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身——姜厌辞
时间:2022-08-05 07:07:11

  曲懿唇角弧度不减,心里却被气到快要喷火,“当初我会帮你哥引荐资源,是因为我还喜欢着他,和我爸没有任何关系,说白了,我压根不在意是不是我爸害死了你爸。”
  苏暖愣住,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没心没肺,哽咽声堵住嗓子眼,一句辩驳的话都挤不出。
  “最后提醒一句:摘下你的滤镜,你哥并没有你认为的这么有才华。要不是我,凭他那点创作,他在这个圈子里什么都不是。”
  曲懿压下心头的火气,声线从容平稳,“说得再直白点,要不是我,你哥连这个圈子都进不了,别提入狱前的风光一时……还有别再打来了,你哥当不成明星了,但我还是,最近行程太多,以后也会越来越多,没空接你电话。”
  话虽这么说,曲懿最后还是去见了苏祈。
  苏祈瘦了不少,狱服罩在他身上显得特别宽大,像藏进一缕风。
  估计是苏暖跟他说了什么,苏祈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当年的车祸不是曲叔的错,我爸那天晚上喝了酒,跟曲叔发生了争执,两个人抢方向盘的时候,没注意到前面的货车,才撞上了。”
  苏祈当时也在车上,运气好,伤得并不重。
  曲懿还在发愣,苏祈又说:“懿懿,出事后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所以没法直面回应你的感情。”
  这句话成功把曲懿逗笑。
  她这人道德底线低,不爱就是不爱,爱就是爱,别说对方亲爹间接害死了她爸,就算是杀父仇人,她也照爱不误。
  “苏祈,别再给自己找借口了,我道德感不强,同样你也是,你不会因为这事对我怀有任何愧疚,更别提会因为愧疚没法面对我、跟我在一起。”
  “而且你这话一点逻辑都没有,你一面说对我愧疚,一面又拿我当吸血包压榨,不觉得太自相矛盾了?”
  苏祈脸色一白。
  曲懿冷笑了声,“其实你说这么多,故意在我面前摆低姿态,就是想让我心软,重蹈覆辙,继续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苏祈终于找回自己声音,很哑:“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现在又觉得我好了?想回过头来追我了?”
  曲懿曲指扣了扣玻璃,咚咚两声,仿佛敲在苏祈心上,提醒他现在的处境有多狼狈,别再想什么追不追的。
  短暂的沉默后,曲懿又说:“行,我当你是真的爱上我了——”
  话音一顿,“我们同年生,但你的生日在五月初夏,我的生日却在十月晚秋,我们生在两个不同的季节,就像我们的感情也生错了时间,我爱你的时候你不爱我,你觉得你爱上我了的时候,我不爱你了,说不上对错,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放下了,也希望你能放下迟到了这么多年的'深情'。”
  “你不爱我了,”苏祈收了低姿态,一字一顿地重复了遍,“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
  他没有明确点出是谁,但曲懿很快反应过来。
  温北砚在她面前,几乎没说过什么好听话,甚至连温声细语都是奢侈,可他从来不会像苏祈这般将自己当成一个受害者,冷声质问她。
  就好像他苏祈永远是对的,清清白白,做错事的人是她,现在又为了另一个男人,毫不留情地背叛了他。
  想到这,曲懿忽然一顿,她发现她在温北砚面前好像藏不住情绪,也越来越习惯拿他跟别人做对比。
  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曲懿懒得继续跟苏祈就这个话题掰扯下去,把带来的收纳盒放到桌上。
  苏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收纳盒盖子开着,最上面是一个首饰盒,他没见过。
  四四方方,白底蓝点,用烟灰蓝丝带绑成的蝴蝶松散系着,盒身贴有一张纯色便利贴,标着醒目的“18”。
  “在你入圈后,送我的那些生日礼物全被我卖了,只留下了二十岁之前的,你来认领一下,免的我把别人真心实意的礼物当成是你的施舍。”曲懿将带来的礼物全都摊到桌子上,“赶紧认,到时候我装成一个包裹,寄回你家。”
  苏祈一瞬不停地盯住她,搭在膝盖上的拳头紧了又紧,青筋崩得厉害。
  他深吸一口气,缓慢下垂的视线停在首饰盒上,咬牙切齿地问,“这是什么?”
  曲懿没看出他的困惑,当他在明知故问,“不是你送的?”
  “跟我没关系。”
  平静到毫无波澜的五个字,成功搅乱了曲懿的呼吸节奏。
  已经到这地步,苏祈没必要再骗她,更何况她从来没看见配套的男款戒指被苏祈戴过,可除了苏祈,她又想不到第二个会送她这礼物的人,送的还是这种有特殊意义的对戒。
  款式是她十八岁那年看中的,价格不菲,加上她当时没有立场送给苏祈,于是放弃了买下它们的念头。
  可就在两个月后的生日聚会上,她在一堆礼物中找到了一模一样的对戒,不过只有女款。
  高中玩得好的就那几个,曲懿一一找过去,结果这些人都说跟自己没关系,把她搞懵了。
  后来几天,曲懿满脑子都是戒指的事,她试图找到存放在记忆里的蛛丝马迹以推测出正确答案,可想来想去还是一无所获,思绪反倒变得更加混乱,连带着心也变乱了。
  特别是想到和她戴对戒的可能是个见不得光的变态,她就恨不得把自己手指剁了。
  戒指连盒一同被她丢进垃圾桶,隔天早上起来,又没忍住捡了回来,最后被她收进储物柜,上了锁。
  吃完午饭,曲懿戴上口罩去驿站取快递,回来看见3001门前站着一个男人,灰黑色汗衫,个子矮小,脊背略显佝偻。
  鬼鬼祟祟的,眼睛时不时往猫眼里怼,要不就是把耳朵贴在门后,听里头的动静。
  曲懿提了提口罩,手刚放在密码锁上,听见一道嘈杂的铃声。
  男人接起,粗着嗓子说了句:“已经到了……还没见着……你放心,我这次非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用的是曲懿老家的方言,但对方语速很快,话她没听全。
  这人是温北砚亲戚?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曲懿从来没见过温北砚的家人,加上曲乔生这人忠厚耿直,最不喜欢拿别人的家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温北砚刚到曲家那会,曲懿旁敲侧击过好多回,都被曲乔生一一打回去,用“我也不清楚”、“这些事你没必要知道”搪塞她,渐渐的,曲懿也就失去了兴趣,将全部注意力重新放回苏祈身上。
  唯一能确定的是,温北砚的家境状况不好,甚至称得上糟糕,衣服鞋子就那几件频繁换着穿,洗到发白也舍不得扔。
  对着一桌的好菜,他也只会把筷子伸向绿油油的菜叶。
  有一次,曲懿也在场,曲乔生问温北砚是不是不爱吃荤腥。
  温北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说:“没吃过。”
  那会曲懿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真可怜。
  生活富足的人在穷人面前,容易产生一种善恶不明的优越感,或是油然而生的同情心理。
  曲懿是前者,曲乔生属于后者。
  曲懿不在家的那段时间,曲乔生就把无处安放的剩余父爱全都使在温北砚身上,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哪怕已经撑到胃的极限。
  很奇怪的一个人,从不主动争取明明已经唾手可及的馈赠,但也不会抗拒曲乔生的善意。
  男人粗犷的声线断了,曲懿游离的意识归拢,眯了眯眼,视线缓慢聚焦到一处。
  对方在这时扭头看过来。
  曲懿佯装镇定地迎上他的眼,也因此看清了这人的长相,老态毕露的一张脸,皮肤黝黑,从五官到气质,找不到和温北砚的半点相似之处。
  不是亲戚,而是跟之前那扔臭鸡蛋的人一样,上门报复来的?
  这种猜测一产生,曲懿心脏剧烈地打了下鼓,不安的节奏。
  周挽说的没错,她看上去强硬,要真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怂的不行。
  男人堆起一脸笑,细密的皱纹挤成一团,脸干巴巴的,瘦小枯黄,像干裂的核桃。
  他张了张嘴,迟缓地吐出三个字:“小姑娘。”
  曲懿收回视线,摁下最后几个数字,门锁打开的同时,身侧脚步声响起,被地毯稀释,格外沉闷。
  她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飞快往门后一躲,紧接着门被重重甩上。
  胸腔惊魂未定的鼓噪声几乎盖过了门外的话语声,她蹬掉高跟鞋,颤着手拿出手机,手上全是汗,屏幕晕开一圈汗渍,她将手机往衣服上揩了几下,重新输入密码,才成功解锁。
  曲懿先报了警,然后打电话给大壮,让他赶紧过来一趟。
  平缓情绪后,走回玄关,安静站在门后数十秒,踮起脚尖,透过猫眼往外看,看不见人,但能听到声音,操着浓重的口音,语速比刚才还急,飙的全是脏话。
  保安先一步到,把人带走,后面的事情都是大壮帮忙处理的,曲懿以为这事就这么翻篇了,哪成想在她去剧组报道前一天,毫无征兆地被温北砚堵在楼道。
  气息一下子笼了上来,高大的身形挡住她身前的大片光,曲懿脑袋空了一霎。
  和那晚缱绻的气氛不同,无形的侵略感压迫而下。
  他背对着光,五官轮廓又加深几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
  “是你报的警?”声线不太平稳,冷到发颤。
  曲懿愣愣抬头,在漫长无言的对视中,破天荒地从他深海般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不该属于他的恐惧。
  作者有话说:
  这都不亲?
  点播一首《算什么男人》送给我们砚哥!
 
 
第21章 
  ◎三天两头在那发神经◎
  离得近, 曲懿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连微醺都算不上,极淡地散在空气里。
  他的瞳色比常人要浅,光线笼罩下像琥珀, 看着澄净, 却埋着细微的杂质, 除了恐惧,还有怒意,不知道是对谁的。
  “他和你说什么了?”
  声线恢复到无波无澜的平静状态,只有面部肌肉还在小幅度地颤动。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曲懿听得更懵了, “谁?”
  空气沉默了会,似乎陷入一种强硬到毫无转圜余地的对峙中。
  再次抬眸, 他的眼神冷到发亮, 像冬夜纷飞的雪。
  曲懿想起他曾掐住自己脖子, 留下带有警告性质的一句“看着我”, 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神态,让她心跳频率不由自主加快,呼吸也乱了,好半会才反应过来,“你说上次在你家门口蹲守的那个人?”
  温北砚用沉默代替回答, 一只手还攥着她的肩,瘦削的触感,略高于寻常的体温,但他没法在这时候细致地感受, 莫名的恐慌快要吞没岌岌可危的心脏。
  曲懿摇头, 实话实说:“没说什么。”
  “那他干了什么?”他执着地问。
  她认真思考几秒, “打了两通电话。”
  然后就被保安拖走,送进派出所。
  温北砚认真看着她。
  素颜,简单扎了个丸子头,干净又漂亮,目光坦坦荡荡,是实话。
  他站直身子,主动解除对她的桎梏,转身的同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那人是你亲戚?”
  脚步一顿,但还是没有回答的打算。
  “看上去不像什么好人。”曲懿鬼使神差地朝着他背影点评了句,说完就后悔了,别人的家事与她无关,她不该僭越。
  “你知道什么?”温北砚背对着她,声线晦涩难懂,“我的事别管。”
  曲懿差点被气笑。
  她管什么了?
  哦好像是管了,还顺便把他亲戚送进派出所了。
  安静的氛围只持续了几秒,电梯门开了,她的视线跟着转过去,刚看清来人的脸,猝不及防的几句脏话劈头盖脸地袭来,哪怕这些话不是对她说的,还是把她骂愣了。
  小个子男人径直朝温北砚而去,身上穿的还是那件灰黑色汗衫,带娘的脏话一句接着一句蹦出。
  曲懿视线落回到温北砚身上,他神色平常,仿佛这些谩骂对他来说只是无关痛痒的几句日常,和从耳边掠过去的风别无二样。
  云淡风轻的态度彻底激怒男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片刻咬牙切齿地扬起手,重重甩下一巴掌。
  楼道很静,这声清脆的响动过后,曲懿连自己的呼吸都察觉不到,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温北砚的嘴角被这铆足劲的一击破了皮,渗出血丝,脸偏了几度,朝向她的目光再度变了样,是她从未见过的阴冷麻木。
  紧接着,她看见他肩膀不可遏制地抖了下,比起无力,更像自嘲。
  “我大哥死之前怎么交待你的?你这没良心的畜生,我看当初养条狗都比养你值当。”
  “居然还敢报警?把你养到这么大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
  男人怒不可遏的吼声不加遮掩地侵入耳膜,曲懿终于从温北砚沉冷的眼神中回过神来。
  这话听上去太过刺耳,她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朝他们走了几步,反唇相讥的话几乎到了嘴边——
  温北砚没给她毒舌的时间,背着身子摁下密码,抢先道:“说够了没有?”
  他身形高大,完完全全盖住了手指细微的动作,只听见叮铃一声,锁开了,男人跟了进去。
  隔着一段距离和一扇厚重的门板,里面的声音传得模模糊糊,曲懿依稀分辨出几个辱骂人的词语,双脚不受控地又往前走了两步,突地停下。
  都说了别去管他的事,她在这瞎操什么心?
  热脸倒贴什么冷屁股?
  能不能有点出息?
  大壮从电梯里出来,看到的就是曲懿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当蜡像的画面,纳闷地问:“懿姐,你杵在门口干什么?”
  被抓包的赧然浮上脸颊,曲懿低头看着脚尖,随便找了个理由,“忘带钥匙了。”
  “……”
  “可你这是密码锁。”
  “是吗?那我忘记密码了。”
  大壮拖着调哦了声,“可这不是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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