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杜渐
时间:2022-08-05 07:10:46

  北京飞江市用时不到三个小时,温淑闭了眼却反反复复翻身睡不着。
  她一一在心里数过自己这几年在网络上的形象与负面新闻,只希望爸爸妈妈少上点网,别看到那些不好的新闻。
  温淑在心里叹了口气。
  江市不比北京,北京天气虽然冷但体感其实还好,可江市在南方,又下了点小雨,她穿得不多,几乎是走出机场的一瞬间,她回想起了曾经在江市度过的冬天。
  冰冷的、刺骨的,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机场离她家其实还有段距离,可此刻温淑站在机场大门外,却踟躇着仍旧犹豫了。
  如果只是父母单纯出远门了没回来,所以礼物也没退回来怎么办?
  温淑抓了把头发,烦躁中带了点颓废地打开了叫车软件。
 
 
第38章 
  温母生产那天其实并不算顺利, 她身子弱,又是大晚上送到医院的,耗费了好几个小时也没顺产, 最后还是打了麻醉剂剖腹产才成功将温淑带来这个世界。
  温父心疼妻子, 两人再也没有要过小孩,也正因为知道温母身子不好生养的不容易,夫妻两人对温淑身体从小的锻炼就没落下。
  霍昭报个跆拳道,他们也硬生生让温淑跟着练,又让她学了舞蹈, 更不说休假有空的话隔三差五带她出去自驾游, 爬爬山游游泳什么的。
  因此温淑从小基本没得过什么病,连感冒都很少有, 也正是这样,后来温淑出道不愿意用父母的钱住在廉价的出租屋冬冷夏炎时也没有将身体搞垮。
  父母给了自己健康的身体, 可自己却将父母气出病来, 温淑觉得,自己欠父母的真是下辈子都还不清了。
  温淑拢了下羽绒服上的容貌圈,将脸蛋聚拢在帽子里, 透过的士车窗去看外面的江市。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江市变了许多, 似乎已经渐渐成为旅游城市, 有时候她的朋友们去江市玩, 还会发发图片来馋她。
  可能是临近年关, 不少外出的人已经赶着回家, 机场到市中心的这一段路, 川流不息, 堵了又堵, 车辆停停走走。
  江川司机大都话多,搭载温淑的这个是个看着有些上了年纪的大叔,他一停下来,就开始叨叨。
  “女娃儿,内是过年回来了撒?”
  “噢哟,蛮好子的呐。”
  “我滴娃娃跟你差不多大咯,在Y市读大学嘿嘿。”
  我都工作了!
  温淑心想,笑了下,礼貌回了句:“那他回来过来了吗?”
  司机大叔见她搭话,还是熟悉的方言,一下就来劲了,又嘿嘿笑了声。
  温淑从后视镜那看过去,岁月在这位大叔脸上留下痕迹,但仍剥夺不走他一双清亮的双眸。
  “回来啦,在家睡了两天了都,上学辛苦啊,回家让他好好睡睡。”司机大叔道。
  温淑轻轻“嗯”了声,又问:“那您这会还不回家吗,快过年了还出来跑出租。”
  大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他那地中海的头,道:“我是出来买年货顺便接的单咯,我就喜欢跟年轻人呆一块,女娃娃你有对象了莫,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要了解下不啦......”
  温淑:“......”
  果然人类的话题最后又会扯会繁衍吗?
  “谢谢叔叔,我有对象了。”温淑赶紧打断对方的话,“快绿灯了,叔叔我睡会,到了您喊我下好不?”
  “好嘞。”大叔乐呵呵应了。
  温淑放下心来,闭了眼迷迷糊糊睡过去。
  “呀,绒绒又摔倒了。”
  “绒绒不怕痛噢!快站起来跑妈妈这里来!”
  “爸爸给绒绒弹首曲子好不好呀?”
  “......”
  不知道睡了多久,温淑被骤然停下的车因此头和玻璃车窗摩擦磕醒,梦中模模糊糊的画面,可声音却此刻还仿佛萦绕在耳边。
  明明是寒冬,她这会却后背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来,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再一看时间,才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车里开了空调,内外温差大,一层层雾笼罩在车窗上,温淑用手拨开一些,这才看到外面长长的队排着。
  这才到加油站啊。
  温淑有点点失落,又隐约希望这队还能再排一会。
  这样,她还可以逃避一会。
  “醒啦?”司机大叔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刹车踩太急了,堵车就这样,嗐,还有半小时到嘞,娃娃你可以再睡一会。”
  温淑闷闷应了声“好”,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她从包里拿出瓶水喝了口,等到凉意从嗓子滚到胃里,才感觉清醒许多。
  这一次回家,她并未跟父母打招呼,估计爸妈都不知道她回来了吧?
  该怎么说呢。
  温淑握着手机,犹犹豫豫。
  “到家了吗?”
  周文律的消息适时发来。
  温淑眉目舒展开来:“还没,快了,在堵车。”
  对方一直输入中,温淑又问:“你今年回江市吗?”
  “回。”
  言简意赅,温淑关了手机没再回消息转而望向了窗外,心里漫不经心想起了别的事。
  前几天鹿景说要来给江轻父母拜年,指不定到时候他们这几个还能凑一桌。
  再长的路也有尽头。
  当司机大叔停在了她家小区门口,温淑这才恍惚间生出一股,原来真的到家了的微妙的近乡情怯感。
  她家这片小区高楼和别墅并存,旁边是长长的川江支流,环绕川江公园而建。
  以前小时候,她常常跑到小区隔壁的公园玩,在鹅卵石小路跑来跑去,父母就在她两侧,看顾着她小跑。
  后来自己上初中后,父母渐渐忙起来到处乱飞,见面就变成了难事,电话线里永远是忙音。
  但无可否认,他们炙热的爱,无时无刻不在温暖着她。
  温淑接过司机大叔递过来的行李箱,长呼了口气迈进了小区大门。
  尽管过去两年,但这熟悉的曲折蜿蜒都印在她脑海里。
  随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往日的点点滴滴也像是骤然被拨开迷雾般明朗地浮现出来。
  这里,她曾经和父母摘过桂花;这里,她曾经和父母躲过猫猫;这里......
  上学那会,学习朱自清的散文,尚且对背影二字体验得不是那么深,又龙应台的目送,除去那一瞬间的触动,真实又其实没经历过。
  而要她说啊,她和父母之间呢,犹如那将放未放的风筝。
  怕三月天冷,怕风大线断,又怕一直紧紧握在手中飞不起来。
  她曾一直以为父母是掌着的那个人,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她才是那双紧紧攥着不舍得放开的手。
  她娇气,每每受委屈,总是第一时间想到妈妈——如果,如果妈妈在身边就好了啊。
  温淑拖着行李箱,滚轮与鹅卵石小路摩擦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南方的雪来得迟,她看着小区里依旧苍绿的树木,兀地想到,大概江川今年,还是没有下雪的吧。
  越走越近,拐角走两步就到了她家门口。
  温淑踟躇,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往家门走过去。
  这处房子离长礼近,是她父母早些年买的,后来升值了许多,坐北朝南,顶好的小别墅,还自带了个小花园,前面种了许多吊兰,还有社区物业包办种的香柚树。
  温淑踢开一块石子弹到了围栏上,小石子发出一道声音后咕噜咕噜滚了两圈,温淑踩上小道台阶,做足了心理建设抬起手,正准备敲门。
  也许是心灵感应,又也许是上天注定的恰如其分。
  与此同时,防盗门由内被拉开,温母疲倦的眉眼就这样展开在温淑面前——
  似乎多了几道皱纹,嗯,她妈一向注重保养,头发梳得整齐,看来有好好去宋阿姨那做头发......
  脑子里一瞬间飘过许多念头,温淑站着一时没说话。
  温母似乎也愣住了,一手提着垃圾袋一手拉着门锁,迈开的步子没有再往前一步。
  “妈妈。”温淑咬了咬舌头,侧开身子先喊出了口。
  她好像很久没见过她妈了,又好像昨天才见过。
  “你这孩子,回来怎么不说一声。”温母被她这一声“妈妈”缓过神来,当下放了垃圾袋,先把温淑拽了进来,“衣服也不多穿点,还穿裙子,冻不死你是吗?”
  温淑:......?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怎么和想象中应该展开的被赶出家门的剧本不太符合?
  “老温,绒绒回来了,快下楼了。”温母叹了口气,朝楼梯口喊了句,又转过头来,“自己家愣着干嘛,还要我教你去哪放东西吗?”
  温淑沉默了两秒,将箱子拖到了角落,也不急着上楼,转身跟着温母走起来。
  对方到哪她跟着到哪,像一条小跟屁虫。
  “您不生气啦?”温淑小声嘟囔,跟在对方身后,主动接过垃圾袋往外去扔了垃圾。
  等她再度踏进家门,就看到父母已经坐到了沙发上,上面摆满了她喜欢的水果,甚至老妈已经切好了一块块的芒果放在盒子里。
  温淑看着两人眼色,一点点挪过去,缓缓呼了口气才坐到了旁边。
  老爸看起来气色反而比印象里更好一些了,也可能是她印象停留在了他那两年前的那场大病里。
  温淑不动声色,朝她妈眨了下眼睛。
  不是,怎么都不说话,要开审判会了吗......?
  “吃饭了吗?”温父看了眼两人,率先开了口。
  温淑正酝酿着感情,在想怎么扯开话题,就听到他爸发了话。
  她短促地“啊”了下,应道:“上飞机前吃了,不过我不饿。”
  气氛如平常一般,一改当初他们决裂时的歇斯底里。
  温淑摸不着父母的情绪,干脆问出了声:“老爸老妈,你们不生气了吗?”
  温父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儿,一时有些恍惚。
  好像昨天她才一丁点大,他一只手就能将她举起来。
  温淑的到来是温家众人所期待的。
  温父想起自己和家人守在手术室门口的情景,他爸妈年纪大了也硬生生等了一晚上,就这么一个孙女,还没出生,就想好了要送些什么。
  后来温淑一岁抓周,偏偏在一众玩具里,抓到了一根笛子,亲戚朋友们打趣不愧是他和卿卿的孩子,估计将来也是个音乐家。
  取名是她妈妈取的,淑,善也。她也没有辜负他们对她的期待,乐观开朗,善良伶俐,就是有些颇为玩闹了一点,小时候一团团的特别可爱,取了小名绒绒,寓意为他们的小棉袄,毛绒绒暖和。
  后来他和她妈妈演出渐渐多了起来,跟着乐团到处跑,又怕爷爷奶奶溺爱她,只能将她托付给好友霍慎照顾一下,正好对方有个儿子差不多大。在外面跑的日子里,唯一的欣慰便是好友发来对方的照片与生活的一些小事。
  比如绒绒这学期又考了多少分,交了多少朋友,有没有被别人欺负。
  好在他这孩子,打小就机灵讨人喜欢,成绩又好,让他和她妈妈在外省了不少心。
  一路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也真的如抓周一般喜欢上音乐,温父想,自己真是幸运。
  他和妻子给她安排好最好的老师,请长假回家陪她度过艰难的高三,陪她跑集训,可最后却收到的是上戏的录取通知书。
  瞒他们那么深,一点风声都没让他们知道。
  温父现在回想起来,再看看面前这个故作乖巧的女儿,生气在时间的消磨下散去,只觉得有些好笑了。
  他不轻不重地放下茶杯,杯盏相撞发出一道清脆地声音。
  随即温淑听到了自己老爸淡淡地开口,像是没什么情绪,又像是对她失望至极。
  ——“怎么,你觉得我们不该生气吗?”
 
 
第39章 
  温淑吧, 打小就觉得自己在家是最受宠的。
  这个结论如何得来呢?那自然是她爸地位不如她妈,她妈万事宠着她。
  当初填志愿的时候,只想着顶多她妈估计狠狠批她一顿, 大不了再冷她两天, 闹成最后那样实属在意料之外。
  后来在社会上摸爬打滚两年,渐渐明白爸爸妈妈与其说是生她的气,倒不如说是恨她不爱惜自己,大好的前途,为了个小子说放弃就放弃了。
  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的。
  也许有时候诸多表达能力不够, 又恰巧自己正是青春叛逆期, 两个人都不会好好说话,想好的腹稿到嘴边成了反话, 谁也不想低头。
  说不后悔是假的,只是如今说再多也没什么意义。
  温淑眨了眨眼, 看着自己父亲故作生气的样子, 鬓角已然悄悄生出的白发,一时鼻尖有些泛酸。
  她轻轻地“噢”了声,凑过去告饶:“我错了爸。”
  温父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女儿, 一转眼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再也不是小时候他能一手托起放在肩头的小团子了。
  “你现在是不是还跟他在一块?”温父问。
  他。
  温淑眨了眨眼, 一时捉摸不透她爸的意思, 干脆也装傻地问:“什么他?”
  “哼。”温父轻飘飘看了眼温淑, “别以为我不知道, 网上什么都有, 我看一眼就知道是当年那小子。”
  温淑长长地慢吞吞地“噢”了声, 突然想起来她爸爸是见过周文律的。
  她以前邀周文律去嘉年华玩, 那里面有一处自动照相馆, 投币以后就可以立马拍照出照片,当时很流行,她图新鲜拍了好几张,最后特意挑了一张最好看的合照放在笔盒里,自然也就被最后清理房间的妈妈看到了。
  “我们并不反对你谈恋爱,相反的,妈妈认为,在你们这个花一样的年纪,单纯又美好,妈妈觉得你去认识一下也没什么,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害就好了。”
  “但是妈妈希望,喜欢这样美好的事情,你也能和妈妈分享一下,妈妈也给你一点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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