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乞巧节,京城的街道都会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今年因为楚王和秦郡主在这一天成婚,当朝的大人物们齐聚一堂,更添繁华。
秦真三更天就被侍女叫醒,起来开面梳妆,等所有一切都弄好,换上喜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别的侍女都在忙碌着大婚事宜,只有燕儿在她边上,时不时给她喂块糕点,递碗甜汤。
秦真还困得有些睁不开眼,止不住地打瞌睡。
“我的郡主啊!”喜娘在边上看着都急了,“您把眼睛睁开些,不然妆娘不好上妆!”
秦王府这么多年都没有主母。
秦良夜的那些姬妾都远在南州,赶不及来京城,也不够格来。
这府里府外的事,就都是秦真自己说了算,秦良夜和秦无恙只管照办。
外头的事自有皇上和楚王派人操持,可秦真在上妆的时候犯困这事,那两位再厉害,也奈何她不得。
屋里这些人被这事弄得又急又忙。
秦王则在前堂,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亡妻的灵位,跟她念叨:“我们家真真啊,今儿是真的要出嫁了。”
“这次跟上回被戴贼逼婚不一样,真真似乎是真的贪图楚沉的美色,也不知道他两能不能过下去……”
找了他好几圈才找到他的秦无恙正巧听到这句,“父王!”
“肯定能过去!”秦良夜立马改口,“咱们这样的王侯家,最怕只讲感情,不图其他的了,真真图楚沉的美色,总好过跟他谈情,毕竟美色还能看得见摸得着,感情就虚无缥缈,真假难辨了。”
秦无恙颇有耐心地等父王说完,才提醒他,“父王,楚王马上就上门来接阿姐了。”
“让他等着。”秦良夜不悦道:“你阿姐往后就得天天跟他在一块了,让她在咱们秦王府多待会儿怎么了?”
秦无恙:“……”
不管秦王怎么磨蹭。
吉时一到。
楚王府的花轿便上了门。
这会儿日头偏西,依旧晴光朗朗。
喜娘让蓝烟来秦王过去。
蓝烟说:“喜娘说,王爷亲手为郡主画眉心妆,是父亲祝愿出嫁的女儿一生笑面如花,寓意极佳,谁都不能代劳呢。”
“真真就本王这么一个亲爹,自然是谁也不能代劳的。”秦良夜忽然找到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那个点,不再反复擦拭亡妻的牌位,把帕子往秦无恙手里一塞,就往临风阁赶去。
秦无恙又把帕子递给了小厮,快步跟上前去。
到了临风阁。
秦良夜亲手给秦真画了一朵桃花做花钿,拉着她说了许多话,直到门外喜娘和楚王府的人三催四请,才亲手给秦真盖上红盖头,扶她出门。
一路上,秦王都在嘱咐他的宝贝女儿,“哪天你厌倦了楚沉的皮相,就回南州来找父王,父王养你一辈子。”
就算秦良夜不愿意承认秦真喜欢楚沉远远超过他这个父亲,也知道这次大婚跟上次秦真被迫去林州是不一样了。
女儿这次是真的要嫁出去了。
以后就要以她的夫君为重,父亲弟弟都排到后头去。
秦良夜越想越伤感,忍不住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在父王这里,没什么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真真永远是父王的掌上明珠。”
秦真抬手示意蓝烟给秦王递帕子,语气温柔地说:“父王和无恙永远都是我的牵挂的人。”
“这还差不多。”秦良夜拿帕子抹了眼泪,扶着秦真走出秦王府大门,跟她说:“以后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也别跟楚沉闹,你写信跟父王说,父王砸银子买凶替你狠狠教训他!”
“父王……”秦真哭笑不得地喊他。
就在这时,楚沉的声音从几步外传了过来,“岳父大人放心,不会有那一天的。”
秦良夜刚迈过门槛就看见身着喜服的楚王翻身下马,被众人簇拥着走上前来。
直到楚沉在门前众人吵吵囔囔的祝贺声里,给他行礼,喊他岳父,然后亲手把秦真扶上了花轿。
秦王整个人都还是僵硬的:“……”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跟女儿说要买凶教训女婿,却被女婿当面听到了的事更丢脸的?
第59章 大婚
秦真还没来得及跟父王说, 买凶也没用,教训不了楚沉,还是她自己更靠谱, 就被送上了花轿。
她盖着红盖头,看不见眼前的楚沉,也看不见外头的情形,只听见了众人一片恭喜声。
秦真小声道:“你刚才听清楚了吧,我父王说了, 要是你对我不好, 惹我不高兴, 就买凶教训你!”
楚沉低低地笑了,“岳父大人果然心善, 不愧是我家真真的好父王。”
“这样也能夸?”秦真都有点佩服楚沉了。
楚沉道:“别人买凶都是要我性命, 岳父买凶却只想给我一个教训,这不是心善是什么?”
秦真道:“这样说, 似乎也有道理。”
从王府门口下了台阶,进花轿总共只有十来步。
喜娘抬手掀开轿帘, 欢欢喜喜地喊着唱词。
秦真被楚沉扶进花轿坐下,竖起耳朵想听清喜娘喊了什么, 楚沉忽然俯身逼近……
“你、你忽然靠过来做什么?”秦真这下完全没心思听外头的声音了。
楚沉整个人靠了过来。
他的气息瞬间包围了秦真。
秦真的心跳都变快了。
扑通扑通的。
花轿停在王府门前。
凑热闹的京城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简直可以说是水泄不通。
堂堂楚王放着那么多嬷嬷和侍女不用, 他这个做新郎官的亲手扶着她上花轿。
扶就扶吧。
还跟着进花轿算怎么回事?
外头那么多人看着,议论纷纷:“楚王怎么跟秦郡主一起上了花轿?”
“这是在里头做什么呢?”
还有人小声嘀咕:“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这是花轿!”秦真脸都烧了起来, 小声说:“就算你等不及了,也不能跟着我上花轿啊!”
“我是想跟真真说……”楚沉在她耳边轻声道:“进宫之后, 无论发生什么事, 你别出头, 站在我身后。”
他说着,嗓音低沉地问:“你以为我要在这里对你做什么?”
秦真:“……”
原本还真有点想歪了。
但听到他说‘进宫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头’,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她就说嘛。
楚沉不是会当众胡闹的人。
而且大婚的那些事基本都被元珏包办了,楚沉这些天还那么忙,肯定是有别的事。
秦真心道:果然。
“我原本想让你高高兴兴做个新娘子,什么事都不用管、也不必知道。”楚沉说:“可想了想,还是同你说一声,免得到时候你又不知道替谁出头,让自己受伤。”
秦真听他这样说,也没反驳。
毕竟她在京城做质子那些年,确实是个爱管闲事的,没少替别人出头。
楚沉也没冤枉他。
但今时不同往日。
“我现在可惜命了。”秦真小声说:“不过你有什么事本来就同我说,以后也不要瞒我,就算我不像从前那样能打,再怎么着也能一起商量商量,出出主意的。”
楚沉自知理亏,低声道:“谨遵夫人教诲。”
秦真被他这一“夫人”喊得心跳如鼓。
“干什么呢这是?”回过神来的秦王看见楚沉跟着秦真上了花轿,半天都没下来,气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赶紧上前催促,“下来,快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秦真听见了,伸手推了楚沉一下,“你赶紧出去,我父王都要气坏了。”
楚沉被推了之后,反而更不急着出去了,一手撑在花轿上,低声道: “不想出去。”
“你……”秦真想掀开红盖头看他,只掀开一般就被楚沉伸手摁住了。
她忍不住道:“你怎么这样?”
“新娘子的红盖头是要新郎官掀的。”楚沉说着,伸手掀开了她的红盖头,“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秦真本来就长得美貌逼人,今日妆成,更添颜色。
偏偏美人不知自己有多貌美,还笑楚沉,“真看不出来,你还信这个。”
楚沉温声道: “娶的人是你,自然是要信的。”
他说完,忽然低头亲了秦真一下。
秦真被他亲得一愣。
这楚沉今天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怕在宫里完婚的时候,有人闹事,到时候掀红盖头的人未必是他,所以在才花轿上先掀开看一眼?
这真是……
还没等秦真反应过来。
楚沉又把红盖头给她盖回去了,“好了,这下真的要出去了。”
秦真被他闹得快抓狂。
最后也只能抓了抓红盖头上垂下来的流苏。
楚沉退出花轿,差点撞上了准备伸手来拽他的秦良夜。
翁婿二人站在花轿前大眼瞪小眼。
“快起轿入宫吧。”秦无恙上前,隔开了两人,“错过吉时就不好了。”
喜娘附和道:“世子说得是,快起起轿吧!”
“起轿。”楚沉朝秦良夜拱了拱手,就上了马,带着花轿和一众迎亲队伍穿过围观的人群,吹吹打打地进宫去了。
“无恙,快,咱们也上马车进宫。”秦良夜跟无恙一起上了早就准好的马车,追着前面的花轿去皇宫。
两人大婚的地儿在章华宫。
这地儿原本是个好地。
只是三年前,先帝六十大寿,在章华宫大宴群臣,太子和二皇子斗法,发动宫变,先帝饮了毒酒身亡,太子和二皇子用尽手段却成了鹤蚌相争,最后被王太师渔翁得利,趁机夺权,拥立元珏为帝,成了权倾朝野的王太师,还把女儿送进宫做了皇后,成了国丈。
当日宫变,血流成河的景象,秦真还时常做梦梦到。
三年之后,此处红锦铺地,繁花点缀,红纱飘飘,就焕然一新,皇亲国戚和权贵大臣们站在此处便只见喜气洋洋。
似乎没人记得从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了。
元珏被大臣们簇拥着高坐首位,被禁足多日的皇后王锦韵也被放了出来,坐在他边上。
谢荣华正同相熟的官员们说笑,齐桦也被人围着说话,萧景明依旧顶着一张数年如一日的面瘫脸。
整个章华宫里,看起来最轻松的就是元庆了。
长乐郡王还玩笑似的说:“楚沉跟秦真大婚,大小事宜都是皇上派人操持,可真是如君如父,不知我等日后娶正妃,能不能有这般荣宠?”
元珏笑笑,“长乐郡王想娶哪家千金做正妃?朕今日就下旨为你赐婚!”
元庆嘴贱习惯了,在皇帝面前也不收敛,他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谁知元珏说要为他赐婚,立马就不吱声了。
谢荣华哈哈大笑,出来接话,“长乐郡王府里姬妾成群,想来还不愿意娶正妃管束着自己吧?”
齐桦道:“他从前就什么都要跟秦真比一比,这毛病到现在也改不掉!”
元珏听到这话便笑了。
周遭众人便跟着笑。
元庆被众人笑的有些挂不住脸,不由得低下头去,抬手摸了摸鼻尖。
众人谈笑风生时,坐在元珏身边的皇后王锦韵也掩唇一笑,跟站得略远些的王太师对视了一眼。
父女两眼中都闪过一丝杀机,很快就错开了实现,各自看向别处。
“新郎新娘到——”
楚王仪仗与花轿进入章华宫,礼官高声唱礼。
带着红盖头的秦真,被喜娘扶着下花轿,在踏入这座宫殿的第一步开始。
有关这里的那些模糊记忆便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她瞧不见眼前的新景象,听见那些欢声笑语时,耳边回荡的,却是三年前那些人的呼救和求饶声。
从脑海中闪现的是,她和谢荣华、齐桦那些人一起拼命杀出重围,争一线生机的场景……
那些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忽然又变得清晰起来。
连喜娘把牵红的一端塞进她手里,她都还有些恍惚。
楚沉握着牵红的另一端,牵着她往喜台上走。
秦真被喜娘扶着,一步一步踩在红毯上,两旁宫灯高燃,喜乐宣天。
直到她和楚沉走上喜台,站在铺天盖地的红纱红毯之中,礼官高声道:“一拜天地!”
秦真都还没缓过神来。
“秦真。”
“秦如故。”
楚沉的声音穿过漫天喧嚣,传到秦真耳中,把她从那些满是血腥杀戮的凌乱画面里拉了回来。
她抓紧了手中的牵红,“在、我在呢。”
楚沉道:“一拜天地。”
“好,一拜天地。”秦真说着,跟楚沉一起,朝天地一拜。
礼官再次高声道:“二拜高堂!”
秦真被楚沉牵引着缓缓转身,朝着站在父母席上的秦王拜了一拜。
秦王妃早逝,父母席上只坐了秦王一人。
原本元珏是皇帝,礼官说他坐上去也成,可不知怎么的,他不愿意坐那一个位置,宁可空着。
秦良夜舍不得女儿就这样嫁出去,本来就强忍着泪意,看新人这一拜,立马就忍不住流泪。
“父王。”站在他边上的秦无恙赶紧给他递帕子,低声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