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时节,虽然出了太阳,温度却还是接近零下,寒风阵阵,梁今月戴着一条米白色的围巾,下巴缩在里头,觉得不开车或许是个错误。
一路走着,没有聊天,她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左边,江序不疾不徐地走在她身旁,她蓦地有一种是一起去上学的错觉。
但以前她站在他身边时,都是安全距离,没有这么近过,近到肩膀时不时会擦着。
梁今月难得的在上班的路上感到心情明朗,歪着头问,“是不是有点冷?”
他转头看她一眼,“你穿太少。”
“……”
他拿过她手里的包,无意间碰了下她拿包的手,冰凉。
他皱眉,“冻成这样?”
梁今月不在意,“还好,我习惯了,这只手放在口袋里还好。”她举起右手扬了下,又放进大衣口袋里。
江序无言片刻,扯过她的手,摩挲了两下传递热意。
这举动……
梁今月神情微动,感到有一阵微弱的电流正透过指尖一路传到她心尖上,酥麻麻,有什么东西正在发酵。
她一时也没了动作,就这样一路往前走着。
临近校园,可以看到不少学生提着行李箱返校,快到西门门口时,梁今月松了手,说,“你回吧,你自己进去。”
江序的手落在空中几秒,收回,还往前走着,“你们学校不让外人进去?”
“让啊。”
“那我进去逛逛。”
“你想进去啊?”梁今月有些别扭,“那我们分开走?万一、万一遇见同事……”
他是不知道学校里八卦传得有多快,如果被好事者遇见,不出半天,整栋行政办公楼都会知道她结婚了,当然这没必要隐瞒,但总会有人打着热心肠的名义来问问你另一半的职业?资产几何?婆家是做什么的?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早点生育更好恢复身材……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梁今月在这上班大半年,已经旁观过不少这样的拐弯抹角或者直来直往,太讨厌打这种交道,想想就够麻烦。
梁今月抬眼,见他正垂眼看着她,抿直的唇线动了动,淡淡吐出几个字,“光明正大领的结婚证,你怕谁知道?”
梁今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解释着,“会有很多人问来问去,之前我和你相亲,就有好多人都知道了……”
江序没言语,他当然知道这个事,也知道她和别人说他们没缘分,最后传回他耳朵里。
沉默过后,他说,“总要知道的,没人会有长时间的好奇心,顶多就那么一阵。你又不是重婚,怕谁议论你?”
好像也有道理,但梁今月也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哪里想出来的重婚……”
还说着话,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梁今月!”
梁今月眼睛一闭,完了。
她回过头,叫她的是隔壁办公室的刘老师,大她七岁,进学校好几年了,之前在学校的经管学院做过辅导员,这几年才开始专做行政,又在职读了思想政治教育的博士,为人特别活泛。
刘老师一笑,“哟,这马上上班了,怎么还在这难舍难分啊?”她拍了拍梁今月的肩,挤眉弄眼,“也不给介绍介绍?”
梁今月也同她笑了笑,“我先生,送我过来上班。”
“呀!你好你好。”她笑着和江序握了下手,又转向梁今月,“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才结的。”
“不厚道啊,怎么不请我们喝喜酒。”
“还没有办婚礼呢。”
“那到时候记得喊大家去参加啊。”
“一定一定。”梁今月有些心累。
还好刘老师是个很有眼色的,“那你们先聊着,我去办公室了。”
“好的。”
八点差几分,梁今月一时也不急着去上班,说:“走吧,去学校里逛逛。”
他把包递还给她,“不方便算了,中午你怎么吃饭?”
见他突然改变想法,梁今月不知怎么还隐隐有点小失望,接了包说,“中午我和同事吃食堂。”
江序说了声好。
梁今月的这份工作考勤不严格,不像正儿八经上讲台的老师,必须点着卯到。他们偶尔迟到早退一会儿无伤大雅。
开学第一天,并没有多少要紧的工作,领导组织着开了一个部门会议,接下来就是众人的办公室闲聊时间。
梁今月托着腮,趴在桌上,偶尔听进去两句她们的聊天,大多时候在神游太虚。
直到有人点到她的名。
“听说我们小梁老师结婚了?”
“就是寒假吗?这才是闷声干大事,够速度。”
梁今月抬起头笑了笑,算是回应。
接下来果然是扑面而来的一大堆八卦问题,她挑了几个简单答了。
最后有人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其实也算是相亲认识的?
梁今月没有据实以告,“以前是同学。”
“哇。校服到婚纱,浪漫啊。”
“还是梁老师效率高,一下子就把自己嫁了,还是现在流行的嫁给爱情。”
“难怪看梁老师过了一个寒假又漂亮了不少,原来是被滋润的。”
……
一群人把梁今月说得头脑发晕。
一整天都没干成什么事,因为起得太早,到了下午梁今月就开始精神不济。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几个老师开始商量着聚个餐,没人反对,梁今月也只好响应。
他们去的是一家口碑不错的火锅店,周六生意正好,热气腾腾。
锅底上来在等沸腾,众人说说笑笑,梁今月放在包里的电话响起来,她看了眼,是一串没有存过的电话号码,走到店面外面接起,那边笑着道,“梁老师,今天我请吃饭,你要不要来?”
梁今月愣了下,“肖文吗?”
“是我啊,我得了一个奖,今天请事务所的同事们吃饭,你要是过来,江序现在来接你。”
梁今月好奇,“普利兹克吗?”
那头笑得更大声爽朗,“高看我了,江序还没拿呢,我这就是一个行业内协会奖项,他们趁机宰我,梁老师,大家都闹着要见你,你过来啊……”
梁今月有些不好意思,“祝贺你。但我今天也有聚餐,已经坐下了,恐怕不好过来了。”
“不过来了啊……”肖文很有些遗憾。
话没说完,那边换了个人,是熟悉的低沉嗓音,“你在哪里?”
“在火锅店。”夜色未深,但温度已低了几度,风一吹,她声音里就带了点鼻音。
那边很敏感,“你出来了?”
“对啊,我和同事一起,出来和你们讲电话。我不过去要不要紧?”
“不要紧,你进去吧。”他又说,“我结束得早的话,过去接你。”
肖文的声音传来,有些模糊,“还没开始,你就想着结束了?要不要这么不走心?想提前结束那你买单……”
梁今月笑了笑,“不用,待会我叫个车就行。”
挂了电话,江序把手机还给肖文。
肖文嗤了声,“真闷骚,明明想要她过来,自己却不打电话,让我打,还玩抢手机这一套,有意思吗?”
江序眼都没抬,懒得理他。
他却更加起劲,说话夸张,“哇,不是吧?老婆不来就这么没兴致了?”
江序瞥了他一眼,自己先进了餐厅。
肖文不介意,站在原地回了条微信消息,抬头正好从看见电梯口出来的漂亮女人。
肖文笑着招了招手,“艾闻佳,在这里。”
艾闻佳走过来,扬眉,“肖总大手笔,包了一层给大家玩。”
肖文摇摇头,“不是你们要我大出血?”
艾闻佳笑起来,“别带上我一个才下飞机的人,江序来了吗?”
“来了,进去闷着了。”
“怎么了?”艾闻佳关切道。
“刚打电话叫他老婆过来吃饭,没来。”
“什么老婆?”艾闻佳眸光闪了闪,“你别老造谣他,小心他起诉你。见他身边有女的,就说是女朋友,怎么这么会联想?”
肖文哪里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要说她这些年,也是司马昭之心。虽然一直和江序保持着同事的距离,风月相关从来不说,有时候大家传一下他的八卦她也丝毫不在意,但当年的建院一枝花,一直单身在等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他叹了口气,“他这人就是太内敛,怎么就没有一个昭告天下的习惯呢?免得我们艾美人还在替他担心名誉权问题,要不你去问问他?或者你等着收请帖也行。”
艾闻佳将信将疑,“你们不是传他心里有个喜欢的女的?”
肖文老神在在,“所以说他好命啊。”
竟然真能得偿所愿。
饭桌上,各类海鲜刺身摆了一桌。酒过三巡,有女同事八卦问,“肖总说江总前不久结婚了,是真的吗?”
大家都挺好奇,看过去等一个答案,艾闻佳原本在看手机,这时也抬起眼来,江序的手随意搭在桌上,点了下头,“前不久领了证,还没办婚礼,就没告诉大家。”
艾闻佳心猛地沉了下去。
众人七嘴八舌在问,“漂不漂亮?”
“怎么都不发个朋友圈?”
“今天要是带来一起玩就好了。”
江序的唇角弯了点弧度,“今天不巧,她没空,下回吧。”
众人极其默契地“喔”了一声起哄,便吵着要灌他酒。
-
梁今月这个局很健康,约着吃了顿饭,联络了一下感情,饭毕还有同事要回家给孩子辅导功课,没多留就各回各家了。
她到家时八点多,家里空空荡荡。
一个人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似乎生理期快到了,又吃了辣,小腹有轻微的坠疼。家里静悄悄的,楼层太高,甚至都听不到什么声音,她用手机打开播客,勉强让家里有了点声音。
躺了半个小时,她听见门声响动,她坐起来,抬眼望过去,江序站在玄关处,外套拿在手上,微眯着眼看着她。
梁今月走过去接过他的外套,闻到他一身酒意,下意识地皱眉,刚想说话,他突然踉跄了一下,她眼明手快地扶住他,抱怨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他半靠着她,过了一会才说话,说得很慢,“没多少。你又不去……”
梁今月顿时哭笑不得,还说没多少,明明就是醉得厉害。
第27章
“我是去不了啊……”即使知道他只是说一句醉话, 梁今月还是和他回着话,停顿了一下,她问, “想吐吗?”
他没答,稍稍站直了身子。
梁今月仍扶着他的手臂,把他扶去沙发,他似乎不太舒服,一沾上就躺下了。
她从厨房倒了一杯温水拿过来, 大约是酒劲上来了, 他躺在沙发上, 眼睛已经闭上。
她上前摇了摇他的手臂,“你睡着了吗?”
他没有反应。
梁今月把杯子搁在茶几上, 拿起刚刚她盖过的毛毯搭在他身上, 客厅的灯熄了,只留下一盏落地灯, 她进了浴室,打算先让他休息一会缓一缓。
因为家里有一个喝醉的人, 她今天加快了洗澡的程序,但再出来时也已经是三十分钟后了。
放在茶几上的那杯水依然没动, 江序安静睡在那儿, 不知道是不是酒后头疼, 睡梦里他的眉心微微蹙着。
梁今月上前叫醒他,“别在这儿睡, 回床上睡去。”
但收效甚微,沙发上的男人纹丝不动。
梁今月想现在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喝醉时被他照顾过, 所以这么快就要还回去了?总之她是不可能看着他就这样睡在这里的。
她叹口气, 认命找来一条湿毛巾给他擦脸,毛巾落到他脸上时,动作下意识地放轻了。
她心里想着,他那天是不是也是这样给她卸妆?还特意检索了教程。
其实说起来,他现在对她还算不错。
她捧着他的脸,忍不住哼了一声,他当年对她冷言冷语的时候,怕是没有想过今晚还要她关照吧?
她忍不住戳了下他的脸,手感很好,但她还是要吐槽,“你怎么性格这么恶劣?”
替他擦完脸,她起身去重新洗了一下毛巾,没有注意到他的睫毛动了一下。
收拾完,梁今月又坐回沙发,喝了口放在茶几上的水,放久了已经凉掉了,她喝了一半。
接下来她陷入了为难,这人叫又叫不醒,喝醉的人又沉得要死,她根本就没办法把他弄去床上睡。
要不还是就让他在这儿睡算了?
或者过会儿他酒醒了自行解决。
她纠结了好一阵,决定先给他换衣服,穿着脏衣服睡觉太难受了。
她从衣柜里找出来一套新的睡衣,抿着唇在沙发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下不了手去直接脱他衣服,总有一种在趁机占他便宜的感觉。
脑海里千回百转,最后还是一咬牙,她又不是要对他做什么,再说了婚都结了……
他身上是一件黑色的衬衣,没打领带,她一颗一颗扣子替他解,衣裳很快半敞着,昏黄的灯光照出他结实漂亮的肌理。
在这种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看他的身体,和平时差别太大,多了一种隐秘的刺激。
她不自觉多看了一会,咬着唇,这人为什么就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就停了,半蹲着平视他,近距离地看着他的脸,第一次仔细看他睡觉,他微侧着脸,下颌线条收得很漂亮。她以前觉得他最好看的地方是眼睛,深邃又英气,但现在他闭着眼,也有不一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