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命——因为星辰
时间:2022-08-03 06:08:30

  “这位夫人,我看你的打扮,当是富贵人家出身,不至于连用手指着别人不礼貌这件事都不知道吧?”
  女子扫了他一眼,一脸不屑,嫌恶地撇了撇嘴,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
  岁宴讥笑一声:“是人就要知道你是谁吗?莫不是说,你是哪个通缉令上张贴了样貌的匪徒,捉了你去见官能领赏钱?”
  此话一出,周围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女子身上,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在考虑岁宴的话是真是假。
  女子气急败坏,将手中的半截纸扇重重掷在地上,看了眼秦氏,道:“秦蓉,你真是好样的,别以为找了这两个牙尖嘴利的小鬼就能压我一头,我告诉你,想要越过我,你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
  秦氏一副不耐烦地模样:“段夫人,我这次来顺宁,可不是为了顶着烈日在这里跟你耍嘴皮子的,是你苏家求着我来的。”
  “越过你?我远来是客,何必想着越过你?你若是不想落个苛待宾客的名声,只怕是要好酒好菜地招呼着我才是。”
  “祈佑,岁宴,我累了,我们还是早些找个地方休息吧,明日要去别人家做客,可得养精蓄锐才是。”
  岁宴撑着伞,替她与秦氏将背后的烈日,和段氏眼中的仇恨,一并遮住了。
  *
  苏家在顺宁可是最有名望的大户。
  苏家的掌事人苏骏弘,是当今太子少傅家的嫡次子,父亲兄长都在皇城脚下谋差事,是天子跟前的近臣。
  苏骏弘年纪轻轻就入了仕,后来听说是不喜官场上的各色阿谀奉承,自请回了顺宁老家,当下在顺宁最大的淮南书院任院正一职。
  虽然这院正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没钱没权的,但抵不过苏骏弘学问高,当地想要让自家儿女在学问一事上多钻研的、想要通过苏骏弘和皇城里攀上关系的,都会对他高看两眼。
  至于苏骏弘的嫡妻段雅宁,那可是户部侍郎段正的嫡女,上头三个姐姐一个是受宠的宫妃,一个嫁给了威名远扬的镇远将军,另一个是新任御史大夫的嫡妻。
  段家人手中,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更有皇室的背景,在顺宁当地想要横着走,怕是都没有几个人敢出来说一声不。
  岁宴倚在客栈的楼梯旁,同祈佑分享自己打探来的消息。
  “看样子,你这嫡母一家,来头可不小啊。”岁宴打趣。
  祈佑的声音有些沉闷,回应道:“她不是我的嫡母。”
  “我母亲当年选择了走,如今也口口声声自称为客,那就说明她并没有入苏家的门。那苏家对于我来说,也是没有干系的。”
  “说到底,我就只是来陪母见故人的罢了,即便苏家是如何的权势滔天,但若是他们真的对我母亲做过什么,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饶了他们的。”
  他浑身紧绷着,握紧了手中的剑。
  “我记得你不是说过,若是有人犯了法,自是会有人来收拾的,你现在这样,莫不是打算越过地方官员,自行解决?”
  岁宴的话表面上听起来像是在讽刺他的言行不一,实则只是想要劝他,若是苏家真的如传闻中的那样权势滔天,那他可不能贸然行动,至少是不能让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若是出了事,他倒是有清风门帮忙兜着,可秦氏孤身一人,又能怎么办呢?
  *
  秦氏不过在客栈里休息了一下午,就有人来通报说苏家早已备好了宴席,恭迎秦夫人和二少爷回家。
  岁宴听着这个二少爷的名号,莫名想起了站在段氏身后的那个神情阴郁的男子,料想他应该就是苏家的嫡长子苏景明。
  这么想来,祈佑这趟回苏家,可是有不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呢。
  比起传闻说所描绘的那样,苏家看起来并不是富丽堂皇的样子,反倒处处透露着谦逊低调。
  不过想想也是,苏骏弘就算再怎么横行,那也是个书院的院正。
  书院是个什么地方?那可是教书育人的,苏骏弘于情于理,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一副清高的做派才是。
  不过低调归低调,但该有的气派还是有的。
  经由四个打着灯笼的奴仆引路后,岁宴觉得兴许得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走到了苏家正厅。
  厅内不要钱似的点满了烛火,照得整个内室亮堂堂的。
  桌边坐着三个人,除了之前在码头打过照面的段雅宁和苏景明之外,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
  岁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
  这名男子的身形极为消瘦,整个人呈现出一副皮包骨的状态,脸皮无力地往下垂,层层叠叠地耷拉着,让人看了不免觉得有些恶心。
  看着这人坐在面对正门的位置,岁宴猜,他应该就是祈佑的亲爹,顺宁苏家的掌事人——苏骏弘。
  本该是四十来岁的年纪,却被病痛折磨得看上去同六旬老叟相差无几,岁宴心想,那群去寻祈佑一家的奴仆嘴里总算是有了句真话。
  这个苏骏弘,已然命不久矣。
  *
  “蓉……蓉娘?”苏骏弘费力地睁开眼,看了眼眼前的女子,“是你吗?蓉娘。”
  他那如同枯木一般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着秦氏,好半天才抖落出一句话。
  一旁的段氏握紧了拳头,抢先回了话:“老爷,是她。”
  苏骏弘似是有些激动,想要撑着身子站起来,却因为病痛而不得不跌坐回去,连带着整个人开始剧烈地咳嗽。
  岁宴在一旁瞧着,总觉得他像是马上要撅过去了一样。
  “父亲,你的身子不易激动,”苏景明的声音有些低沉,一面替苏骏弘轻抚着背,一面宽慰,“既然秦……人已经回来了,咱们先养好身子,有什么事之后再慢慢说。”
  厅里人来人往,端水的丫鬟、递帕子的小厮前后脚跟着忙碌,倒显得秦氏跟身后的两个人,像是个明知主人家身体不适无法待客,还要坚持着上门来找不痛快的不速之客一般。
  苏骏弘撕心裂肺地咳嗽了好一阵之后,才算是缓过劲来,对着一旁的祈佑招了招手。
  “听阿忠说,你叫祈佑是吧?”苏骏弘强扯出一个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岁宴心想,那些被挂在门上用来驱鬼的凶神像,也不见得会比他丑到哪去。
  “祈佑、祈佑,苏祈佑,这个名字……”
  苏骏弘一句话带着三句喘,嘴里念叨念叨。
  谁料,秦氏听到她的话,顿时被激怒了,朝着他大喊大叫。
  “这是我儿子,他不姓苏,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姓苏!”
 
 
第29章 
  “蓉娘……”苏骏弘愣在原地, “你怎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秦氏看着他,冷哼了一声:“少在这假惺惺了, 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这话谁都可以问, 偏生你苏骏弘问不得。”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现如今的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秦氏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狮子,整个人充满了防备。
  苏骏弘叹了口气,都带起两声咳嗽。
  “蓉娘, 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还是在怪我,当年……当年我不是有意欺骗你的。”
  他觑了一眼段雅宁, 思前想后,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蓉娘, 雅宁她替你们收拾好了院子,你们总是住在客栈也不是个办法, 不如还是搬回家里来住吧。”
  “有什么话, 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行吗?”
  他一脸哀求,一副真心打算求得原谅的样子。
  只是这下不等秦氏再说什么,祈佑就率先挡在了秦氏面前, 替她彻底挡住了苏骏弘的目光。
  “苏老爷, 左右苏家同我们母子二人是没什么关系的, 住在苏家一事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惹来旁人的闲话。”
  “此番上门, 说白了,是来替您送终的,等此间事了, 我们同苏家桥归桥路归路,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还是别有太多接触的好。”
  送终二字一出,苏骏弘直接一口气没能抽上来,抚着上下起伏的胸口,当即歪过身子瘫在轮椅上。
  “老爷!”段雅宁快步上前,替他顺气,“快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来啊!你们楞在这里做什么,是死人吗!”
  苏景明上前,本想抱起苏骏弘回房间,却是气力不够,只得又叫了两个壮硕的奴仆上前。
  路过祈佑身侧的时候,他还不忘怒斥了一句。
  “这种话,是身为人子的你该说出来的吗?”
  *
  虽然本也没想着能在苏家吃上一顿好饭,但事情闹成现在这样,也不是秦氏想看到的。
  在苏家正厅冷眼旁观着苏家上下前后奔走着无暇顾及她们,秦氏闭着眼吐了口气,然后叫上了祈佑和岁宴,打算回到客栈。
  一路上,秦氏一言不发,祈佑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直至回房之前,她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岁宴姑娘,今日让你看笑话了,”秦氏歉然一笑,“晚饭也没让你吃好,待会儿,让祈佑带着你去外头找点东西吃吧。”
  “娘,那你呢?”祈佑问道。
  秦氏摇摇头,“娘累了,不想吃,你们去吧。”
  说完,她就关上了房门,只留下岁宴和祈佑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你说秦伯母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岁宴问。
  祈佑颇为无奈:“有哪里是值得我娘高兴的事?”
  岁宴摇摇头,一脸他不懂的模样:“你想想啊,如果她真把苏骏弘当做仇人,那仇人如今缠绵病榻一脸死相,不用自己动手就能送对方上路,换你,你不会高兴吗?”
  兵不血刃就能除掉世仇,想来没有谁会不愿的吧。
  可这一路来的沉默寡言也不是假的,秦氏心中,是不是还对苏家别有想法呢?
  祈佑不知道,隔着那一道门,他什么也看不清。
  *
  翌日一早,苏家来了下人,说要请祈佑过府一叙。
  “我去支会我母亲一声,不过近来舟车劳顿,怕是我母亲还没睡好,还得耽搁点时辰梳洗,还请稍等。”
  祈佑一脸对待陌生人的疏离表情。
  那带着帽子遮住发顶的男子,也就是苏家的管家苏忠,忙不迭地对着祈佑点头哈腰,道:“二少爷,老爷说、说是只用您一人去就行了。”
  “既然秦夫人身体不适,那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吧。”
  “我一个人?”祈佑不解。
  对方只是赔着笑点了点头,示意他没有听错。
  “那你等等,”祈佑蹙着眉,“留我母亲一个人在客栈我不放心,我得去交代一下。”
  说完,他就侧身而出,叩向了岁宴的房门。
  *
  将苏忠的来意同岁宴说了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
  “你觉得,苏家单独叫你去,是别有所图?”岁宴问。
  祈佑神情严肃,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们分离我们母子是为了什么,还得麻烦岁宴姑娘,替我在客栈多留意留意我母亲。”
  “那你呢?”岁宴又问,“你只身一人前去,就不怕苏家意在你?”
  她回想起那个苏景明,总觉得他身上有一丝怪异,却又说不上为何。
  “又或许,这消息并不是苏骏弘让人传的,是那个苏景明想要对你做些什么,也说不定?”
  岁宴见惯了生死,这样富家大户里的阴私事见得不少:“说不准这一切就是个局。苏骏弘弥留之际想起了你这个儿子,坚持着要让你和秦伯母回来。但对于段氏和苏景明来说,你们的出现并非是什么好事,说不得,还会来分上一份家产……”
  “我不会要苏家的钱的。”祈佑的语气有些僵硬,“我怕脏手。”
  岁宴扫了他一眼,道:“你说不要,我信,那段氏和苏景明信吗?”
  “总之这趟去苏家,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你把剑带上。”
  又像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岁宴的眼神里有些担忧:“不行不行,照着你的性子,怕是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呢。”
  祈佑哭笑不得:“我哪有你说的那样。”
  岁宴越想越觉得自己这念头是未雨绸缪,再加上她又一直惦记着苏家的事,歪着头想了想。
  “你把我带上。”
  “不行不行,若是我们都走了,那我母亲这边……”祈佑摇摇头拒绝。
  岁宴一脸嫌弃地看了眼他,轻啧了一声:“怎么?有了爹了,就连自己是做什么的都忘了吗?”
  “捉鬼师捉鬼师,身上没点本事,怎么捉鬼?”
  说完,岁宴伸出手,在空中抖动着。眨眼的功夫,一个淡金色的符咒凭空而现。
  岁宴伸出手,那符咒自己就往她的方向靠,很快便消失在了她的掌心之中。
  而后,她将手掌覆于眼部,不出片刻就飞速移走。紧接着又快步向前,走到了祈佑面前。
  太过亲密的距离让祈佑瞬间开始紧张起来。
  “闭眼。”岁宴轻声吩咐,将那只手盖在了祈佑的眼眸上。
  因着身形的差距,岁宴不得不微微垫脚,才能够得上他,空闲着的那只手捏着他的手臂借力,往他的身边凑。
  被这温热的呼吸打在肩头,祈佑只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能木讷地跟着她的话照做。
  眼睫轻刷过她的手掌,从指缝之间传来那微不足道的阻隔,祈佑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握紧她的手稍一使力,就能留下阵阵红痕。
  就像是自己早已红透的耳尖一样。
  “好了,这下,你就是我的眼了。”
  *
  短短两天里,这已经是第二次踏进苏府的门了。
  不过这次,祈佑被带去了书房。
  苏家的书房比起一般的宅院来说,算得上是规格恢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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