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其中一人说着,便拿了一锭金子压在开盘下注的那桌上,“说得再多不敢拿银子下注算什么意思?”
灰衣青年气的脸色涨红,“我是手头紧,不是不敢!”
众人闻言,纷纷嗤之以鼻,“怕赔进去就直说,找什么由头!”
秦真看众人这模样,觉着有些好笑,回头朝蓝烟道:“取钱袋来。”
小侍女连忙从包袱里拿了一个钱袋出来,双手呈上。
秦真接了过去,随手就递给了灰衣青年,含笑道:“这个给你,拿去下注。”
她说完便转身朝客栈掌柜那处走了过去。
边上的小二一看大主顾来了,连忙殷勤地上前招呼着,“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蓝烟上前,取出一张银票放到柜台上,“要你们这最好的厢房。”
掌柜的一看见银票就两眼放光,连忙起身亲自接待道:“有有有,本店最好的上房正巧还空着呢”
秦真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握住尾部轻轻一扬示意他前头带头。
客栈掌柜连忙道:“来来来,贵客这边请。”
秦真缓步走了过去,身后几个小侍女和无星等人纷纷跟了上去。
一楼大堂的这些人目送她远去,又开始吵吵囔囔地喊着快些下注。
灰衣青年拿着秦真给的钱袋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直接走到坐庄那人的桌前,把钱袋压在了空荡荡的那半边桌子,“我压秦郡主活!”
坐庄那人将钱袋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嗤笑道:“这钱袋轻飘飘的,里头有银子吗?不会是那公子戏弄你玩吧?”
众人跟着哄然大笑。
灰衣青年气恼道:“有没有银子,你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拆了啊。”坐庄那人将钱袋打开了,里头一两碎银都有没有,只有一张纸,他当即展开看了,一下子神情错愕,愣住了。
边上有人惊呼道:“一千两!居然是张一千两的银票!”
“方才那位公子不光长得俊俏,出手真是阔绰啊!”
灰衣青年也惊了惊,他听过京城那些纨绔子弟在销金窟千金买笑,却没想到自己也能遇到这么一位。
不过……公子这算什么?
一掷千金,就图个高兴?
灰衣青年出神片刻的功夫,坐庄那人连忙把银票连带着钱袋压在了桌子上,“买定离手,不能反悔的啊!”
“不反悔。”灰衣青年回过神来,无比肯定道:“我就压秦郡主活!”
而另一边,客栈掌柜的领着秦真等人转过回廊,走过小桥流水,到了一个单独的院落。
掌柜的伸手推开门,回头笑道:“就是这了,天字一号、天水院。”
“还成。”秦真扫了院落一圈,留下这么两个字就走了进去。
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檐下灯盏早就点亮了,院中有三间房,地儿挺宽敞,景色也算得上雅致,出门在外住这样的地方,也算不错了。
“能合贵客的意就好。”掌柜的笑道:“您几位先歇着,我待会儿就让小二送茶水糕点来,对了,近来池中小荷初绽,可要给贵客摘几朵来插在房中添些景致?”
秦真闻言脚步微顿,却没回头,径直就往里走去,波澜不惊地说:“那就摘几朵来。”
“好、好!我这吩咐人去摘。”掌柜的笑着转身走了。
秦真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最右边的那间屋子,扫了一眼桌上烛光明亮的灯盏,有些感概:
好在楚沉没跟着一起来。
不然光是无人入住的厢房里头早早点好了灯盏,就会被他一眼看穿。
她有些庆幸地想着,随手把折扇搁在桌子上,缓步走到了窗边,伸手从半人高的花瓶底下摸出一张纸条来。
跟着进来伺候小侍女们恰好看见这一幕,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秦真右手拿着纸条,左手食指放到了唇边,示意小侍女们噤声。
无星和另外两个侍卫就守在了门外,耳力好能听到里头在说什么,但到底是看不见的,只要她们不说话就行。
小侍女们纷纷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秦真把纸条拆开来看,上头写着:床榻底下有暗道,通往城北别院,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她微微扬唇,低声道:“好在我留了后手。”
侍女们都不知道自家郡主在说什么,乖乖巧巧的,大气也不出。
秦真看完之后就把纸条丢进了灯盏里,火舌蔓延而上,瞬间把纸条吞噬了,燃成了灰烬。
她一双桃花眼里倒映着火光,一时间眸中华光潋滟,越发显得今儿个一袭男装的她满身风流,隐约间多了几分当初的少年意气。
死对头会设局,她自有脱壳计。
谁又比谁差了?
蓝烟几次想开口问她这是准备做什么,又怕被守在外头的人听见,默默地闭上了嘴。
秦真抬眸,看到小侍女这般模样,忍不住笑道:“好了,去让他们送酒菜来,吃饱了再说。”
蓝烟连忙应去了,剩下三个铺床的铺床,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
秦真闲来无事,在桌边落座了,还不忘笑着朝门外几个侍卫说:“都入夜了,吃些东西早些睡吧,明早还要赶路,不用这么辛苦地守着。”
“谢郡主好意。”无星带着几人齐齐抱拳行礼,“属下平日也是这样为君上守夜,职责所在,称不上辛苦。”
“行吧。”秦真随手从盘子里拿了个橘子剥开,“你们要守就继续守,累了就自个儿去歇,在我这没那么多规矩。”
无星和另外两个侍卫却是规矩惯了的,应了一声便继续守着了。
没多久,小二就送了饭菜过来,秦真让几个小侍女一道用过饭,便让人撤了碗筷,把门带上了。
这门一关,她就轻手轻脚地摸到了榻边,翻找了片刻,便找到了里侧床尾有个凸起的圆点。
想来便是暗道机关所在了。
秦真按捺着马上就能脱离死对头的掌控的兴奋之情,坐在榻上静了静心,片刻后,语气如常道:“该睡了,把灯火熄了吧。”
离桌边最近的暖玉连忙吹灭了灯火。
屋里瞬间暗了下来,只有些许月光倾洒入内,秦真适应了片刻,倒是可以隐约看见小侍女的面容。
她抬手勾了勾手指,示意几人都到榻边来坐下。
只等夜深之后,外头那几个犯瞌睡,她们就可以从暗道一走了之了。
等进了京城,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死对头也不能再拿她怎么样。
更何况,他会不会进京都说不准。
秦真这般想着,抬眸看向窗外,天边明月皎皎,星河浩瀚。
前面没有路又如何?
那就开新的路出来,只要人还活着,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习惯性地望着天边明月,看乌云来了又散,夜色愈发深沉。
外头的街道上有更夫敲锣喊过“半夜三更,小心火烛”,不多时有黑衣人翻墙而入,同守在门外的无星等人缠斗在一起。
夜半时分,门窗上刀光剑影乱晃。
有人低声道:“不要恋战,带上秦郡主就走!”
秦真一手都按在了床尾的机关上,准备趁着他们缠斗的时候,带着小侍女们逃之夭夭。
结果还没来得及按下去,就看见几个黑衣人便翻窗而入,眨眼间就冲到了榻边,“郡主莫慌,我等是奉命来救您的!”
第24章 菜刀
秦真一听这话就心头火起:谁要你们救?
救你大爷啊!
她好不容易到了自个儿的地盘,占尽天时地利,眼看着马上就能一走了之了,这些个人来凑什么热闹?
一众黑衣人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见秦真坐在榻上没动,不由得又开口催促了一声,“郡主快随我们走!”
秦真压根不想理会他们,缓缓往床柱上一靠,语气平静道:“打打杀杀去外边,血别溅在我屋子里。”
一众黑衣人顿时无言:“……”
几个侍女如临大敌一般护在榻前 ,年纪最小的燕儿默默地从包袱里摸出一把菜刀,颤巍巍地对着众人 ,咬牙道:“你们别过来啊!要是你们敢动我家郡主一根头发,我把你们当成肉骨头剁了!”
原本挺紧张的时刻,秦真见小侍女这模样,忽地忍不住笑了。
碍于这场景着实不是看戏的好时候,她清了清嗓子,决定不说话,适当地给燕儿和几个黑衣人一点面子。
燕儿才十三四岁,脸颊的婴儿肥都还没褪去,平日里话不多,有意思的是每次秦真肚子饿了,或者闲来无事想吃点什么零嘴的时候,这小侍女总能在她开口前就把吃食呈上。
先前在秦王府的时候,燕儿就负责给秦真开小灶,这次出门带着这个小侍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还随身带着菜刀。
几个黑衣人迟疑了片刻,试图解释道:“我等真是救郡主的,小丫头别耽误事!”
秦真没说要跟着他们走,燕儿就一直拿着菜刀护在榻前,其他几个小侍女也是半步不让。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
她忽然看见檐下灯盏微晃,有数道人影忽然掠过门窗处,将外头同无星等人缠斗的黑衣人打的刀断剑落,传来数声闷哼,鲜血飞溅在地上,空气里血腥气瞬间蔓延。
“不好!”站在榻前三四步开外的黑衣人意识到不对劲,当即就要冲上前来拉秦真。
结果他刚一动,窗外忽然飞进来一道银钩,直接扣住了他的腰身将其拉出了窗外。
其余几个黑衣人见状不好,纷纷跳窗而逃。
而此刻窗外楚王的影卫正好将整个小院团团围住,这些人刚翻窗而出就被抓了个正着。
秦真倚在榻上,只听得数声惊呼,就晓得这些人全都落网了,还是一个都不落的那种。
她抬起左手揉了揉眉心,伸出右手默默地将燕儿手中的菜刀拿了过来,藏到了枕头底下。
小侍女转头看向自家郡主,还没来得及说话,屋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一袭玄衣的楚沉披星戴月而来,行走间衣袂翩飞,夜风随之潜入客房里,吹得珠帘攒动,烛火微晃。
火光明明灭灭,照得楚沉那张俊脸也跟着喜怒不定起来。
秦真见他这模样,整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她连忙坐直了身,抬手示意小侍女们都退出去,免得被误伤。
侍女们已然十分熟悉郡主这一见楚王来就让她们出去的做法了,纵然心中十分不解,还是乖顺地低头退了出去。
这次没人关门。
月光洒落门前,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楚沉迎着火光朝她走来,背后是满地皎洁。
窗外有微风拂落繁花,天边有星辰伴着明月。
他就这样走到了榻前。
秦真忽然莫名开始紧张起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楚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清俊至极的一张脸几乎面无表情,“孤今夜若是不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你?”
“这怎么可能?”秦真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平静而真诚,“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想让我同他们走,我都没走,难道还不够证明我心里只有你吗?”
楚沉眸色幽深如海,语气微凉道:“那是他们都没能接近你。”
“不!刚才那些几个就离得我挺近的,手都伸出来了,我就是不跟他们走。”秦真邀夸一般同他说着,忽然十分正经地喊了一声“平澜。”
楚沉神色微顿,淡淡道:“嗯?”
秦真心知有这死对头在,床榻底下的暗道算是白瞎了。
只盼着云客来这地儿还没暴露,尽可能再帮着遮掩遮掩,不然这客栈上下这么多人,都得小命不保。
她心里越是忐忑,面上越是半点不露痕迹,反而很是认真地同他说:“你不能因为还在生闷气,就觉着我做什么都是错的,看我做什么都不顺眼,想法设法地从鸡蛋里挑骨头,好似挑出一根刺来,就能有由头说是我错了,就能让我来哄你开心似的。”
后者顿时:“……”
秦真缓缓起身,钻出罗帐来,抬手拂去了他肩头的落花,嗓音温柔道:“其实大可不必这样麻烦,你直接说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便是了。”
楚沉一时没说话,好像在思量着什么。
她生怕这人想的越久心里越明白,连忙伸手捧着楚沉的脸,强行让他和自己对视。
就这样,还不忘开口扰乱他的思绪,“这明日就要进京了,你我可不能在这要命的关头闹别扭,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要骂我也好,要打我也罢……”
秦真说这话的时候还停下来吸了吸鼻子,模样像极了小可怜,“反正现在我也还不了手,也舍不得骂你,你还有什么闷气可生?”
楚沉没说话,一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其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在榻上摩挲着什么。
秦真见状生怕他把榻尾的机关暗道找出来,连忙伸手将死对头整个人熊抱住了,一起往榻上倒,她整个人都把榻尾处压住了,不让他有半点碰触到机关的机会。
楚沉被抱得太紧,有些呼吸不畅,皱眉问道:“抱这么紧做什么?”
“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想得慌。”秦真发现自己同死对头说这样肉麻的话,已经可以做到脸不红了,还心还是跳得挺快的。
楚沉一手撑在床柱上作势要起身,秦真见状连忙伸手勾住了他的腰,结果动作太大,一脚把枕头踢开了,原本藏在枕头底下的菜刀就这么明晃晃地露了出来……
第25章 互骗
场景有那么一瞬间,凝固住了。
屋里烛火微晃,折射在那把菜刀上,越发显得刀锋凌厉,一刀下去剁碎骨头也不成问题。
秦真顿了顿,然后猛地坐了起来,双手环抱住了楚沉的腰,飞快地说:“平澜,这事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