。
公主妆服粲丽,朝她颔首。
苏星回心领神会,一言不发地回到蓬莱殿里。
伺候她的宫女让她以各种理由陆续遣散,只有宝红,还尽职尽责地守在外殿,打算为她守夜。
苏星回想了想,还是很有人情地说道:“宝红,不必为我守夜了,你也去休息吧。”
宝红道:“为昭媛守夜,是奴的职责所在。”
苏星回和她直言,“今晚子时我要去长生殿接替夜值,你留在这里毫无意义。”
宝红分外执着,“那就让奴为昭媛看着漏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