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夏说晚安——持尘
时间:2022-08-04 06:25:05

  林卿尧披着夜色站在我的门口。
  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我看清了他。
  似乎已习惯在这样的深夜里往返于两座城市, 在他身上看不到奔波的疲态。
  比我反应更快的是阿来, 它冲出门扑了林卿尧满怀,尾巴摇晃得厉害, 在他身上又舔又亲, 活像大型认亲现场。
  林卿尧将背包从肩上摘下,看着傻掉的我,“不请我进去?”
  我的大脑还处在脱机状态,冒出一句:“停电了, 你来干嘛?”
  我知道他是特意来接阿来的,我以为他接走了阿来就回去了, 毕竟停电了, 黑灯瞎火的看都看不清,想不明白他要进来做什么。
  可林卿尧却看着我说,“没有原因。”
  他的眼眸湛亮, 促着笑意, 就那么微微笑望着我,轻而温柔的说出这句话。
  轻而易举地戳中了我的心。
  我往旁边侧了侧身, 示意他进来。
  “家里有电筒么?”林卿尧蹬掉鞋子,打开手机电筒, 推着行李箱进来。
  “要去找找。”我一瘸一拐往里走。
  “早早, ”他突然停下拉过我, “脚怎么了?”
  他俯下身, 呼吸相接,手心滚烫,距离那么近,我心口砰砰跳动,第一反应不是疼痛,而是挣脱他。
  但我没那么做,大脑有一点混沌,也不想因这样的小伤惹他担忧。
  “……摔了一跤。”我还是那张面瘫脸,回答林卿尧。
  他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话,光打在腿上,扫了扫,我看见他轻蹙着眉,松开我的手,弯下腰去,视线停留在我右腿膝盖上。
  浅淡的光影落在他的发顶,膝盖上传来钻心疼痛,伴随着夏天的潮热,我的后背渗出一层薄汗。
  我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冰箱里有冰的矿泉水,我去拿。”
  “别动。”在我转身之际,林卿尧拉住我,“有清创包么?”
  “没事的。”我还在逞强。
  “伤口这么深,还说没事,”林卿尧眼里都是心疼,语气温和地再次重复了一遍,“家里有清创包么?”
  见我仍不说话,他轻笑了声。
  我正纳闷他笑什么,他开口道,“你再这样,我自己动手了。”
  在他面前,我的反应永远慢半拍,又或者是他的动作太快了,在我还在疑惑“动什么手”时,他突然扔开了手里的背包,在我面前俯下了身,头发擦过我的鼻尖,心跳不受控制,我按住心口,趁他不注意,轻轻深呼吸了一下。
  下一秒,让我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林卿尧的手臂穿过我的膝弯下面,将我打横抱了起来,我的心跳已经不能用高速来形容了,应该是超高速,原来他说的动手是这样动手。
  拖鞋从我脚上滑落,我轻呼出声,像当年被他恶作剧捉弄,失声喊他的名字,“林卿尧。”
  他却好整以暇地腾出一只手捏了捏我的脸,“在我怀里还敢乱动,小心掉下去。”
  他的“恐吓”起了作用,我连忙双手绕过他的脖子,交缠紧扣。
  听到他闷笑了声,我总觉得不对劲,又没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劲,那时单纯的我只把他的行为定义为“恶作剧”。
  他向来是这样一个人,又坏又爱捉弄人,会被我如此定义属实正常不过。
  林卿尧虽抱着我,但没有任何其他肢体上的多余动作,开过玩笑后,目光笔直地走向沙发,将我放在上面,这也是促使我没有想歪的原因。
  他去帮我把拖鞋拿回来放在脚边,弯腰蹲在我面前,抬头注视我的眼睛,语气平和,“我去楼下药店买碘伏,乖乖在这儿等我。”
  他站起来时,我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我是下意识这么做的,直到他低头深深看着我时,我才惊觉到了什么,像是被蛰了一下似的,迅速放开了他。
  可马上我就后悔了,这不异欲盖弥彰,掩耳盗铃。
  沉寂和黑暗再次涌来,我轻轻咳嗽了声,低着头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很正常,“不用去楼下买,之前笑笑的外伤我买过一瓶,和脱脂棉花还有纱布放在一块儿,”我顿了顿,回忆了一下,“好像在我房间写字台第二个抽屉里,你找找。”
  我上次带林卿尧参观过房子,他知道我的房间在哪里。
  林卿尧离开了,我坐在沙发上好半会儿才回神,摸了摸耳朵和脸颊,考虑着是否要拿冰水来捂着。
  从林卿尧的突然回来到他抱起我,这中间和之后发生的种种,我处在一个极度混乱的状态,以至于刚才没多想的拉住他的手,手心里的体温似乎还残留着,一直燎烧到心口。
  我想梳理一下情绪,发现这完全是徒劳,脑海中突然蹦出李煜那句著名的诗词“剪不断理还乱”,我现在就是这个状态,甩了甩头,迫使自己不再去想。
  没过会儿,林卿尧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放在我旁边,周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空气,因他的到来再次紧张起来。
  他在我面前蹲下身,查看了一下伤口,似乎在考虑怎么处理,而后他抬头看向我,“你怎么生理盐水都有?”
  我脸再次滚烫起来,尽量忽视他的目光,“那个啊,去年笑笑生病要输液,老是往医院跑不方便,就跟医生买了输液自己在家里给它弄。”
  “这么厉害。”
  “这也不是多难的事,”我平静道,“换做你也会弄,留置针是医院里放好的,就是药水配比需要注意一点。”
  林卿尧没说什么,将带着体温的手机递给我,“帮我照着。”
  我配合着,将灯光打在他需要的地方。
  林卿尧用镊子取出伤口上的碎片,几下拆开一个新的针筒,抽出生理盐水,拔掉上面的针,右手拿着针筒,弄好了这些,他坐下在我旁边,左手轻轻托起我的脚踝搁在他腿上,因为平放着无法清洗伤口,他让我坐过去一点,膝盖弯抵着他的大腿,小腿垂下去,这姿势足够亲密,我穿着热裤,大腿以下都光着,清晰感觉到他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裤料蔓延我的皮肤。
  我们都在努力忽视着这层暧昧,不动声色地寻找着话题。
  清洗伤口之前,他抬头瞥了我一眼,“疼就说。”
  星光在他眼底浮动,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我脸瞬间烫了起来,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洗完了伤口,换碘伏消毒,他动作熟练地操作着,“听王涛说你还会给猫打针,以前学过?”
  王涛是怎么知道的?我差点问出口,突然想起来,第一次去他医院,我们好像聊过这个问题,王涛倒是记性好。
  我并没有觉得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随口道:“皮下注射,又不是静脉注射,胆子大就行了。”
  他轻笑了声。
  我真搞不懂他又在笑什么,我说的话有问题?我也不明白我也不敢问。
  说到王涛,我突然想起什么,“你们经常说起我?”
  天呐,我在说什么,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
  林卿尧好整以暇看着我,嘴角勾起的微弧深意满满。
  我怔然的和他对视着,内心却在想着,得再找个话题盖过去。
  林卿尧突然调侃似的替我解了围,“你这装备挺齐全的。”
  “那没办法,”我抓住了机会,嘴上很溜的说道,“养宠人士必备,对了,你的牛肉还没吃完,这会儿停电会不会坏掉?”
  “待会儿拿去我那里,你也一块儿去。”
  “啊?”
  他大概被我这一声吓到,手上动作一顿,抬头看过来,“弄疼你了?”
  他的小心和紧张像温柔的爪子,在我心口轻轻挠了一下,我被他的眼神弄得僵硬不已,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地摇了摇头,“没……不是这个,我去你那干什么?”
  他似乎舒了口气,继续低头上药,“我那有电。”
  涂完了药水,他松开了我,我将腿抽回来,紧绷了一晚的弦得以放松。
  “你那怎么会有电?”问完了这句,我发现自己多此一举,刚才我好像听到他在里面说话,应该是打过电话问了,“还是算了吧,过去挺麻烦的。”
  我关掉了他的手机电筒,还给他。
  我们在黑暗里注视着彼此,他黝黑而明亮的眼睛,让我想到了夜幕里的猎豹。
  沉默片刻,他突然轻笑了声,声息在黑暗寂静的房间里轻轻震荡,颤动了我的耳膜。
  他说:“没有电就不麻烦?”
  我无话可说,我找的理由太过牵强,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攻克我的防守,而现在我发现,他仅仅只要这样的注视着我,就能让我沦陷阵地。
  我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故作姿态慵懒而闲适地靠着沙发背,盘算着怎么将他的军。
  茶几上的玫瑰还盛放着,是一周前他送我的那两把,这是林卿尧第一次送的花,我不舍得让它们这么早枯败,每天勤换水。
  玫瑰在黑暗中绽放,我看着林卿尧的眼睛,懒声道:“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
  他亦懒散靠着沙发,注视着我,懒散中透出一些认真,语气却是淡淡的,“临时想回来。”
  我不知道想等一个什么答案,那瞬刻却管不住的脱口而出。
  “为什么?”
  “没有原因。”他看着我说。
  我的心跳再次高速起来。
  在我怔楞之际,林卿尧站了起来,同时拉住我的手,将我从沙发上拉起来。
  我给笑笑铲干净屎,准备好吃的喝的,花了点时间整理好行李,出来的时候,林卿尧已经给阿来套好牵引绳。
  冰袋里的冰还没化,牛肉也没解冻,趁着夜色正浓,我们带着阿来和各自的行李箱上了车,去往迪荡湖林卿尧的住所。
  我洗完澡出来时,林卿尧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影。
  他已经洗过了澡,看起来很居家休闲,穿着材质舒适的白色T恤,黑色及膝短裤,露出肌肉匀称的小腿,头发半干着,歪靠在沙发上。
  我的到来,打破了这幅美好宁静的画面。
  “这是什么电影?”我歪着头,用干毛巾随意擦着头发,坐在他旁边。
  “花束般的恋爱。”他回答,继续侧回头去看电影。
  林卿尧这样的人也会看爱情片吗?
  “花束般……”我喃喃,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头发,“是讲爱情像花一样脆弱,过了花期就衰败的故事吗?”
  他有些讶异地看向我,“你看过?”
  “没有,你怎么会认为我看过?”我将问题重新抛回给他。
  “正常反应不都是花一样美好?”他继续把球踢回来。
  我郑重思考起来这个问题,给自己的下意识反应寻找到了恰当的理由,“如果真是美好的恋爱,就没有什么好看的了,电影需要冲突矛盾和戏剧性才能抓人眼球。”
  他不再看电影,而是看着我,“你的直觉力很强,本质上却是悲观主义者。”
  林卿尧轻易将我看透,甚至在我自己都不清楚的当下,换句话说,他的洞察力超乎寻常的敏锐和精准。
  沉默的几秒,我开始思考。
  在短短不到两秒的反应时间里,说出“爱情如花朵般脆弱”的话来,才不是什么“电影需要戏剧冲突”能够解释的,我对人对物的敏锐细腻和强大的共情能力,以及根本而言的悲观主义逃不过林卿尧的眼睛。
  相比于甜腻的爱情喜剧,我更欣赏普通人平淡的故事,那种在窒息般的现实中抵抗,在生活的漩涡中挣扎,实现一场又一场自我蜕变,哪怕结局惨败,谁说不是英雄。
  夏小星说我变态,爱看be,看虐剧,以此解压。她说人活着已经这么累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她是绝对不会陪我看《花束般的恋爱》。
  我回答她存在即合理,以及要带着欣赏的目光去看待不同的事物,就像以前我不爱吃香菜,但后来我变得爱吃了,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她也应该试着去体验新的事物,而不应该将我打上“变态”的标签,这对我本就是不公平。
  好在林卿尧会看。
  我想到那段时间很爱《孤勇者》这首歌,曾经分享给谢昭,他说听不懂,也不知道要表达一个什么内核,我就耐心告诉他这首歌背后的故事,我觉得很励志,无论是歌词还是故事。
  “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你的斑驳与众不同,你的沉默震耳欲聋,You Are The Hero.”
  夏小星说,你放弃吧,你和谢昭压根不是同一类人。
  我失落又心怀期待,对夏小星说,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夏小星却说,恋人之间,爱好可以不同,性格需要互补,但三观必须一样。
  我说我和谢昭的三观挺一致,也许是经历不同,有些细微的差别,人也更现实一点,但这些无伤大雅,有时候太相似反而会走不下去。
  最终还是没能走下去,我也因此而开始对感情变得战战兢兢,不相信自己,也不能再勇敢。
  但还是惊喜,一直想做却没有时间做的事情,在这个晚上,和林卿尧一起做了。
  故事很简单,两个生活在日本东京的普通大学生,在群体生活中想法独特且格格不入,错过了末班车的他们在四人约会中发现对方宛如另一个自己,随即展开的一场恋爱。
  如花束般美好的爱情,也如花束般脆弱的爱情,从冬天开始也在冬天结束,不失为另一种圆满。
  在现实和梦想之间摇摆磨砺,他们最终相拥分手,没有激烈的争吵,也没有诋毁对方,甚至希望彼此“获得幸福”,分手以后依然像朋友一样,在彼此看不到的地方表达思念。
  正因为美好,才让人唏嘘。
  电影结尾,在当初约会在一起的餐厅里,他们相约分手,旁边桌子来了一对年轻的大学生,和当初的他们一样青涩害羞,互相交换着书籍,手账和喜欢的作家,两人都热泪盈眶。
  我和林卿尧沉默着,我背对着他,坐在地毯上,不让他看到眼眶里聚满的泪水。
  这个故事太让我感同身受,那些平淡充满细节的生活,看似不经意的角落却对自己意义非凡,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在坚持和怀念着,没有大起大落的情绪,也没有环环相扣跌宕起伏的剧情,生活本就是如此啊,仿佛自己也置身于其中。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