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不可思议地看他。
“一国公主,竟然喜欢上了一个亡命之徒,还心甘情愿为他怀上孩子,真是……”堇容停止了大笑,眼梢因为狂烈的情绪染上了一丝血红,“愚蠢至极!”
从未见他这幅样子,堇色压住心间的不安,仓皇问道,“无萧到底怎么样了?”
一瞬间,堇容又恢复成了隽秀优雅的模样,戴上了那一张完美的假面,“你觉得朕会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吗?嗯?让一个公主,跟一个江湖人远走高飞?”
“知道朕为什么这么做吗?”
他睨着她,眸光渐渐幽暗下去,如同一池深不见底的沼泽,“朕做这些,只是要让他明白,人应该永远记住自己的身份——有些东西,他要不起。”
“以为在朕面前为所欲为,朕就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朕不会需要一个不听话的杀手,他马上就会死去。”妄想脱离他掌控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马上……堇色心间微微一跳,暗暗放松下去。
这句话说明无萧还活着。
她心间一松,几乎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
“朕是天子,而不再是有求于他的太子,只要朕愿意,他随时随地都能死在朕的手里。”
一个高手,就算武功再绝顶,又怎能比得过三千铁骑,比得过朝廷威仪?
堇色缓缓抬起双眼,凤眸的流光紧锁于他,冷冷道,“可你一直在利用他,利用我。”
“事实证明我成功了,不是吗?”堇容慢慢扬起一抹浅笑,“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不介意任何代价。”
“可是他对你全无二心,你又怎能、”
眸光一转,堇容冰冷的眸子淡淡攫住她,“他对朕忠诚,那是因为你啊,堇色。”
堇色神色一僵。
“因为你,无萧才会愿意做我的幕僚,心甘情愿任我驱策,说到底,朕应该感谢你,如果没有你,他就不会成为我的凶器,帮朕除去了登基路上的诸多阻碍。”
突然想到了什么,堇色脸色一变,“堇凌的事情,是你?”
堇容反应淡淡,缓缓道,“没错。”
“朕知道堇凌对你有意,便故意放纵,引他对你行不轨之事,朕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无萧和你们碰在一起,他就能为我做到我想要的一切。”
“而他,因为我的帮助,既可以免除一切罪责,还可以心甘情愿帮我做更多的事,帮我除掉国师,如果他不和欧阳风拼的你死我活,朕又怎能落得如今轻松?”
生擒两个绝世高手,还有一个北燕太子,这次可谓是满载而归。
堇色彻底的沉默不语,怔怔看着他,她不知道他竟如此玩弄人心,他说的一字一句都令她感到冰冷。
她喃喃,“你当时真的要杀我。”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箭朝她飞速而来的箭矢,以及持箭人那冰冷的眼神。
“朕只是想让他自投罗网,朕知道他定然不会放任你不管,才故意叫出你的名字,事实证明,朕赌赢了,不是吗?”
对堇容的震惊,对自己的愚蠢让堇色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来自始至终她都被他利用着,利用的彻彻底底。
良久,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慢慢道,“我们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无萧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你又为何苦苦相逼?”
“有软肋的人才更好控制,越是有能力的人越不容易忠诚。”
不动声色地凝着眼前人痛楚的表情,堇容收回思绪,缓缓道,“而辖制他的筹码恰好是一个妄想离开朕的女人,你觉得朕会放任一个清楚朕所有底细的人,就这样离去吗?”
“堇色,与朕谈一场交易如何。”
堇色抬起头,本能的戒备起来,“你要干什么?”
“我说了,只要朕想,朕可以随时要他性命,他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里。”堇容不以为然的垂下眼睫,若有所指地凝着她的肚腹。
“怀胎十月,应该是极为辛苦的吧?”
堇色一惊,下意识手掌覆上肚腹。
堇容看着她满脸的警戒之色,哂笑一声,“朕知道你精通医术,但是朕若要害他,你防不住。”
“整整十个月,发生点什么,都能算作是一场意外,你说是不是?”
堇色急促呼吸一口,眼角渐渐泛红,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到底要干什么?”
堇容探低头颅,单手随意搭在膝上,眸光定定落在她的眼底,微微一笑。
“朕从小便听人说过一句话,对别人残忍,就是对自己好。”
他看着她,缓慢地凑近她,掐住她的下巴,深暗的眼中有悠长的回忆,“他的眼中只有你,你的眼中也只有他,朕真是……恨透了这种感情。”
也许是她眼底那抹只属于无萧的温柔触动了他,也许又是回宫时一黑一白两道蹁跹身影的惊鸿一瞥,那个时候他在看她,她亦看着他,恍惚间给了堇容一种错觉,无论什么东西都不可能将他们两人分开。
那种感情他从未得到过。拥有不了的东西,他不介意让它毁灭。
眸光一凛,堇容压迫性的目光直直落向堇色,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又残忍,“斩断你们的羁绊,瓦解你们的感情,击溃你的所有支撑,让你身边什么也不剩,只剩下这座冰冷华丽的宫殿,还有朕,就只剩下朕。”
堇色难以置信地看着堇容,清明谷时的风光霁月与现在的阴郁无情简直判若两人。
“……你到底是谁?”
“我一直是我,”堇容轻轻撩开她的乱发,将它别到耳后,“堇色,朕该说是你察觉的太晚,还是朕隐藏的过于好。”
“乖乖呆在朕的身边,不许再踏出宫门一步,明白了吗?这样的话,朕便可以留下无萧的命,也可以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你疯了……”堇色喃喃。
话语未落,有宫人来报。
“进。”堇容重新坐回床边,恢复了一贯从容模样。
宫人小心翼翼看了看床上的堇色,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不必遮掩。”堇容淡淡道。
“是……”宫人伏地,战战兢兢道,“陛下,挽丰刚刚来报,在回宫押送欧阳风的途中,他……逃了。”
堇容没有开口说话,但眉头紧锁,周身已经冷了八度。
半晌后,“知道了,退下吧。”
“还有……”
堇容有些不耐,“继续说。”
“交战的战场上,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国师的尸体,想必国师……他已经……”
“啪——”汤药的玉碗被瞬间掷在地上,摔得粉碎。
宫人吓得面无人色,一句话也不敢说了,伏着地颤抖着身子不敢抬头。
堇容面沉如水,片刻后,慢慢吐出一个字,“滚。”
殿内很快便又剩下两个人。
堇容坐在床头,默默思忖了良久,神色阴沉不定,待他平复了思绪,轻轻转头时,只见堇色依旧坐在床头,惊惧不定地看着他。
华丽的龙袍猎猎飞舞,不沾染一丝温度,堇容起身,冷冷睨她一眼,“管好你的嘴。”
堇色沉了一下,犹豫开口,“我能…看看他吗?”
“老老实实陪在朕的身边,陪在宴儿身边,朕便给你机会。”行至殿门口,堇容转身顿住,颀长的身影被光影拉扯成一个极长的影子。
“——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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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从陵园回来后, 堇容便将堇色幽居在了幽兰殿,也不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不来,堇色自然也出不去。
茱萸看着堇色日渐消瘦的一张脸, 知道她是在为谁担心,那个少年一日不出现, 殿下就一日不能安稳度日。
茱萸端走只吃了一点点的食盒, 心中复杂。她知道堇色对于无萧的感情,起初以为他只是她心里无关紧要的人物, 过一阵就忘了,毕竟堇色是公主,想要什么男人都可以应有尽有,但是堇色告诉她, 她喜欢无萧, 而且还有了孩子时,她几乎将手中的物件落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半晌才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 连连俯身去捡。
她在心里暗暗觉得殿下一定是疯了。
要是陛下知道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公主的,说不定……连整个幽兰殿里的人都遭殃。
那一天的战乱,茱萸已经见识到了堇容的可怕, 她想不到平时温文尔雅的陛下竟然会做出那种事, 竟然把箭矢直直射向殿下,如果无萧不赶去的话,殿下必死!
回宫之后,堇容到幽兰殿小坐了一会,不知和堇色说了什么便匆匆离去了, 临走之前那一张面沉如水的脸,茱萸至今都历历在目不敢直视, 然后幽兰殿之后便封满了侍卫。
事到如今,她现在是对这位陛下一点好感也没有了,当初是看这位太子殿下好说话有前途,才与他身边的侍卫挽丰暗生情愫的,这样一看,茱萸默默叹了一口气,亦是不知道自己和挽丰的前路在哪里。
。
这几天堇容都没有踏足,倒是给了堇色好好思考的时间。
她百思不得其解,堇容已经不再需要无萧,他却没有杀死他,留了一条性命,一定是出于一些别的原因。
自从那一天的对话之后,她便清楚了堇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不知道他把自己当做什么,姑且是他对身边的人都有一种强烈的占有欲,不允许别人逃脱他的掌控,那么这样的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放过背叛他的无萧和自己的,那么之所以到现在还留着无萧的命,是为了什么呢?
是留着无萧,准备再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呢?可是自己已经对他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他还能从自己这里获得什么想要的呢?
但是不能再多想了,每拖延一天,无萧的生命就会多一分的危险,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顺着堇容,去努力展示自己的价值,一旦这个优势不再,他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无萧和自己,包括自己的孩子。
但是幽兰殿侍卫重重,堇色已经是寸步难行哪里也去不了,除了太后柳宴时常来看看她,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来。
她默默想,见不到堇容,见到柳宴也是好的。
看到堇色如今这幅伤心欲绝的模样,柳宴心里是掩不住的惭愧。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她夜夜辗转反侧,她不知道将那日所见之事告诉堇容后,会引发这样大的后果。
当她看到无萧和堇色双双跪在血泊中时,心中既是震惊又是罪孽。如若当初不是自己将那夜看到之事告诉堇容,也许,堇色和那个小侍卫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吧。
如今堇色幽居深宫,无萧生死未卜,柳宴心中悔恨不已,自觉得是自己害了堇色,谈话间也是支支吾吾,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堇色内心憔悴不堪,根本不去观察她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心中的波澜。只闻得柳宴身上有一股清淡的香气,闻起来有些似曾相识,她有些奇怪过来,便问道这是何香。
柳宴有些意外,她能主动开口,她自是很高兴,“这是陛下前几天送来的香,你若喜欢,临走时便让茱萸拿去几份罢。”
一旁的宫女侍候在一旁,打趣道,“陛下对娘娘可好了,每□□政不管多忙都要来拜见,有什么好的东西都要想着娘娘。”
正欲多说,柳宴脸色一白,打断她,“多嘴。”
堇色轻轻道,“陛下对娘娘,自然是很好。”
没想到这话说完,柳宴脸色愈加难看了几分,过了一会竟把手中的茶盏不小心打碎了,烫了一手热茶,宫女慌了手脚,忙不迭去处理,堇色轻声道,“我来吧。”
她命茱萸拿来了药膏,为柳宴细细涂抹在手上,到最后之际,双指无意识挪到了手腕,不着痕迹地把了下后者的脉搏。
她眉梢微微扬起。
柳宴没有注意到,自知今日失了态,道了一声保重,便匆匆告辞了。
柳宴离去后,随行的宫女悄悄道,“没想到这临嘉长公主平日看着端庄持重,竟然和自己殿里的侍卫搞在了一起,真是人不可貌相。”
另一个道,“可不是,那个侍卫也是死有余辜,如今这样,陛下没狠狠责罚长公主算是好的了,不过才死了这么几天,她竟然还有心思要香,可见这长公主心里,也不见得表面上的情深义重。”
她们说的小声,前面的柳宴尽数听在了耳里,她攥紧手心,一张小脸愈发煞白。
。
柳宴走后的第二天,堇容便来到了幽兰殿。
堇色起身行礼,不卑不亢。
她抬起头后,堇容仍然立在原地,缓慢而悠长的睨了睨她的脸色,冷笑一下。
“情深义重,看来也不过如此。”
堇色脸色不变,淡淡道,“我好好活着,就是对他最大的慰藉。”
“是吗?”堇容走近她,抬起她的下巴,对上一双深楚的凤眸,“这便是你的爱情?真是令朕感动。”
“朕还以为几天不见,你会形销骨立,为了他日渐消瘦呢,看来是朕想多了。”
“这种东西,陛下想必是不会理解的。”堇色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他,垂下眼睛,嘴上却说着僭越的话。
“陛下,您有爱过谁吗?”
堇容想斥她一句放肆,但见她低垂温驯的眉眼,便作罢了,只负手冷冷一笑,“朕是天子,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你觉得朕会在乎这种虚妄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