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多久,他舌尖从我嘴里退出,安静的空气里我的心跳和他的心跳缠织在一起,快的让人心悸。
隔了几秒,林卿尧抬头看着我,暗沉的眼底仿佛刚掀过一场狂风骤雨,我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他坚硬的手指,“今天吃饭的时候,我爸向你提的要求,关于你爸妈那边,你要是觉得为难,我可以……”
林卿尧回握住我的手,低声道,“早早,你不要觉得抱歉,这是我必须要解决的问题,要不然只能说明我无能。”
“但是……”我知道林卿尧是不想让我为难,不想因为他的原因引起我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可我还是觉得可以争取一下。
“他们说结了婚就不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三个家庭之间,很多的矛盾和纷争都会跑出来,我们还没有结婚,就已经有这样的矛盾。”我转过头,背对着林卿尧走出树荫。
他紧随我身后。
“早早。”林卿尧紧紧拉住我的手,“无论何时,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我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缓缓笑了。
月光照在地上一片盈亮,也照进了我的心里,然后我对林卿尧说了最开头的那句话。
我说:“我爱上了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平淡琐碎的日常。”
林卿尧揉揉我的头,叹口气说:“西早早,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不管多不容易,我总要娶你回家的。”
林卿尧他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这样听起来平常的语气说出口的情话,是最让人动心的。
那天教学楼我们没有去成,因为楼梯过道口的大门都锁上了,但至少是来过了,了却了多年以来的一桩遗憾。
十二年过去了,一初的变化还是很大的,但是大致的结构和许多细节都没有改变,树还是那些树,草坪也还在,教学楼依然矗立着,只不过蒙上了岁月的痕迹,就像我们,从青涩走向成熟。
*
我知道林卿尧效率高,但没想到效率竟可以这样高。
就在我妈旅游回来的那个周末,我父母和他父亲,还有我和林卿尧挑在绍兴饭店,吃了一餐饭。
他的母亲因在外地,来不及赶回来,对此,我爸妈表示理解,也不强求。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林卿尧的父亲。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他是一个看起来很温文尔雅的男人,我也终于明白,林卿尧能长得这么好看,绝大部分来自于基因。
可也只是看起来温文尔雅而已。
不用一顿饭的时间也能看出来,林卿尧和林父并没有多少感情,他们的互动生硬,倒不如说比陌生人稍微好一点点,林父之所以会来,我怀疑根本就是出于面子问题。
大多数时间都是我爸和他爸在交谈,关于林卿尧的话题,他爸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他近几年事业做的风生水起,但是言语中虽然不浓重,但依然能听出来,林父大概非常不满他中途退学的举措。
林卿尧从头到尾都是淡然且从容的,在我父母提到有关林卿尧的一些情况,林父回答不上时,都是林卿尧在旁边轻描淡写的几句打了圆场,我是整桌上说的最少的那个,但是从头到尾都在观察着他们父子俩。
越看越心疼林卿尧。
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和父母的感情浅,但见到了林父,我才知道,林卿尧为什么那天会突然说,他很羡慕我们家。
从林父的话语中,我得知,林卿尧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寥寥几句,但能强烈感受到,林父似乎更喜欢小儿子,在小儿子身上投注不少心血和金钱。
因我之前和我爸提过,林卿尧在十五岁之后,林父就断了他的生活费,他走到现在一切都是靠自己,我爸对此也有耳闻,又在我这里得到证实,对林卿尧很认可。
这次餐桌上无意间提到这件事,而林父却说,是林卿尧自己不要的,不赖他,况且当时他的压力也大,第二任妻子要生产,开销很大,又要养一个林卿尧,国外的生活费可不比国内上学,男孩子嘛,就是应该多吃点苦头,如果不是他的狠心,林卿尧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后面又说到彩礼的问题,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男方给的都不会太少,我爸的意思是,三百万是打底,到时候给多少,我们退回去多少,一切都是为了一个面子问题。
林父说,“我和他妈妈分开这么多年了,也都各自有了家庭,涉及到的问题很多,这笔钱我们拿出,家里另外一位肯定得闹,我是这么想的,现在他自己也自立门户,彩礼钱反正他自己会掏,你们可以和他商量。”
意思是那么个意思,很现实,以林卿尧的性格,这笔钱也不可能让他爸妈来掏,但是那毕竟是他父母,有权知道,我爸也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林父却急着和林卿尧撇清关系。
我不是当事人都感觉心凉了半截,更何况林卿尧本人,我当时听完这番言论,心都揪了起来,偷偷扫了眼旁边,林卿尧闷头喝了一口酒,侧脸平静,像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他只是装得平静而已,人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更何况,这一直以来都是扎在他心口的刺。
我只遗憾自己没能抚平他心口的伤痕。
看得出来,我爸也很不认同他的言论,但再怎么说,他们生意人讲究面子,当即并没有表态,但我真的忍不住,这顿饭从头到尾,我是越吃越不爽。
当着我爸的面子,林卿尧不可能让林父下不来台面,父子之间弄得不好看,对他没有好处,对我和他的婚事更加不利,但我则不同,我的父母毕竟是向着我的,林卿尧没有立场说的话,我来替他说,林卿尧没有办法诉的苦,我来替他诉。
几乎是立时,“啪”一声,筷子被我清清脆脆搁在桌上。
“林叔叔,”我看向林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亲自送他出国的人是你,对他不管不顾的人也是你,怎么?林卿尧不是你儿子吗,还是说,他是你的仇人?”
可能没有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林父的脸都白了。
“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我停了停,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人,我爸没有出声阻止我,我妈也没有说什么,林卿尧更是不发一语,有了他们的撑腰,我面无表情道,“我和林卿尧的婚礼不欢迎你们来。”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最近太忙了,今天值班,搞到这个点才歇下,抱歉抱歉,昨晚没更的那章来不及补了,等后面抽时间补一个吧,晚安。
第二十九章
林卿尧放下杯子, 看着他爸,淡淡道,“覃覃的意思, 就是我的意思。”
林父的脸色彻底绷不住,“你们今天叫我来是干嘛。”
我说:“您儿子要结婚了, 您不该来吗?我以为这些年, 你该对林卿尧产生歉意,你非但不觉得亏欠, 还试图和他撇清关系, 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问你,你今天到这里是干嘛来的?”
林父哑口无言。
我爸这时也发话了,“既然两个孩子都是这个想法,那就按照他们说的吧。”
谁也没有料到事情的走向会变成这样, 这餐饭难以再维持一开始的平和,林父扔下了一桌人离开了。
接着, 林卿尧也站了起来, 我担忧地抬起头,他递给了我一个放心的眼神,并且拍了拍我的肩膀。
“覃覃。”我爸对我摇了摇头。
我看懂了他的暗示, 他们父子之间的事, 旁人插不进手,只能林卿尧自己去解决。
我握了握林卿尧的手, 轻轻对他说,“我等你。”
林卿尧离开, 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
沉寂中, 我转回头看着我的父母, 昼亮的灯光下, 我看到了他们耳鬓偷偷冒出来的银丝,他们两个都是很注重仪表的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焗油,可还是难以阻挡岁月侵蚀。
我喉间酸涩,似乎人生到了这个关卡,是走向成熟的转折,恍然间父母已经老了,而以前从未感知这么多,也从来不知道,他们是这样理解我,体谅我,包容我。
即便做出这样任性的行为,他们也愿意为我兜底,丝毫没有责怪我。
“爸、妈,”我尽量使自己平静着声音,“谢谢你们。”
我妈笑了,“你和林卿尧好好的,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感谢了。”
我看向我爸,说了声“对不起”。
我爸却对我说:“你只是想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我也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们都一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原本准备的说辞,诸如“是我太任性,没有考虑到父母的面子,让事情变成了这样”这类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还要再说什么呢,我爸这番话像是广阔的大海,将我的抱歉、内疚、曾经的隔阂,全都一一吸纳并且给予了最温柔的抚慰。
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样幸运过,也忽然明白,人之所以可以有任性的资本,是因为拥有的爱意是满的。
我爸妈提前走了,我在门口等林卿尧。
过了好大一会儿,林卿尧走出来,身后跟着他爸。
林父对我点了点头,我也对他点头致意了一下。我感觉他似乎有话对我说,果然,林父走到我面前停下,“你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卿尧的眼光不错。”
“谢谢。”我一点也不谦虚。
“有时候嘴巴太过于刻薄,在婚姻里未必是好事,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
我轻哼了一声,“你了解他多少,恐怕没有我的万分之一,林叔叔,扪心自问一下,您在他身边的时间加起来有超过我吗?”
林父再次被我噎住。
我早就说过,我的这张嘴巴,一般人别想说过我,只有我不想说的时候,没有辩论不成功的时候,林卿尧是少见的能压住我一头的,但大抵也是出于我喜欢他。
当然不能不承认,他确实聪明。
就如夏小星说的,碰到他属实是我的命数。
我不想再把时间耗在这上面,淡淡道:“作为他的父母,我理应尊重你们,但你们从来没有看重过他,那么我也不想给予你们尊重,婚后我也不会同你们再来往,也省去了各自的麻烦。”
能看出来林父接受了我的提议,这样撕开了反而干净利落,也不需要搞那些虚伪的让人恶心,反正也没有多少感情,何必装的假惺惺的模样,但能看出来他确实是个假惺惺的人,明明心里已经同意了我的看法,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我们撇清关系,却还是装作深层的思考了好几秒,表现出深思熟虑,似乎对这个儿子还有感情在,最后点了点头,“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
林父离开后,我和林卿尧好半会儿都没有说话,这边绿化做的好,晚上的风吹过来很凉爽,我将吹乱的头发全数往后面撩去,抬起眼撞到林卿尧的目光。
“去走走?”他说。
“好。”
他拉起我的手走出了大门。
这附近只有我们两个人,手牵着手,边走边用力晃着手,我们的影子也在晃着手,这样安静缓慢的生活节奏,让人很安心。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拐进了公园,走累了,我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抬头看着林卿尧,说:“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多管闲事?”
林卿尧低头看着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接着,他双手插着兜,弯腰在我身边坐下,看着前方几个玩闹的孩子说道:“有时候,不给自己彻头彻尾的一击,人是不会清醒过来的。”
我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他在这之前对父母还抱着希望。林卿尧是这样善良的人啊,他们这样伤害他,他却还在努力尝试挽回,我胸口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心疼,垂下眼,轻轻握住他的手,“对不起。”
这是一个我说过最多的对不起的晚上。
风在我们之间涌动,树影歪来倒去,不远处的路灯灯光映在林卿尧眼底,他似乎感受到了我内心的波动,轻轻捏着我的手,从手指到手掌,极尽耐心的。
我将头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仿佛听到了他的心跳。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能感觉到,他有一种终于从过去摆脱出来的释然。
那个和自己抗衡的,努力去说服自己抚慰自己,想从这段关系中挣脱却又心存希望,难以挣脱的林卿尧,被我逼着和他的父母,和他的过去脱离了关系。
他是这样善良,这样心软,才会这样放不下,犹豫不决。
“林卿尧,”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听着风声,听着他的心跳声,和我的,慢慢的共振,“你走出来了吗?”
余光里,林卿尧低了低头,光线勾勒着他的五官线条,那过分挺拔优越的鼻梁,总让人忍不住想把手按在上面,然后滑下来,于是我真的这么做了。
我把食指按在上面,慢慢滑下去,用低低的,蛊惑的声音,重复问:“你走出来了吗?”
指尖掉在他的鼻尖,我的手倏地被他捉住,林卿尧猛地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暗火丛生,他低沉的声线荡进我的耳朵,“早早,不要这样诱惑我。”
我哪有?
我刚要反驳。
下一秒,我整个人把拉到他腿上,滚烫的唇贴上我微微颤抖的双唇,林卿尧蜻蜓点水似的在上面一啄,然后离开一点点,眼睛咫尺之间,呼吸交缠,他看着我,那把磁沉的嗓音像是生了火似的,在我心间燎原。
他抓起我搭在他腿上的手,揉捏在掌心,回答我的问题:“早早,我没有父母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全部,我的爱,我的人,都是你的,只属于你。”
心疼蔓延,无以复加,我疼惜地抱住林卿尧的头,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林卿尧,是在遇到你以后,我才动了结婚这个念头,是真的想和你有一个家,只想跟你有一个家。”
他的回应是将我更紧的抱住,紧的我无法呼吸,像是要揉进身体里的那般紧。
在我怀里,林卿尧闷闷道:“西早早,我抓住了就不会放手,你也休想放手。”
不放手了。
永远都不会放开你的手,林卿尧。
*
一周以后,我见到了林卿尧的母亲。
在我单位的贵宾招待室里。
如果不是知道她有一个二十六岁的儿子,真的看不出来她的真实年龄,气质出众又漂亮,本身底子好,加上保养得体,让她比同龄人起码年轻二十岁,看起来就像是我的姐姐,而不是妈妈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