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安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要参与争嫡,需要御前有人。
汗水倏然滚落。苏星回一步退开,朝她跪下,“妾才德俱无,何德何能效命殿下。”
她争取女官的资格,只是充当裴彦麟的眼睛,而不是趟皇室相争的浑水。
裕安虽有失望,却不急不躁。
“你不必跪我。”她敛裙起身,弯腰扶起苏星回,鸾姿凤态,已有几分明君的风范。
“殿下为何选中我?”苏星回不明白。
裕安轻笑道:“平心而论,你确实不适合做薛令徽,褚显真那样的事,无法取代她们。但同样的,你也有她们没办法取代的东西——你独有的孤胆。”
“在御前长久立足的人,都有着共同点,她们眼里利益和欲.望交织。圣人慧眼识人,很擅利用有所求的人。一如褚显真,褚显真要褚家安泰无虞,圣人释了褚家,再拿捏褚家,让她充当马前卒。”
苏星回跟在她身后。两人朝斋堂外去。
迈出门槛前,裕安仍在和她推心置腹,“你显然不是随波逐流,相比之下,你的欲望更明显,意志更强烈,对疑心深重的圣人而言,反倒有更好的利用价值。不得不说,你的选择很大胆,也很正确。接下来,圣人可能会用你牵制裴相。”
如果是那样,她的目的就算达成了。至少短时间内,圣人不会动裴家。
苏星回像是暗示自己,两手相互握了握。
裕安在这时忽然转过身,柔顺的目光在她面上瞬了瞬,继而又耐心十足地劝道:“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不要急着回答。”
春风吹拂玉容,两人的绣裙翻飞,缠在了一起。
苏星回和她一前一后地离开斋堂。经过一颗高大的垂柳时,裕安驻足,亲自摘下一枝柳条,送给了她。
…
裴家姐弟从没有过一次交心的谈话,此刻却并肩站在洛水畔。
裴王妃的一席话,裴彦麟只要想起,都只感到荒唐。
他这个长姊因为是父母第一个孩子,如珍似宝地捧在手心,心性天真。但单纯至此,叫他既气,又无可奈何。
“阿姊让我去娶一个足以做我女儿的人。换言之,长姊认为一个正值妙龄青春的世族贵女,看得上年过四十岁的老男人。”
他的推诿,裴王妃并不接受,冷冷哼道:“一朝宰相,哪里不够格。我们的叔伯哪个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小娘子照娶不误,何曾像你这般推三阻四。”
裴彦麟觉得头疼,捏了捏眉心,“阿姊胸有成竹,想来已经问过崔女的心意了?”
“只需要让你知道,我自有办法说服崔氏。”裴王妃口气强硬地逼问,“你娶不娶?”
裴彦麟道:“昕儿年纪正好,何不为他聘娶。”
裴王妃口气不小,“皇家婚姻若我能说了算,又有何妨。”
知道她这些年在吴王府过得不顺心,裴彦麟次次忍让和迁就。唯有这个,他的态度异常明确,“此事休要再提。阿姊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他握紧马鞭,转身就走。
裴王妃不甘心地追在身后,“她年芳十七,出身清河崔氏。五姓七宗的女郎,皇族尚且不能攀扯的姻缘,河东裴氏更是望其项背。你是有多清高不羁,连这等门第阀阅也弃如敝履。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孝悌忠信。”
裴彦麟猛然停步。
暖阳照着两人,裴彦麟眼底折射出森冷的寒意,几个大步走回来。
周身冷意迫得裴王妃下意识往后退,她支吾其词。裴彦麟紧握她纤薄的双肩,力道几乎嵌进骨头。
她忍不住地皱眉痛哼。裴彦麟视而不见,“关西六大姓,死了韦家杜家,关陇五姓七宗,博陵崔氏,范阳卢氏也都跟着败亡。阿姊自己明明也知道皇室婚姻做不得主,为何还要联盟崔氏。圣人打压关陇日久,岂会任由皇子外戚势涨,再养出一个韦杜。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忌讳结盟联姻,你明白吗!”
他用力松手,裴王妃脚下跌了一个踉跄。
堪堪稳住身形,裴王妃冲他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还想和苏星回那个贱人再续前缘。让我见着她,别想让我给她好脸色。”
裴彦麟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倒退着走了两步,愤怒地还击:“长姐无需勉强自己。”
裴王妃揪着胸襟,呕得心口发颤,双手发抖。
两行清泪滑落脸庞,她哭噎道:“三郎,我们的命运紧紧相连。我也是为了裴家着想,你明不明白?”
她拉拽着裴彦麟的衣袖,试图动之以情。但这些年她和裴家给到裴彦麟的,只剩一个“倦”字。
裴彦麟仰头闭了闭眼,“是不是我死了还不算,还要让裴鹤年裴麒继续做裴家的踏脚石。”
这算是他第一次和裴王妃的对峙。裴王妃显然还不能接受,“这是你和长姊说话的态度!”
“我承认,我是逼着你。但谁又不是逼着我的。他们把我嫁给吴王,要我光耀门楣时,谁替我说过话了。你明不明白我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