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描淡写的语气,曲懿听出几分兴师问罪的架势,可让她真正反感的是他在背后调查自己的行为。
“连自家艺人都跟踪偷拍,你这老板当的可真行,我看你干脆在我身上装个监听器,还省事。”
“你是觉得地球得绕着你才能运转?”赵时韫嗤了声,“看清楚点,这是什么时候的视频。”
曲懿接过手机,将进度条倒回最开始,记忆瞬间复苏,是她和苏祈把话说开那天晚上。
“知道这视频谁给我的?就你之前找人拍你和苏祈的那记者。这人倒挺聪明,一边赚着你的钱,一边敲诈敲到我头上。”
“这不能怪我,我也没料到温——”和赵时韫解释这些没意义,曲懿犹豫片刻,把嘴闭上。
赵时韫神色变得正经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膝盖,短暂的斟酌后,再次进入正题,“说说吧,这人又是谁?”
曲懿不信赵时韫在问这个问题前,没有细致地进行过一番调查。
她保持沉默。
赵时韫黑漆漆的眼眸锁了过去,他了解曲懿,她在愤怒和不甘的时候藏不住表情,就像现在。
他不甚在意地勾唇笑了笑,“虽然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但现在不是你开始下一段恋情最合适的时间。你和苏祈是因为有话题可以炒,所以我才会默许他时不时出来刷存在感,但这姓温的不一样,和这人谈,话题、热度,你什么好处也得不到。”
是警告,更是威胁。
曲懿若有所思地揣摩着他的这段话,故作镇定地说:“我以前跟在苏祈屁股后面,也没见你反应这么大,现在换了个人,怎么升起了这么大的危机感?”
话音一顿,换上反唇相讥的战略,“该不会那些营销号说得没错,你真对我有那意思?”
赵时韫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曲懿,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签下你,后来又把资源大把大把地往你身上砸吗?”
不给她回答的时间,他继续说:“抛开你的臭脾气不谈,你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身上有个最大的闪光点,傲,也就是自信。”
扫去不紧不慢的一眼,“但有时候自信过了头,不是什么好事。”
曲懿听懂他的话外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当她稀罕他的垂青?
“Profit is all that matters,利益至上,”赵时韫笑着说,“这就是我从小受到的教育。”
所以,别和他说什么情爱,不值钱。
曲懿敛了敛眼睫,从头至尾他的腔调都是含着笑意,但就是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罩在她心头,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
现在的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只会强行替人出头的新人菜鸟,她在圈里有了一定的地位,也可以旁若无人地同赵时韫开着一些无足轻重的玩笑话,但她比谁都清楚,她只是变得会伪装了,轻轻松松装下自己的喜怒,藏住对赵时韫本能的恐惧。
在对面的眼神压迫下,曲懿声音轻了又轻,“我和他仅限于认识的关系,没你说的这么严重。”
“最好不过。”
门一开一合,带进来一阵寒气,激得她整个人猛地一哆嗦,才意识到后背渗出了密密匝匝的冷汗。
她偏头看向车窗,朝着赵时韫离开的身影狠狠呸了声。
没几分钟,司机和大壮接连上车,大壮见她脸色难看,就让司机把空调升上去几度,“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曲懿挤出一个笑容,语气平淡,“没事。”
大壮盯住她看了几秒,直到微信提示音把他的注意力勾走。
曲懿见他对着屏幕笑到没了眼睛,有些匪夷所思。
察觉到她的目光,大壮抬头,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我新谈的女朋友,一周了。”
“……”
“姐,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了,我看你邻居185就很不错,有个人陪,也不至于把生活过得跟苦行僧一样。”
曲懿选择性忽略了他的前半句话,“我现在过得很苦?”
“也不是苦,就是觉得你应该可以过得更幸福。”
她愣了下,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通往幸福的途径不是玩男人,而是赚钱搞事业,'Profit is all that matters,利益至上',记牢了,你小赵总刚才说的。”
-
回云澜水岸的时间点有些凑巧,恰好撞上刚下班回来的温北砚。
曲懿无意识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温北砚顿了几秒,“你饿了?”
“……”
算不上饿,但他这么提了,她也就顺着话茬往下说,“有点……看你这样子应该是没吃,我不介意陪你吃顿饭。”
温北砚目光停在她脸上,紧致的下巴扬着,红唇勾出清晰的线条,神色倨傲。
这漫长的一眼仿佛要将她看穿,曲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别开脸的同时听见他应了声好。
温北砚脱了外套,打开唱片机,赵子衿温柔的嗓音萦绕在客厅。
曲懿听出这是她送给他的那张黑胶唱片,但她没多想,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坐下,看着温北砚忙碌的身影,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他在试图让氛围变得轻松,但他的唇线从始至终都抿着,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也崩得很紧,无形中泄露了他的不自然,反倒给了她一种矫枉过正后的别扭。
直到他一句:“你的荧幕初吻给了谁?”
一点铺垫都没有,曲懿差点被呛到,“你刚才说什么?”
温北砚一字不差地复述了遍。
满身的倦意被他这问题驱赶大半,曲懿手指不受控地一紧,呼吸也变得急促。
说来讽刺,她是一个拍不了吻戏的女演员,那次从上海回到剧组后,她自认为调整好了状态,可只要跟她搭戏的男主角一凑近她,她脑袋里不由会浮现出另一张脸。
薄薄的嘴唇,和眼睛一样,带着天生上翘的弧度。
那天晚上他们接过几次吻,她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的初吻是给了他的。
他身上的气息清冽干净,和对面的人完全不同,厚重的香水味激的她一阵反胃,她下意识别开了脸。
简简单单的一场戏,NG超过二十次,再好脾气的导演也被磨到没了耐心。
本就因为她拖了进度,剧组工作人员包括和她搭戏的演员全都怨声载道。然而这场吻戏是男女主间重要的情感转折点,没法删,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找来吻替借位。
这对当时的她来说,只是一次失败的体验,压根没料到,也就是从那次开始,她就跟入了魔障一样,再也拍不了吻戏。
演过这么多部偶像剧,连实实在在的吻戏都没拍过,说出去贻笑大方,后来这也成为她演技上最大的诟病点。
众所周知的事实,曲懿没必要隐瞒,低着头说:“我的荧幕初吻还在。”
温北砚又问:“初吻呢?”
语气如此自然,偏偏嗓子是不对称的哑。
他是明知故问,还是真不知道?
曲懿心头没来由地涌上一股燥热,她脸皮不薄,但也没到能对着饭搭子的面,义正词严地说出一句“我的初吻对象是你”的地步。
于是,她拐了个大弯,“你还记得我爸吗?”
温北砚一顿,点头。
“那你在我家那会看到我和哪个男生走得很近吗?”
“苏祈。”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提及这个名字时,话音都重了几分,说不上咬牙切齿,但总给曲懿一种他和苏祈间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一样。
她没有抬头看他,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安安静静的模样,眼里却泛着汹涌的浪潮。
“关他屁事。”不自觉受到他的影响,她的语气也变重了。
话落,曲懿微微抬眼,余光看见他眼皮跳了跳,很轻的一下,但被她捕捉到了。
温北砚声音有些变了调:“那有谁?”
“你觉得还能有谁?”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点委屈,投向对面的眼神带着一种隐晦的幽怨。
话说到这份上,还听不出她的意思,未免太过愚蠢,温北砚低垂的眼眸被咖啡升腾的雾气氲得有些模糊,声线却恢复清朗,“那天晚上,是你先亲我的。”
还是毫无征兆的一吻。
他眼下有青黑色,藏匿进刘海盖落的阴影里,晦暗不明的神色,偏偏被唇角微抬的弧度柔和,白皙匀挺的手指握住杯勺,不慌不忙地搅着,发出铃铃的轻响。
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扬,被得意和愉悦占得满满当当。
曲懿愣了下,他突然转变的情绪在她看来过于莫名其妙,脑袋里瞬间炸出千百条思绪,太乱太杂,一时剥离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反倒越想越偏——当他想同自己算旧账,于是她破罐子破摔般的撂下一句:“那不然,让你亲回来?”
她赌他不敢。
温北砚握勺的手有了明显的停顿,雾气散开,视野变得清晰了些。
细长的流苏耳坠轻轻晃动,缀着光,斑驳的碎影在她浓艳的脸上浮动,眸子像玻璃做的,亮闪闪,红唇也是。
他不动声色地滚了滚喉结。
作者有话说:
温北砚:你看我敢不敢?
这本大概二十几万,掐指一算,马上完结(bushi)
第20章
◎你还能把我嘴唇整个咬下来?◎
四月天, 寒气退却,室内比外面更热,偶尔泄进来的几缕风短暂地吹散堆积在心口的燥热。
曲懿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特别是嘴唇那处, 没来由地产生一种微妙的酥麻感, 手心不知不觉渗出了汗, 温泉般的热度,不是四月的风能熄灭的。
紧接着她看见他放下咖啡杯,绕到她身前,半坐在餐桌上, 弓腰前倾。
对于他突然的靠近, 曲懿事先毫无防备,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砰的一声, 瘦削的蝴蝶骨撞上椅背。
来不及喊疼, 覆在身上的阴影越来越大, 她半眯着眼,下巴微微扬起,后脑勺抵住横杆,硌得她不太舒服。
温北砚一手撑在横杆上,腾出另一只手托住她下巴, 指腹贴过去,压住她下唇来回摩挲。
不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而是在实验自己对她的欲能克制到什么程度。
只有在面对她时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依稀能分解出其中有害怕的成分。
怕没忍住伤了她, 同时清楚这种担惊受怕会很快屈从于本能席卷而来的欲念。
进入鼻腔的氧气开始变得稀薄, 窒息感有增无减, 舌尖的刺痛和蔓延开的铁锈味,来回拉扯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最后依靠仅存的理智帮他做出了对谁都好的选择。
“算了。”这两个字轻得像烟,散在微弱的气流里。
温北砚目光缓慢从她唇上抽离,身子也撤了回去,双手垂在两膝之间,白皙的手背上青筋脉络明晰,一路延伸至小臂。
习惯夹烟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大腿内侧,无声,却有节奏。
整整十下后,他说:“你受不住。”
受不住?
什么意思?
事情的发展早就超出曲懿的预料,胸腔的鼓噪声和窗外的雨滴敲打声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更凶更急。
她再次抬起眼皮,迎上光的那一刻,不受控地泛起生理性泪水,悬在眼眶沾湿了睫毛,心跳还是毫无章法,语言组织能力都开始紊乱,“什么叫受不住?你还能把我嘴唇整个咬下来?”
“不会。”温北砚抬手碰了碰她湿润的睫毛,很快收回,嗓音由飘渺转向沉哑,“但会做点别的。”
他不是不想成为先越界的人,而是不敢,以至于每回都只能压抑着本性。
对她,他是真的束手无策。
-
回到住所洗完澡上床后,曲懿整个人还是懵的。
她好像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解读温北砚的一言一行,说他是有意撩拨,可他今晚的反应倒像是那个被撩拨的人。
在孤男寡女制造出的旖旎氛围下,克制得像个谦谦君子,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却足够勾起她的无限遐想。
他展露出的种种矛盾性格,让她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甚至让她开始讨厌起这种被人牵着走、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摸不着方向的感觉。
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寻找另一件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拿起手机刷了会微博,屏幕上方跳出来电显示:苏祈的妹妹苏暖。
苏暖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来电话,意图昭然若揭。
曲懿本来不想接,但想到要是不把话说明白,苏暖这电话估计会没完没了。
电话一接通,苏暖省去寒暄步骤,开门见山地提出请求,“你帮帮我哥吧。”
空气安静一霎,曲懿嘲讽般地勾起唇,“你们当家人的都不去帮他,找我这个外人做什么?”
以前求她帮她找哥哥,现在又求她把她哥捞出来,真蹬鼻子上脸了。
“我们能帮他早就帮了,你不一样,你认识这么多——”
曲懿已经听不下去,直接打断:“我不一样?我哪不一样了?是比你们多长了一双手还是一条腿?又或者手脚长到能篡改法律,把他从牢里捞出来?那你们可真太高估我了。”
苏暖攥紧手机,“那你想把我哥害死,让他前途尽毁吗?”
一急,音量都高了几度。
曲懿啧了声,开始同她数落苏祈的罪状:“酒是他喝的,车也他开的,人也是他撞的,撞完后选择逃逸的人也是他,我可没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怎么到你们这,反倒成了是我把他害死的?”
逻辑条理缜密到毫无漏洞可言,对面哑口无言,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后,语气软化下来,“就当看在我爸的份上,你帮帮我哥吧。”
曲乔生和苏祁父亲是在同一场车祸中去世的,那天是曲乔生开的车,苏父坐的副驾驶,也因此,苏母把丈夫意外横死的原因全都归咎到曲乔生身上,不依不饶地闹了很多年,非要讨个公道。
“你们道德绑架了我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