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珏以前就从不与人争锋,谁也没把他当做对手,几年前朝中文武大臣们站队都没人把他当做储君人选之一,原本这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的。
可偏偏,他那些兄弟争得死去活来,一个个都把自个儿折腾死了,阴差阳错的,这皇位竟落到了他头上。
天下人都说元珏命好,但秦真知道这里头的事没那么简单。
他年少时就擅隐忍,如今做了皇帝,虽然被太师牵制着,却毫无傀儡皇帝的憋闷之色,同从前相比俨然已经脱胎换骨,满身帝王威仪了。
秦真与他说着玩笑话,心里却知晓,眼前人不再是当时少年了。
“你从前天天被他们参来参去,也不见你改。”元珏说着放下了手中茶盏,瓷器轻碰之间发出的细微声响也变得格外清晰可闻。
他抬头看向秦真,眸中三分笑意,七分探究,“说到底……”
“还不是因为以前坐在龙椅上的不是你。”
秦真直接开口打断了他。
边上的秦王看着两人说话,看得胆战心惊,后背都开始冒冷汗了。
秦真却笑的越发容颜明媚,径直走上前去,在元珏边上落座。
她从桌上端了一杯茶来浅浅品了一口,压低了声音同他道:“先帝在时经常头疼,说都是我气的。”
元珏没笑,眸中却起了暖色,故作不解道:“怎么提这个?”
秦真用眼角余光一瞥,心中便晓得这人想听点好听的。
于是她装作全然猜不透他心思的模样,徐徐道:“如今你坐金殿上,我哪舍得让你头疼呢?”
元珏展颜一笑,“你若是真有心,便不会到了今日才进京,秦王叔都到了三日了。”
他说着,这才想起秦王这么个人一般,诧异道:“秦王叔怎么还站着?快快请坐。”
“谢皇上。”
秦良夜连忙行了礼,在一旁坐下了,他当了二十几年的秦王,这才是第三次进京,第一次是年幼跟着父王来京朝见,第二次是接了秦王之位,入京受天子册封。
第三次,便是这一遭了。
秦良夜多年来偏安一隅,窝在南州当他的逍遥王爷,对年少登基的新帝一无所知,更不晓得宝贝女儿怎么同他交情颇深的模样,这两人又在相互提防试探。
秦真听完元珏,暗暗在心中思忖了片刻,面上笑意淡去,转为卖惨一般道:“这可就冤枉我了,这一路上状况百出,光是刺杀就好几拨,我有命进京就不错了,还说什么晚个三五天的。”
“刺杀?”元珏闻言,面色微变,“刺客可曾拿住了?审问出是谁指使了吗?”
秦良夜也猛地站了起来,拉着秦真左瞧右瞧,满脸担忧道:“怎么遇上刺杀了?伤着哪里没有?”
“没什么大碍。”秦真收手回袖,示意父王坐回去,又转头同元珏道:“刺客被楚王的人拿住了,至于审问之事,我一概不知,得问他去。”
这是大实话。
她只管在前边当鱼饵,楚沉的人负责在后面收网,那些刺客啊黑衣蒙面人什么的,都只是在她眼前现个身,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如今是死是活,只有楚沉那边才知道。
秦王喃喃道:“那还得去问问他。”
秦真给父王递了个眼色,这话是说给皇上听的,您怎么还唱上双簧了?
后者没再说话。
元珏也思量了片刻,而后眸色幽幽的看着秦真,忽地开口问道:“这些时日,你一直同楚沉朝夕相对?”
秦真心道:我两不止朝夕相对,还夜夜同床共枕,眼下都已经说到成亲的事了。
但这话不能同他说。
秦真想了想,决定说一半留一半。
她秀眉微蹙,缓缓道:“没有朝夕相对,楚沉日日都忙得很,偶尔过来吓我一下就走,他大抵是觉着我做回了郡主,胆子肯定也大不如从前,想把我吓死,也好免去动刀动剑的要见血。”
元珏微微扬唇,“此话怎讲?”
秦真露出一抹‘你怎么明知故问’的苦笑,“我同他交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边上的秦王闻言,气不打一处来,“这姓楚的同我们秦氏是世仇,以前就不对付,如今他得了势,就这样欺辱真真!本王、本王……”
他说着就有些哽咽起来,大有当着元珏的面哭一场的架势。
秦真见状连忙递了一条锦帕过去,又温声安抚了好几句,这才把秦王劝住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元珏道:“见笑了。”
后者只是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说起来还是起源秦楚两家祖上就互相看不顺眼。
大庆朝只有两位正儿八经受封世袭的异姓王,人称北楚南秦,大大小小的诸侯都换过了几轮,唯有这两家屹立不倒。
每隔几十年秦氏和楚氏里头就有人动那更进一步的念头,可惜被对方牵制得死死的,谁也如不了愿。其余的大小诸侯也没法搞出什么大动作,一代代相互制衡,倒是让大庆国祚安然延续了四百多年。
秦真和楚沉是死对头这事,可谓是数百年世仇,积怨极深。
元珏看着这父女两一个气得快哭,一个温声宽慰,一时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他思忖良久,忽地开口问秦真,“楚沉既然同你一道进了京,怎地又把你送回秦王府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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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进宫
这事秦真自己都没搞明白。
但听元珏这样问,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事得圆得回去。
“楚沉如今喜怒无常,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叫人摸不着头脑。”秦真很是苦恼道:“我也不知道他今日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元珏打量着她,眸色微暗。
他还没开口,一旁的秦王已然压不住满腔怒火,“虽说我们秦氏同他们姓楚的结怨结了百来年,两家儿子没少针锋相对过,但是仗势欺人羞辱女子,本王还是头一次见!”
秦良夜起身,朝元珏行了一礼,“皇上,真真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虽然不受拘束,但是还算有分寸,玩闹归玩闹,针对也就只是针对,从来都不会伤人性命的,但是这姓楚的明显不一样啊,他今日此举分明就是要真真从此再也没法在人前抬起头来!您英明,可得为真真做主啊!”
“秦王稍安勿躁。”元珏先前也只是听说这位秦王懦弱胆小没主见,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听到他这一番话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也顿时明白了秦真当年为何会女扮男装进京。
南州秦王府,那时候就没有能撑场子的主心骨。
元珏的目光落在了秦真身上,晦暗不明中还带了些莫名的怜惜,他好半天都没说话,花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气氛忽然有些怪异。
秦真清了清嗓子,起身朝元珏拱了拱手,无奈道:“我父王爱女心切,唐突了,还望海涵。”
秦王皱眉,低声道:“哪里唐突了?”
“秦王叔一片爱女之心,有何唐突的?”元珏笑道:“楚沉这次着实是太出格了,既然他已进京,朕心中自有决断……”
他说着,对上了秦真的视线,郑重道:“必然不会让如故平白受辱。”
秦真心里咯噔一下。
元珏这话的意思,莫不是真的要对楚沉动手了?
她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负罪感,面上却已经带着笑,“那就多谢皇上为我做主了。”
秦良夜跟着连连道谢。
父女两都表现地像是找到了靠山一般,元珏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两人,像是在思量他们现下的感激和欢喜有几分真有几分假。
正巧此时有小内侍匆匆入内,走到元珏身侧低声耳语了几句。
元珏面上的笑意悄然淡去,起身道:“朕还有事,先回宫了。”
秦真连忙给自家父王使了个眼色,父女两一同行礼齐声道:“恭送皇上。”
元珏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他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转身看向秦真,“对了,朕让无恙去沈太医府上养病了,这事你不介意吧?”
无恙是秦真的同父同母的弟弟,只比她小一岁,自幼体弱多病,连当年先帝要让秦王世子进京为质,都是她这个做姐姐的男装顶替而来,可见其在秦真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元珏问这样的话,试探之意不言而喻。
秦真楞了一下,而后笑道:“沈太医妙手回春,无恙身子病弱多年若能得他医治那是再好不过,此乃龙恩浩荡,何来介意之说?”
“那就好。”元珏笑道:“明日朕在宫中设宴,你同秦王叔可一定要来。”
秦真心道这人也见了,也晓得我们秦王府现如今没有半点争雄之心了,还设什么宴啊?
她想是这么想着,面上却依旧带三分笑,“要来,肯定要来。”
元珏笑了笑,这才带着一众内侍随从扬长而去。
这些人一走,花厅里一下子就变得空旷起来。
秦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坐回了椅子上,忍不住笑道:“父王,您方才演的也忒夸张了些,他都要生疑心了。”
“谁说本王是演的?”秦良夜怒道:“那姓楚的小子可千万别落到本王手里,不然打断他两条腿都算轻的!”
秦真顿时无言以对:“……”
您可歇歇吧。
以楚沉如今的心机城府,元珏都未必能拿他怎么样。
不过话说回来。
怎么样,楚沉都是因为她才进的京城,若是真的出了点什么事,以后这就算是她亏欠了楚沉的。
再加上先前那些个定情盟约什么的,这就可算不清了啊。
“真真?”
“真真!”秦良夜见她忽然出了神,当即提高了音量喊了好几声,“你在想什么呢?为父喊你也不应声。”
秦真被他喊得稍稍回过神来,心思却还全都系在死对头身上,喃喃道:“在想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楚沉的?”
秦良夜愣了一下,满脸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没……”秦真猛地清醒过来,连忙否认道:“没什么,就是赶了好几天路,有些累,好似有些不太清醒。”
“累着了?那赶紧找大夫来瞧瞧。”秦良夜很是紧张她的身体,说着便喊外头的小厮去请大夫来。
秦真有些无奈,连忙道:“不用请大夫,我歇一歇就好,父王也早些安寝吧,明日进宫还有得受累。”
“唉……”秦良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都是为父无用,否则你也不用这般劳累。”
“父王说的哪里话。”秦真见状,又耐着性子安抚了他好一会儿,夜色逐渐深沉,这才把人劝回去歇下了。
秦真也回到了年少时居住的临风阁落榻,侍女们伺候着她歇下,罗帐缓缓放了下来,屋中的烛火也吹灭了。
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脑海里却不断地浮现楚沉那样惑人心神的脸。
也不知道这厮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明日宫宴应该会遇上吧?
这次也不知究竟都有谁进京了,到时候见了面再看看局势好了。
她乱七八糟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被侍女们唤醒了这才起身洗漱更衣,和秦良夜一道入宫去。
皇宫还是旧模样,巍峨殿阙重重宫檐,叫追名逐利之人心向往之,也让胸无大志之人望而却步。
秦真一行人由内侍领着刚入了宫门,秦良夜就被奉皇上之命的大内侍请了过去。
秦真看着父王走远,这才继续跟着小内侍往后宫去。
她觉着有些不对劲,但是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因为如今她是女儿身,去前殿确实也不太妥。
只是这后宫……
秦真还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局,一位头戴凤冠,身着红色云霞锦,容颜艳丽的女子便带着几十个宫人侍女气势汹汹朝她冲了过来。
领路的内侍连忙低头行礼,“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秦真一听是皇后,便拂了拂袖准备行礼问安。
没曾想,这位皇后娘娘一上来,就咬牙切齿,幽怨至极道:“秦如故,你骗得的我好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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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专治
秦真听得一个激灵,连忙抬眸多看了来人一眼。
当今的这位皇后,姓王名锦韵,是太师之女,家世是数一数二的,脾气也相当地大。
秦真方才离得远,只知道她姿容不俗,还颇有些眼熟,这会子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怨愤之色,心下莫名其妙得紧,面上却依旧带笑,温声问道:“娘娘此话何来?我何曾……骗过你?”
“你!”王锦韵看她这一脸无辜至极的模样,忽地噎了一下,反应了片刻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明明是个女子!当年为何要女扮男装进京为质?此乃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一众内侍宫人站在边上个个都一副气势凌人的模样,看谁都像是蝼蚁一般,此刻看着秦真尤其如此。
“娘娘说得极是。”小蝼蚁秦真唇边笑意如常,缓缓道:“可先帝驾崩已有三年,娘娘是打算把他从皇陵里请出来治我的罪?还是您同我一道去阴曹地府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