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回微微失神, 忽听他道:“不无可能。温泉宫哗变,公主临危不惧,绝非是等闲之人。”
裴彦麟赞赏了裕安的能力。沉稳而闲适地走了过来,朝苏星回低头。
阴影落在苏星回半边脸颊,他将她的惊慌和无措收进了眼底,“所以,公主向你许诺了什么?”
苏星回怔然,“你怎么……”看出来的。
在看到裴彦麟得逞的笑,她才后知后觉地噤了声,不敢置信道:“裴彦麟,你竟敢诓我话。”
她攥拳捶向他的胸口,被裴彦麟一把捏住。他“噗嗤”一笑,“苏星回,该有点长劲了。内禁是替圣人办差的地方,没人会时时提醒你,要是办砸了事,谁能救你。”
他无奈叹息。
“我知道。我只是对你不设防罢了。”苏星回狡辩着收回手。
她道:“公主没有允诺过我,可我没来由地想信任她。她的提议,对我而言很诱.人,因为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出路了。”
温泉宫之乱后,公主事事都亲历亲为,善后事宜处理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广受赞誉。裴彦麟身在其中,大有感触。
但当初不曾往那上头想,此时此刻联系起来,未免不叫人惊奇。
他心下思索着苏星回的话,抬手扶在她后背。
“你可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裴彦麟一五一十地交代道,“朝中有人密奏告劾范阳卢氏,淮南道按察使豆卢骍有窝藏主谋的嫌疑。圣人命我亲自前往淮南道,推鞫豆卢骍。”
苏星回蓦地惊住,“豆卢骍正是宁平县主生父的同母弟。因他是公主姻亲,不涉政务,圣人才委以监察的重任。”
此事可能让圣人起了疑心,怀疑公主表面安分守己,实则背地暗涉朝堂,结党营私。难怪离开时公主神色不安,想必是知道了此事。
苏星回张了张口。不知裴彦麟在想什么,对着银灯默默出神。
她很想劝他脱离吴王,可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裴彦麟为吴王蹉跎了近半生,不只有血缘亲情,还有利益牵扯,那些东西一时半会无法算清。如果他突然抽身,反而要惹人猜疑,甚至失去裴家的助力,成为众矢之的。
在这个党羽相争的朝堂,没有世家和朋党作后盾,他会比现在更加如履薄冰。
这也是她犹疑不定,无法答应裕安公主的缘故。
苏星回握了握手心。虽说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还是暗自松了口气。
裴彦麟在琉璃长榻躺了下来,她挨着榻沿坐过去,“什么时候动身?”
“天亮就走。”
他观望屋顶片刻,见她容色平静,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裴彦麟歪了歪头,把她揉进怀里,亲吻她的眉眼,“我让谢荣留在你身边。他武艺高超,应变灵活,是个不错的助力。”
“不,我进了宫,他留在我身边毫无用武之地。”苏星回急得撑起上身,捧着他的脸哽咽道,“你带他走,我求求你,哪怕只是让他送信也可以 。”
她的心病始终悬在那,也悬在他心里。
几次他都想不顾一切的抛开所有,和她厮守余生。甚至他尝试戒掉五石散,远离羽士。可没有办法,洪侃是圣人的眼线,他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到圣人的耳里。
“好。那你不要哭。”他吻过她的鼻尖,她的嘴唇,往她耳朵里呼着热气。
苏星回破涕为笑,紧紧贴靠着他。裴彦麟吻干眼泪,“不会有事,我很快就回来。”
“你担心我被支走,吴王禁足会遭不测。其实不用担心,这样的安排没什么不好。至少我很轻松。”
他抚摸她的脖颈,玉色胜雪,灯下一片明曜。
想到方才她欲言又止,似有肺腑之言。
他几乎也想通了她的疑虑,俯向她的耳畔,“要我选那条路是不是?你没说出口,也是考虑到我不可以走,是吗?”
“嗯。”苏星回热泪盈眶,紧拽他的衣襟,“我没有关系的。但我不要你成为众矢之的。”
“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十九娘。你不能总为我伤神。”他道。
苏星回反而更想哭了。
“阿翁生平为天下计,我认为对的事,是侍奉福泽万民的明主。吴王若是关心民瘼,你就是为他肝脑涂地,我也不会有异议。但他畏缩不前,中庸软弱,实在难堪大任。我也明白,你扶持吴王,不过是更属意钜鹿郡王……可这条路太难走了。”
难就难在裴彦麟出身世族,蒙受祖荫,裴家能把他送到如今的地位,也能让他粉身碎骨。裴家能者辈出,没有他还有另一个选择,他不可能能像圣人全力支持的周策安,可以心无旁骛地施展拳脚。
“三郎,你让我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