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好多年前在此许下的心愿,终于有了回音,一去经年,物是人非,唯此情依旧。
她把祈愿带轻轻叠好了藏入衣襟里,然后快步穿过拱门,走小径去绕了半圈园子,终于碰到了找了她半夜的秦良夜。
“儿啊,你上哪去了?为父找了你半天都没找着,真是好一阵担心。”秦良夜连忙上前拉着她上下打量了两圈,见她红唇微肿,不由得神色一滞,“你这嘴唇……”
旁边还有空明大师和几个小和尚在,闻言不由得看向秦真,但方外之人不好盯着女儿家某处看,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秦真心虚得很,连忙抬袖遮了一下,随口扯了一句,“我方才在园子里逛了逛,瞧见一棵树上结的果子生得极好,便忍不住摘一颗尝尝,咬一口就成这样了……”
其实这话还是有一半真的。
那姓楚的的“果子”生得极好,她尝一口,唇就肿了……
秦良夜听到这话,觉得十分地不可思议,“你堂堂一个郡主,想吃什么果子没有,竟然去偷吃野果?万一有毒怎么办?”
“没、没毒。”秦真也没法再解释更多了,只能强行按住自家父王,让他不要再发问,又同空明大师胡扯了几句,便拉着秦良夜回府。
一路上秦良夜都在问秦真头晕不晕,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还不断地自责:“都怪为父没有一直跟在你身边,这一个没看住就出了这种事。”
而且回了府,就让管家去请太医。
秦真一听就惊了,哭笑不得地制止道:“请什么太医啊?我没事,那果子肯定没毒……”
“儿啊,你不要觉得请太医麻烦,那果子要是真的没毒,你的嘴怎么会变成这样?”秦良夜心想着秦真肯定这几年吃药吃多了,不喜欢让大夫诊治开方子所以才这样说的。
他劝了秦真几句,就回头吩咐随从去请太医。
秦真拿她父王没办法,只能认了。
没多久,领着一个小药童的李太医就过来了。
“郡主这……”李老太医已经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人倒是精神地很,眼力也极好,他上前来一看见秦真的‘症状’就愣住了。
李太医心道:这哪里是中毒了?
分明就是被人亲的!
饶是秦真这般自诩脸皮厚如城墙的,一时间有点脸红。
她抬袖遮住了半张脸,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有些贪嘴,在外头误食了野果,本也没什么大碍的,是父王大题小做,劳烦李太医跑这一趟了。”
李太医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敢情秦王风流之名遍传天下,竟然连个都看不出来,真的白瞎他这张好脸了!
这王侯家的私事儿,就算是看穿了也要装作没看懂的,这样才能活得久。
“郡主身子弱,可不兴乱吃东西啊。”李太医顺着秦真的话往下说,“好在这次吃的不是什么有剧毒的东西,我这里有瓶玉露膏,郡主拿去敷在唇上,明日便能见好了。”
“多谢李太医。”秦真连忙抬手身边的侍女去接。
李太医留下玉露膏,赶忙告辞。
“本王送送李太医。”秦良夜出去相送。
“我有些乏了……”秦真刚开口想让屋里这几个小侍女都下去,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屋外就有小厮跑了过来,“王爷、王爷!楚王府那边派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给郡主的!”
秦良夜刚和李太医一道迈过门槛,行至廊下,温声便停下脚下问:“楚王好端端的送什么东西?”
秦真闻言连忙走到窗边,往外看。
府中小厮往边上让了让,身边楚王府的人便捧着一个木匣子上前来,“匣之中物,君上说郡主用得着,便差小的送来。”
“楚王说用得着就用得着啊,他什么时候还学会算命了?”秦良夜有点不太相信,伸手就把那木匣子打开了。
匣子一看,他就瞧见了里头摆的小瓷瓶,不由得奇怪道:“本王还道是什么稀罕玩意,这不是跟李太医方才给的那瓶玉露膏长得一样吗?”
一旁的李太医心道:秦王啊秦王,你不觉得楚王特意差人给郡主送这么一瓶玉露膏非常地不对劲吗?
秦良夜说完那句话后,忽然也察觉出了一点奇怪之处来,“不对啊!李太医是本王派人去请来看诊,才给真真玉露膏的。”
他瞪着楚王府来的那人,“楚王怎么知道真真误食了野果要用玉露膏?”
楚王府那人低头道:“小的不知。”
秦良夜转而看向倚窗而立的秦真,“儿啊!”
他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一般,大步冲到了窗前,凑近了秦真看她,“你你你……”
秦真掩袖,“父王,你悠着点。”
“太医院还有要事,我先告辞了。”李太医见状,片刻也不敢多留,立马拉着自家药童飞似的离去了。
楚王府的来人上前把木匣子最近交于侍女手上,朝秦良夜父女行礼,“东西已经送到,小的就告退了。”
“不许走!”秦良夜气得咬牙,“来人啊,去把楚王叫过来,本王有话要问他!”
随侍一旁的小厮侍女纷纷看向了自家郡主,用眼神询问到底要不要按王爷所说去请楚王过来。
秦真开口道:“不用去。”
秦良夜听到这话,顿时更气了,“真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跟楚王那、那什么……本王连问都不能问了?”
他到底没好意思说自家女儿不守把男女授受不亲抛到了脑后,却愁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你跟他还没成亲呢!这桩亲事说不定还会有变数,你何必委屈自己跟他那什么?!”
秦真听到自家父王这样说,不由得有些好笑,“楚王貌美,世间少有,不管做什么,我都不吃亏。”
秦良夜闻言顿时:“……”
“父王要问什么,问我便是。”秦真抢先开口道:“不必兴师动众去喊楚王来,动静闹大了,反倒让外人看热闹。”
她说着话,朝楚王府来的那人挥了挥手,示意其退下。
后者朝她行了一礼,悄然离去。
秦良夜知道秦真说的是对的,这种事闹大了只会让外人看热闹,但他心里是真的不明白,不由得开口问道:“儿啊,你跟楚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今日去安华寺才多久,你怎么还跟他私会上了?”
“不是私会。”秦真解释道:“是巧遇。”
“巧遇……”秦良夜听到这样敷衍的说辞,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他忽然觉着才是急需太医的那个,强撑着继续道:“只是巧遇,你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秦真抬手摸了摸唇,有些心虚道:“这个……说来话长。”
“你别说来话长了。”秦良夜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连忙道:“你赶紧跟父王说说,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接下来要如何做,好让父王心里有个底。”
秦真抬眸对上了自家父王的视线,极其认真地说:“我喜欢楚沉,我要和他成亲。”
第58章 七夕
秦良夜听完之后, 差点心梗。
可他也知道秦真的性子,就算现在身子柔弱多病,心依旧是敢想敢做敢折腾的那颗心。
秦王拗不过秦真, 再加上绣球都抛了,皇帝都认了她跟楚沉的婚事,做父亲的再也不愿意,也拦不住女儿长大了,一心都扑在了楚沉身上。
这门婚事, 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秦良夜不点头也不行, 他有些郁闷地走了。
秦真左手拿起楚沉派人送来的玉露膏, 右手不自觉的摸了摸红唇,喃喃自语道:算你有心。
她不知道的是, 楚沉这时已经进宫, 站在元珏面前商议婚期了。
第二天,元珏便下旨, 说是钦天监那边给两人选好了良辰吉日,七月初七。
七夕节。
秦良夜送走来宣旨的内侍就炸了, “七月初七算什么成婚的良辰吉日?寓意真真跟楚沉成亲之后就两地离居,跟牛郎织女一样一年一会吗?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王稍安勿躁。”秦真道:“我倒是觉得七月初七不错, 您想想, 整个七月除了七夕, 就是七月半鬼节了,这样一比, 七夕总比鬼节好多了,是吧?”
秦良夜一听, 也觉得有些道理, “这倒是。”
秦真道:“而且我跟楚沉早点成亲, 咱们都好早点离京,这也是好事。”
秦良夜还是一脸不高兴。
秦真又道:“反正早成亲晚成亲都是成亲,跟早死晚死都得死是一个道理。”
她这话说得十分顺溜。
却让原本想要开口的秦无恙接不上话了。
四周的侍女小厮弱弱喊道:“郡主……”
“真真说得这是什么话!”秦良夜都顾不上不高兴了,连忙道:“赶紧呸三声,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秦真万分配合:“呸呸呸,当我没说。”
秦良夜松了一口气,仍旧对这事很不满,“就是这婚期也太赶了一些,现在离七夕不足十日,如此仓促便要大婚,岂不委屈了我儿?”
秦真笑吟吟地说:“不委屈不委屈,反正父王早就为了我备下了嫁妆,至于其他的事,楚沉如今好歹也是北州之主,有权有势的,什么不好办,更别说咱们秦王府还这么有钱!”
“这倒是。”秦王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就算南州不如北州兵力雄厚,打不过也不敢打。
但他们秦王府财大气粗啊。
真真做了楚王妃,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直接拿银子摆平就是。
这世上没有银子解决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一定是银子还不够多。
秦无恙还没说什么,就被秦良夜拉去商量秦真和楚沉大婚,要用什么规格,置办多少物件了。
秦真走到池塘旁的树荫下,端起鱼食,抓了一把洒向池中。
上百条锦鲤争先恐后地游了过来,张口吞食。
今日是六月二十七。
大婚之日定在七月初七,满打满算只有九天时间。
这次元珏用父王和无恙逼她进京,又用她引楚沉、谢荣华几个诸侯参加选夫,连长乐郡王元庆都来了京城。
当今天下,有能力造反的,能跟元珏争一争龙椅的,如今全在这京城了。
若是元珏想趁着这个机会铲除所有隐患,着实是个大好时机。
就算他不这么做,王太师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更别说王家嫡子王锦霖被楚沉的人折磨地不成人样,近来太师府那边走漏了消息,王锦霖眼看着大限将至了。
这么一算,京城里这些大人物不管是为了争权夺势,还是清算私仇私怨,她跟楚沉的大婚之日都不可能顺顺利利,什么事都不发生。
还会轮番上演各种大戏。
“来吧、来吧。”秦真又撒了一把鱼食出去,也不知是跟池塘里的鱼儿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吃饱喝足,好办事。”
尘埃落定,好还家。
秦真喂完鱼,就回了临风阁。
傍晚时,宫里那位又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上说得冠冕堂皇,说楚王和秦郡主身份贵重,特次破格让两人在章华宫完婚。
放着好好的楚王府和秦王府不用,非要让他两去宫里举行大婚仪式就算了,还非要说成是天下独一份的荣宠,皇恩浩荡。
不过元珏做事也是真的周全,从喜服到凤冠,事无巨细,全都派人过来给秦真量身打造,章华的摆设布置也全有专门的官员负责。
让秦真只要等着做新娘子即可。
搞得像是皇上嫁女儿似的。
秦良夜对此,已经完全无语了,“是本王嫁女儿还是皇上嫁女儿,什么事都他安排好了,那让本王这个做父亲的干什么?”
秦无恙索性也不劝秦王了,“一天连下了两道圣旨,不知还会不会有第三道。”
当天倒是没有圣旨再送到秦王府来。
这第三道圣旨是第二天一早送来的。
当时,秦真还睡得正香。
接下来的几天,宫里的内侍天天往秦王府跑。
珍宝名器流水一般往临风阁里送。
谢荣华、齐桦那几个也轮番乔装打扮混入秦王府见秦真。
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元珏让秦真和楚沉在章华宫大婚,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看着像是来凑热闹的,其实早已入了局。
三年前,他们都是身受束缚的质子,一步走错便会满盘皆输。
如今他们一个个都手握权势,朝堂局势变换都在他们一念之间。
日子就在众人往来之间,一天一天过去。
不善女红的秦真也被绣娘拉着,歪歪扭扭地在盖头上绣了一朵小花。
大庆婚俗。
新郎官和新嫁娘在成亲之前,不能见面。
秦真天天看着一众好友换着模样来见她,只有楚沉,自从那边在安华寺分开之后,就没再见。
见不着面。
秦真有时候会在隔开秦王府和楚王府的那堵墙的边上站一会儿。
有几回,暖玉和蓝烟请她回屋的时候,她听见墙的另一边,楚王府的侍从喊“君上”。
然后秦真就知道,楚沉也跟她一样,时常站在墙边。
不见其面,心已相见。
有时候,秦真爬到墙上看看,楚沉每天都在做什么。
可这些天围在她身边的人实在太多,还从早到晚都安排好了要做的事。
她每天被这些人围着,忙的昏头转向,好不容易等这些人都散了,又被困意席卷睡了过去。
人忙起来,时间总是转瞬即逝。
很快,就到了七月初七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