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绮南湿透的衣服紧紧贴着娇躯,黑发狼狈地贴在脸颊,发尾止不住地滴水,整个人不停地发抖。
这一路所有人都有些忽视晏绮南,他们的重心更多的受伤的男人们身上。
晏封绮南也乖巧,一路上什么也没有抱怨过,就算有的时候真的有点坚持不住,也硬咬着牙坚持走了下去。
她看着爷爷、大伯、大哥,重伤后服药也不过堪堪能够自己行走,自己不能在给家里添麻烦了。
此时钟思洁终于看到女儿的不对劲:“绮南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晏绮南有些忍不住轻声说道:“娘,我有些冷。”
钟思洁看着女儿通红的脸,手探上她的额头,一摸才知竟如此烫,顿时着急万分,懊恼自己竟然忽视了女儿这么久。
钟思洁紧紧抱住女儿,妄想从自己身上汲取热量给她:“怎么办?绮南发烧了。”声音带着哭腔。
众人都有些着急,晏绮南有些昏昏沉沉却还是说道:“没事的,只是有一点点冷。”
众人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晏瀚海不禁有些懊悔,早知当日的药就不吃了,自己这么大年纪了,死就死了,现在眼睁睁地看着孙女受苦。
白舒云从衣角撕了一块下来,沾了些冷水冰敷在晏绮南额头上。
三家人只有他们是被直接关押诏狱,皇上也不让外人于送与他们东西,其他两家手里或多或少有点钱,可以与官差行个方便。
只有他们一路硬熬着,手里有钱也不敢随意乱花。
晏承平看着也很着急:“爹,官差手里应该有药,我们跟他买一点吧。”
众人这才想起来,官差押解他们两个月,吃食药品都有一点准备。
晏修远拿着钱走向官差,语气低微:“大人,我家小侄女身体不适,能否请大人给个方便,给我们一点药。”说着把一百两塞在王沉手里。
王沉借着火光看着手里的一百两,嘴边勾起一抹笑,这么多人就晏家最穷,没想到手里还有点东西,吩咐下属取药。
“拿走吧,这个瓦罐也拿去吧,记得还回来。”
“好好好,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晏修远弯着腰不断说着感谢的话。
晏修远将药拿了回去,明慕青马上把药熬了给晏绮南喝了下去。
雨停后,众人接着赶路,路上的水还未干,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走。
脚踩在水坑中,鞋上都是泥水。
钟思洁和明慕青扶着还有些昏沉的晏绮南,走了十里。
晏绮南靠着母亲和大伯娘的支撑迷迷糊糊地往前走,突然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人往前栽倒,钟思洁和明慕青二人没有防备,搀扶不及,三人摔作一团。
钟思洁着急起身,和明慕青一起扶起晏绮南,双手扶着她的肩摇晃道:“绮南,绮南,你怎么了,能不能听到娘的话?”
晏家众人着急围成一圈,周围的官差立即上前:“赶紧走!”
钟思洁跪在地上求着官差:“大人,大人,求求你了,歇息一会吧,我女儿晕倒了,歇一歇吧。”
官差一鞭子抽下去,钟思洁身上多了一道血痕:“歇什么,今天你们已经歇得够久了,赶紧给我起来走!”
晏承平背起晏绮南,继续跟着队伍,豆大颗汗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而下,脚步也愈发沉重。
朝廷害怕他们吃饱了有力气逃跑,所以没有发放多少食物。
晏家众人身上带伤,吃得也不够,就算轮流着背也根本没有力气在负担一个晏绮南。
晏家人越走越慢,官差抽了他们好几鞭子也没有办法。
王沉看着他们的速度实在影响队伍,加上晏绮南除了满脸通红,没有任何知觉,喊也没有了反应,便判断晏绮南没救了,下令就地掩埋。
钟思洁紧紧抱住晏绮南,不让人抢走她,嘴里大喊:“我女儿没死,她没死,你们凭什么扔下她!她再喝喝药就好了。”
王沉嗤笑一声:“药?你们哪里来的药?你们还要钱吗?我们的药可也不多了,不能浪费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说罢,训斥一旁的下属:“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埋了!”
官差上前就要抢人,晏家众人不让,虽然没力气,但是武功还在,拼着一股劲将围上来的官差全部打倒在地。
王沉看着晏家众人屡教不改,还敢袭击官员,立即下令全部捆起来。
双拳难敌四手,纵使武功还在但是晏家众人戴着脚镣手铐,身上带伤。
面对二十多个官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很快便落了下风,官差看他们没有了力气,一哄而上将他们绑了起来。
王沉阴沉沉地看着晏家,赏了他们几鞭,下令拖着走,留一个官差在原地处理晏绮南,其余人接着走。
钟思洁大喊着被拖走,其余人想要挣脱,却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被留下的官差挖坑。
晚上休息,晏家众人已经被解绑了,王沉为了惩罚晏家不听话,没有给他们晚饭,杀杀他们的锐气,阶下囚而已还敢这么横。
晏家众人沉默地坐在地上,今天的打击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大了,他们没有管身体的疼痛。
身体在疼也没有办法疼过心里的痛。
几个大男人却保护不了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让她独自一人死在异乡,连个碑也没有办法立。
钟思洁坐在那里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脸上带着麻木不仁,晏修景红着眼眶握着她的手。
他也恨,恨自己没有救下他们的女儿,为什么老天如此不公,要如此待他们晏家,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
他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人害死,却没有办法阻止。
晏承渊怔怔地坐在那里,脑海中尽是自己妹妹平日里的笑颜,一想到妹妹被丢在哪,无人管甚至还要被活埋就心痛不已。
他紧握着拳头,上面暴起的青筋清晰可见,恨不得将这群官差全部杀死,为妹妹报仇。
晏瀚海看着儿子们,孙子们想着他没有造反之意,却被猜忌得家破人亡,如果天下他反了这天下,是不是就没有人可以将他们家逼得如此绝境。
京城,程府
牙行老板与程稚清在衙门办好房契转交手续后,马上带着一众下人,前往程府收房。
他与主人可是夸了海口,三天后这房子就没有别人。
程府管家看着牙行老板拿出的房契不知所措,立马通知了程明清:“老爷,牙行的人带着地契上门要收房啊!”
程明知有些不解,这房子不会他的吗?怎么还会有人上门收房,立刻前往前厅。
牙行老板看着程明知,向着他行了个礼:“程大人安好,今日前来多有冒犯。但也是不得已为之,我们今天收到的房契正是您这里,还请您收拾收拾将房子还于我们牙行。”
程明知大怒:“这房子明明就是我的,怎么变成你们的了?”
牙行老板不慌不忙又行了个礼:“还请程大人拿出房契一观。”
程明知一愣,是了,当初是程书楠付钱买的宅子,房契根本没有给他,而他也为了保持好好相公的形象说夫妻一体,房契放于谁哪儿都一样。
后来事情一多也就忘记这件事了。
一定是程书楠把房契给了程稚清,好哇,程稚清拿着房契不告诉他,竟还摆了他一道。
早知当初应该把她掐死,让她和她的短命娘在黄泉路上作伴!
牙行老板见程明知没有回答,提高音量又重新问了一句:“不知程大人可有房契?”
程明知阴沉着脸:“多少钱,出个数,这房子我买了。”
牙行老板也不急:“十六万两,您也知道毕竟这房子当年如果不是出了事按照您的品级是住不上的,况且这带花园的五进院院子也是稀罕得紧,这个数已经是最低了。”
他不信程明知能有这钱,一个农家出身的小子,就算当了几年官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况且就算他有这么多银子也不可能为了一座宅子不吃不喝不走人情往来。
程明知听到十六万两脸上立马暗沉下来,不过为了他的面子,没有当场翻脸,他没想到这宅子竟然这么贵。
如果他知道当初直接拿着这宅子做人情,官位不知上了几个台阶,也不用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地汲汲营营。
他手头的钱给了程稚清后不过三万五千两,原以为五万两就顶了天,自己凑凑还能买下,十六万两啊。
程明知用力收了收不太好看的脸色,假笑道:“确实有些贵了,不知可否便宜一些?”
“自然是不行的,既然程大人买不起,就请尽快收拾,三天后要收房,请程大人谅解。”说罢拱拱手走了。
程明气急败坏,拿过一旁的杯子狠狠砸向地面。
第9章 、捡到
程稚清从衙门回去的时候路上的行人已经多了许多,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她前往寄放马车的地方,驾驶马车回了家,快到家之际,钻入车厢将吃食、被子和常用物品放在车厢里。
回到家后,叫上晏承安,带上家中的物品上了马车。
程稚清驾着马车顺利过了城门,午时二人在马车上随意吃了些东西又启程了。
昨日下了雨,路上还有些泥泞,马车行驶飞快,溅起的泥水偶尔溅在路人身上,引起几声咒骂。
程稚清虽有些愧疚,但是没有理会。
按照记忆中,流放没几日就下了一场大雨,封绮南劳累过度加风寒入体,很快就起了高烧。
领队的官差看她没有救治的希望就命令手下就地掩埋,晏家拼命挣扎却没有用,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被丢下。
这也是晏家死亡的开始。
晏承平夺得大权后为家人一个个地报仇,却从得令活埋晏绮南的官差口中得知他曾受过晏家恩惠,没有将晏绮南活埋,只是将她安放在路边,希望过路有人可以救她一命。
上一世的晏绮南发烧时晏家没有钱买药,病情更加来势汹汹被丢下的也更快。
她在昏迷两天后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一个人,周边没有其他人,手上的手铐脚踝上的脚镣全都没有了。
她两日没有吃过东西,加上病还未好,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缓缓爬向树边从树底捡了一根树棍,靠着树棍的支撑一步一步用尽全力向前走。
她还要去找她的家人。
还未走出一里,手中的树棍突然从中间折断,她也一下子脱了力,头晕目眩,两眼发昏,最终没能站起来,永远倒在了那里。
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程稚清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按照记忆中晏绮南现在还未醒,但她塞给明慕青一百两,应该是用了的。
最好的消息是晏绮南还安全跟在流放队伍中,但情况不可预知只能加快速度赶路,希望能够尽早赶上流放队伍。
到了晚上程稚清和晏承安烤了两个红薯,当作晚饭,吃过晚饭后就没有赶路了,毕竟晚上赶路不安全,路都看不清。
今天一天不过才走了一百里。
按照流放之人一天约走五十里的速度,四天走了应该有两百里。
明日大约就可以赶上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程稚清就带着还未清醒的晏承安上路了。
走了一个半时辰,程稚清远远望见远处有一个人杵着树枝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她手中的树枝突然断了,她踉跄了一下,随之也跟着摔倒在地上,挣扎了许久没有爬起身。
程稚清心里咯噔一下,加快了挥动马鞭的速度。
程稚清将马车停在她身边,翻过她的身子,发现她满脸通红,显然还在发着高烧。
“小安,将车里的药箱和水囊拿下来。”程稚清冲着车厢内的晏承安喊道,一边将她靠坐在树下。
晏承安听话地拿着东西走出车厢,由着程稚清将他抱下马车。
晏承安跟随程稚清走到那名晕倒女子身边,眼睛不由得放大,跑上前蹲在她身边,喊着:“是姐姐,是姐姐。”
程稚清交代晏承安将退烧药给晏绮南服下,再喂点水给她。
水囊里的水是稀释过后的灵泉水,这些天晏承安喝的都是灵泉水,身体已经有些好转了,脸色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苍白。
晏承安从小箱子中拿出一个小药瓶,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颗药,塞到晏绮南的嘴里,再给她喂了一点水。
幸好晏绮南还有自主吞服的意识,不然晏承安也不会这么顺利地喂药。
程稚清拿出瓦罐,起了火煮了一点清粥准备等晏绮南醒了吃。
接着拿了一张帕子,浸了水给晏绮南擦了擦脸。
晏承安这才注意到晏绮南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水,脸上头发上沾满了灰尘和泥土,嘴唇干裂出血。
鞋也有些破了,手上脚踝上尽是被磨出来的伤痕,还有丝丝血迹。
他低着头蹲在一旁红着眼眶,小小一团就像受伤的小兽,眼泪一颗接一颗滴落在地上。
程稚清抱起晏绮南回到马车上,心中还感慨一句,古代的女子都是这么轻飘飘吗。
程稚清给她换了一身男装,头发盘了起来,脸上也加了些东西,受伤的地方都上了药后,留她一人在车厢中休息。
程稚清将晏绮南换下的衣物丢进火中烧了,然后看着晏承安还抱着药箱蹲在那里哭,不由得有些好笑,真是一个小哭包。
她走过去坐在晏承安身边:“以后不能喊姐姐了,还记得我们多的一个户籍吗?以后她就是你二哥知道了吗?”
晏承安红着眼眶,抬头看向程稚清眼里满满的崇拜之情,显然想起了多出来的户籍,他的眼睛忽闪忽闪似乎在说:程姐姐怎么这么厉害,竟然会未卜先知。
程稚清有些羞愧难当,忙说饭好了,起身给晏承安装了一碗。
当二人吃完饭,马车中的晏绮南似乎有了动静。
晏绮南醒了以后发现自己车厢中,她有些害怕,想起丫鬟们平时闲谈说的人贩子,心里更慌张。
她发现不远处有一把匕首,她小心翼翼爬起身,哆哆嗦嗦将匕首悄悄拿在手里,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准备逃跑。
车厢突然门一开,一颗圆润的脑袋探了进来:“姐姐你醒了吗?”
晏绮南手里的匕首差点捅了出去,听见熟悉的声音她一愣,死死握住的匕首掉了下来,砸下马车中发出沉闷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