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杜渐
时间:2022-08-05 07:10:46

  “去,那这个面子我能不给吗?”林怀瑾回,目光温和。
  吵吵闹闹的,终究还是要到了上场的时间。
  不知怎么,温淑莫名其妙突然心间涌上一股悲戚感来。
  也不是没有杀青过,但好像之前的剧仿佛就是完成一个任务,和剧组的人最多打打照面,要说氛围这么好的《长夜》真的当属头一个。
  可能也是电视剧和电影的区别吧。
  她之前出演的偶像剧,大家都是偶像,难免之间有些互相瞧不上。
  温淑笑了笑,从思绪里抽身,下意识望了眼大监视器后的周文律。
  看不到人,只有一顶毛茸茸的帽子尖尖。
  温淑呼出口气,虽然出了太阳,但毕竟还是冬日,她今日仅仅穿了条裙子,要不是在室内,估计命要去半条。
  -
  是一场大雨。
  西禾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尽管此刻她躺着的地方尽数是她的鲜血。
  雨水淅淅沥沥落下来,浸透她的头发,她的衣服。
  其实只要施一个避水诀就好了。
  西禾想,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她现在好累,连红莲剑都提不起来了。
  钟长夜抿了抿唇,看着不远处已经分不清是红衣还是血染满的长裙在水面上飘摇,他忽的想起来他刚拜入太白那天——
  身着红衣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跑到他面前,笑意盈盈:“你就是我爹刚收的弟子吗?那是不是你就是我的师兄啦?”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大师兄,你至始至终,有哪怕那么一分心为我动过吗?”
  他的脑海里传来这句话,他身后是喧嚣的人群,都在庆贺此仙魔大战以胜取先,似乎忘了,死在太白湖里的,曾经是他们宠爱的小师妹。
  她似乎是很疲惫了,这道密语轻得不像话,像是询问,又像是一个陈述句。
  钟长夜牵着江月的手加重了几分,决绝地转过了身。
  “没有——”
  西禾想扯出一个笑,但实在徒劳,她轻轻噢了声,也不知道给谁听,缓缓闭上了眼。
  -
  “咔——”
  不知道什么时候喊得停,温淑陷在巨大的失落感里,还没有从水池里出来,没入水中的窒息感让她觉得有些恍惚。
  许是躺久了,意识也模糊,尽管在室内也挡不住淋了数十分钟的水,更别说泡在水池里,她只觉得浑身发冷,没什么力气地任由自己沉没。
  “温淑——”
  意识消失前,她听见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大声地叫唤她。
 
 
第28章 
  “......难得的机会, 等你《长夜》正式播出的时候,程这波热度,刚好能打下新戏的宣传。”
  “你可别给我掉链子啊, 这可是卫导的邀约, 正儿八经要去送去拿奖的片,真是捡了狗屎运了你今年。”
  毛姐絮絮叨叨,激动得手舞足蹈,生怕温淑不答应,作势还要扯一把咸鱼躺在沙发上玩游戏的人。
  也不怪毛姐这么激动。
  温淑懒懒地将手机扔到一边, 伸出半个胳膊将旁边茶几上的剧本拽到面前, 幽幽地叹了口气。
  真的很难不令人心动啊。
  卫导是谁,拿奖拿到手软的知名导演, 他上个片子距离至今已经过去三年,早就有消息透露来年卫导即将为新本子选角, 但.....温淑想都想不到这等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啊。
  额, 毕竟她一个二线流量小花,更别说才刚刚踏入院线的门槛,《长夜》她的戏份刚杀青完, 整部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播出来呢。
  再说了,卫导可是影后甘棠的丈夫, 怎么说都轮不到她这个小角色吧。
  俗话说得好,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温淑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但网上流传着“要说有没有, 看卫导出手。”这话也不是白传的, 卫导这新片子, 随便漏个两分出去, 多的是人抢着接。
  这是一部......爱情片。
  但要单纯地说爱情片又不尽然, 更准确地来说是一部关于出轨的家庭伦理片。
  题材新颖又刺激,又涵盖了卫导一贯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
  温淑眯着眼忽略掉毛姐的碎碎念,再度翻开剧本。
  片名也是卫导一贯的风格,一语双关又点题——《与焉不详》。
  这个故事发生在旧时代的上海租界,女主角叫范焉,是个商户的女儿,家里有点小钱因为只有这一个女儿所以送去了私立中学上学,也因此认识了这知名世家陈家的小公子陈词,两人渐渐互生情愫。
  新时代更迭无可避免,陈家表面风光可实际上在走下坡路,更别说陈家他们嫡系这一支只剩下这一个主母,陈父在一年外出时不慎染病去世,旁系族人虎视眈眈,而范家作为新崛起的工业商户有钱却没声望底蕴,若是范焉嫁过来,应该能压一压那些隐隐冒出来的威胁。
  所以即使陈母不喜范焉,再加上她也拗不过幺儿的苦苦哀求,勉强认下了这门婚事。
  陈家有名,范家有钱,底子里的龌龊不提,表面上的婚礼却办得风光,两家结亲一时成为美谈。
  新婚夫妻恩恩爱爱,自然也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但陈词作为幺儿自小就被溺爱,头上有个稳重的大哥陈渠操持家业,从来不太管家里的事,一心扑在自己的风花雪月里,但范焉结了婚,陈家重规矩,再加上陈母本来就不太喜欢她,想要再像以前一样出去玩估计得挨上一顿痛批不说,怕是更会招来婆婆不喜。
  于是范焉和丈夫吐槽,但陈词口头上安慰着,却也不敢公然在母亲眼皮底下闹腾,只先找借口推辞着,想等母亲接纳范焉后再一步步来。
  再说回陈家大少爷,也是个微妙的存在。他不是陈母所出,而是陈父与一丫鬟酒后所得,为了陈家颜面,丫鬟被偷偷发卖,陈渠自小养在陈母的膝下。
  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自然没那么亲,陈母对他淡淡的,偏偏陈渠打小就聪明,为人温和知礼,陈家上上下下对其赞不绝口,陈父去世的消息传来时,族人虎视眈眈,是年幼的陈渠站了出来,硬生生扛下了家业,陈母虽然对他没那么亲热,但从此也算客气,偶尔也会关心一二,陈渠同样以礼相待,表面上看,兄友弟恭,也算和和气气。
  这是故事的背景。
  温淑看得津津有味,不得不赞叹这小说原作者精妙的设计。
  日子看似毫无波澜地一天天过去,陈渠负责打理家里的产业,陈词继续读书,范焉被困在后宅只能和下人们说说话,偶尔邀夫人们打打马吊。
  作为家里独女,范焉从小要星星还能得月亮,规矩就更别说了,范父根本就没要求她学过,三天两头她就带着家里的小丫头各处跑,要不是因为喜欢陈词,也不会出嫁前学了点规矩,可这点蹩脚的礼仪在陈母面前根本上不得台面,早饭时间总被对方阴阳怪气地点评一二,这哪忍得了?范焉一肚子委屈,憋在心里渐渐不爽起来。
  作为儿媳,范焉手里捏了几家陈家的铺子,实在闷不过,也还是能找找借口出去走两番。
  某日心血来潮带着丫鬟出门逛街,便起了去自己铺子里看看的心思,她嫁过来后,因为家里的事都是作为大哥的陈渠在管,她也没操这份心。
  好歹家里也是商户出身,范焉从小虽然学业不佳,但一手算账的本事无几,这心血来潮的一次查岗,她发现了陈渠的秘密。原来和气都是表面,大少爷陈渠偷偷在账上做了手脚,架空了不少财产在别的地方,怪不得陈家愈发不行了。
  藏了心事范焉回到家,正巧与刚进门的陈渠打了个照面,这才注意到这位平时低调的大哥,长相其实并不比陈词差多少,反因为周身沉稳的气质更显得贵重些。
  再一想陈词现在风花雪月在外混得好不快活,范焉起了叛逆的心思。两方拉扯着互相试探,终于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温淑翻过介绍,打开剧本的正文页——
  “范焉出了卧房。
  正对楼梯口的客厅墙上挂了幅字,听丈夫陈词说,那是祖上得到的某个文人的亲笔——“礼义廉耻”四个大字此刻映入眼底。”
  这便是《与焉不详》故事的开端了,以范焉与陈渠第一次苟合拉开整个故事的序幕。
  “怎么样?”毛姐探过头,推搡了她一把。
  沙发不够宽,温淑被她这一撞差点从上面摔下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回道:“这也不是我想就成了的事,你跟我说实话,这本子你咋来的,是不是甘棠的人情?”
  距离她离开《长夜》剧组已经半个月,而甘棠他们还没杀青,剧组封闭,她发过去的消息迟迟没得到回应。
  甘棠对自己确实好,可这人情着实太大了。
  毛姐眼珠子咕噜转了圈,神神秘秘压低了声:“说出来你不信,上次我不是出差吗,正巧和卫导一趟航班,打了个招呼,他主动问的我。”
  “问的什么?”温淑看着毛姐压不住的嘴角,也是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
  “问你《长夜》后的档期。”毛姐回忆道,“本来我是这样打算的,《长夜》满打满算开年完工,后期什么的算到三月份,那估计上映就是暑假的档期了,这期间给你接个综艺上两期,就可以等《长夜》上映,这时候自然有好剧本上门来任你挑。”
  温淑笑了下:“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好。”
  但《长夜》这仙侠题材如今没什么市场,还没什么广告能植入,要不是压着原著粉和周狗的牌子,能不能上都不知道。
  “你也别太想多了,卫导可不比周导要求低,能被他记住名字,肯定他自己也有考量。”毛姐毕竟带了温淑这么多年,她那点小心思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干脆替她做了决定,“后日你好好收拾下自己,别这样一副懒死人的样子,我带你们去碰个头。”
  温淑抓了把散乱的头发,还是点了点头。
  自打《长夜》杀青后,拿了好友们几个大红包,她从剧组回到S市,咸鱼般地躺了几天,不是打游戏就是逮着小夏出门逛街,过了好久优哉游哉的小日子。
  表面上潇洒没心没肺,但她刚回来那天可把毛姐吓了一跳。
  失魂落魄,情绪低落,活像谁欠了她几百万似的,明明剧组伙食还行却硬生生瘦了好几斤。
  是她问了小夏才知道杀青那天差点溺水,回去后还发了两天烧,硬瞒着没告诉她。
  温淑不想说,毛姐也不问,给她放了几天假。
  现在来了事,美好的假期估计又要结束了。
  温淑将自己狠狠砸在沙发上,仰天长叹一声:“我美好的假期啊......”
  客厅里开着暖光灯,温淑目光瞧着瞧着就神游了。自从《长夜》回来,抱着一点莫名的心里她刻意没联系周文律,可谁知对方也似个木头一样,一条信息也没发过来。
  温淑又气又无语,只觉得自己在剧组的那些事仿佛是自己产生的幻觉,聊天框里最后一句话还是那句不轻不重的“早点休息”。
  停留在她离开横店的前一天晚上。
  明明互相又牵扯不清,像是打团的毛线,扯不干净理不明白,明明在横店他说要重新追回她的。
  就这?就一条消息都没有?这还追?她当年追他那本事可真是半点没学到呗?
  温淑气短,某人是真狗,就该做一辈子单身狗。
  噢,那也不一定,毕竟身边还绕了朵解语花。
  越想越晕,温淑将剧本盖在脸上,挡住了洒下来的灯光,暗搓搓想,行呗,不发就不发,爱咋咋。
  远在横店的周文律也不知咋的,一连打了个喷嚏。
  这地气候到了冷的时候,张副导仿佛见了什么乐事,调侃他:“你这,谁在挂念你嘞。”
  《长夜》到了收官的时候,最重要的几场主角戏都在这几天,趁着天气好最近加班加点地补拍场景,周文律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手机都没怎么摸,听了张导这话心情似乎好了些,从大监视器里抬头,难得笑着回道:“最好是这样。”
  “啧啧啧。”张副导点了根烟,“可别不信老人言,这都是经验之谈。”
  周文律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甘棠饰演的女主得道,正与男主钟长夜站在片场正中央,肩并着肩,好一对璧人,而此后后期加工,他们脚下必然是太白山巅,白云缭绕。
  他忽的想起这么一天,他和温淑窝在出租房里,房间里的吊扇嘎吱嘎吱转动着,炎热的夏天,窗外阳光烘烤大地,他拿着扇子不知疲倦地给躺在床上的温淑山风。
  那时温淑眉飞色舞地正给他念:“.....风过树梢,太白静好。”
  随后那明艳的人转过头往他口里塞了块冰西瓜,兴高采烈又满含期待:“周狗,你说要是这部小说拍出来该多好啊,这种没有误会没有狗血降智剧情的双向奔赴,真好。”
  是挺好的。
  周文律轻轻笑了下。
  -
  时间转眼过去,温淑忍着没打游戏早睡早起养了两天皮肤,在小夏和毛姐的双向催促下化了个淡妆出门。
  见面的地点约在本地的一家私人茶楼,毛姐给她做了功课,卫导卫鸣这人像个旧时代的公子哥,不喝酒不沾烟,也不去那些娱乐场所,要说爱好可能就喜欢喝茶下下棋。
  温淑和他是没什么交集的,上次《长夜》聚餐去ktv卫导提前一步接走了甘棠,不然还有可能碰个面,对他的印象,还留存在采访和一些书刊的照片上。
  毕竟是前辈,温淑不敢怠慢,这家茶楼是鹿景家里的产业,她打了招呼,托人从云南带了上好的新茶过来,早早过来候着了。
  等到珠帘被拨弄开发出叮当声,温淑茶已经洗了三遍,抬头瞬间,才第一次见到了这位声名赫赫的卫导。
  不似采访报道或照片里的西装革履,卫导穿着厚呢子长风衣,手上还握着卷不知是书还是剧本的本册。
  外面估计风大,他鼻子有些红,走过来却稳当当的,浑身蛮着一股书卷气。
  温淑站起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卫导。”
  “嗳,小温。”卫导笑了下,将围巾递给了身后的助理,就这拉开的椅子坐了下来。
  温淑被这一声小温叫的有些恍惚,又想起来这位卫导比甘棠大十岁,也就是比自己将近大了两轮,这声小温还真真实在。
  左手边的茶炉又咕咕冒泡了,温淑也坐了下来,给了个眼神打发小夏去找服务员上菜,犹豫了一下正想着怎么开口,就听对面的人率先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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