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真又温声安抚了众人几句,而后讲到南州和父王所处的局势,说话间不经意间回头看了殿门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
总感觉外头有人在偷听。
殿外两人连忙蹲了下去,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长风不解地问:“你我不是来找秦郡主的吗?躲什么?”
无星还在处于听到秦真那句“楚沉人很好”的震惊中,压根没回他的话,难以置信地在原地蹲了片刻,忽然就施展轻功往主殿去。
“喂!”长风想推门去喊秦郡主,又见那侍卫飞身而去,纠结了一瞬连忙跃下栏杆,飞快的跟了上去,“还没传话呢?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从林王宫里穿廊而过,不多时就回到了主殿。
里头的谢荣华还在同楚沉说着“如故肯定会来。”
无星匆匆进门,朗声道:“君上!秦郡主、秦郡主说……”
殿中众人都快被他这大喘气的劲儿急死了,纷纷开口问道:“说什么了?”
无星高声道:“秦郡主说……您人很好。”
殿中众人安静了一瞬,后来一半人热泪盈眶,一半人喜形于色,异口同声道:“秦郡主真是独具慧眼!”
君上都二十有二,别说正妻,身边连个姬妾都没有,清心寡欲的像个和尚。
也怪三年前那弑父杀母的恶名传的天下皆知之后,谁也不敢把女儿嫁给他。
楚王不急着成亲,底下众人急的不行,好不容易听到有女子说他人好,简直要喜极而泣。
楚沉微愣,只片刻便恢复如常,淡淡笑道:“她人呢?”
“属下、属下……一高兴忘了请郡主过来。”无星醒过神来,很是羞愧道:“不过属下听郡主同南州那些人说待会儿要来找君上,想必马上就会过来了。”
“无妨,你退下吧。”楚沉说着,侧目看向一旁的谢荣华。
后者有些不太相信,“长风,她真是这样说的?”
“秦郡主的确说了这话。”长风后半句“她还说楚王有难以启齿的怪癖”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刚退到殿外的无星忽然又一阵风似得窜了进来,“君上!郡主过来了!”
殿中众人闻言连忙正衣冠理形容,大有拜见主母的架势。
楚沉墨眸里染了些许笑意,“来了便来了,你慌什么?”
无星兴奋道:“我们要有王妃娘娘了!君上有了娘娘,离我们有媳妇还会远吗?!”
众人万分赞同的点头,天知道他们盼着这一天盼了多久?
“行了,别吓着人。”楚沉语调如常道:“都退下。”
众人闻言,不得不垂头丧气的退了出去。
一时之间,只留下谢荣华还坐在客席上没动。
楚沉墨眸微眯,扫了谢荣华一眼,下逐客令的意思非常明确。
后者厚着脸皮愣是不走,试图同他打商量,“楚兄,我们打个赌如何?”
第8章 脸疼
秦真带着几个小侍女不紧不慢穿廊而过往正殿去,一路上也没人阻拦,也不知道楚沉是真的对她毫无戒备,还是觉着她如今成了废人想跑也跑不掉,没必要防着。
跟在她身后的蓝烟低声劝道:“郡主,您真要去找楚王吗?要不……再想想?”
“我想得够久了。”秦真轻笑,抬袖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回头朝几人道:“你们都退到廊下候着,我一个人去就好。”
“郡主……”几个小侍女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在送羊入虎口。
秦真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同她们解释不清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索性意简言骇道:“退下。”
“是。”小侍女们应声低头退到了廊下。
秦真抬手揉了揉眉心,转身便往正殿走,结果刚迈开了两步,迎面就看见一众谋士将领鱼贯而出。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楚沉在不在里面,众人便齐齐侧身避让,然后就站在台阶上朝她笑,眼神十分之微妙。
秦真琢磨着这正殿台阶挺大的,横着走也能过去,用不着这么夸张给她让路啊?
莫不是楚沉底下的这些人,都有点怪毛病?
她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微微笑着同众人颔首示意便径直走了过去。
殿中门窗大开,阳光倾斜而入,照得整个大殿都金碧辉煌。
秦真迈步入殿,一抬头就看见身着白衣的楚沉高坐主位,周遭一切都被淡金色的阳光笼罩着,明亮得不像话,可四周无人,可他孤身独坐,如画眉眼低垂,却好似身在无边冷寂之中。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望着昔日怎么都看不顺眼的死对头。
他此刻正抬手翻阅着书册,云纹广袖垂下些许层层叠起,露出一截如玉般的手腕来,越发显得手指修长白净。
秦真年少时就嫉恨楚沉生了这样好看的一双手,哪怕他性子一贯温和沉稳从不做轻佻风流之举,只是拿书持笔,亦能让人为此心动神移。
她到了现在还是越看越眼红,忍不住想去摸一把,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收敛。
“咳!”秦真抬袖掩唇轻咳了一声。
端坐高堂的楚沉这才发现有人来了一般,抬眸看向她,淡淡笑道:“来了。”
“嗯,来了。”秦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生出几分自己和楚沉已经是老夫老妻的错觉来。
她有些怀疑自己这几年乱七八糟的药吃多了,脑子不太清醒,连忙收了几分杂念,试探着开口道:“那个……楚王殿下。”
楚沉眼里划过一丝不解,缓缓道:“秦郡主?”
秦真有些好笑地抬手扶额,她要是在这装客气有礼,最后累到的肯定不是楚沉,而是她自己。
光是称呼都要换好几个,什么时候才能说到正事?
“平澜兄啊。”她索性厚着脸皮同楚沉套近乎,一边缓步上前,一边徐徐道:“送我来林州的那些人家中都有妻儿父母,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你看、是不是能让他们先回南州去?”
秦真生怕楚沉不答应,连忙又道:“如今南州是个什么情形你也清楚,就算放他们回去也不敢多生事端的。你我之间的事……”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你想怎么着都成!”
楚沉眸色深深地看着她,“怎么个都成法?”
“就……”秦真走到案前就累得面色泛红,一手撑在桌面上,反正殿中也没别人,再丢脸也只有楚沉一个人知道而已。
她这样想着,大有全豁出去了的架势,“床帏之事,但凡你所知所想,我都包你满意!”
就楚王殿下在榻上的怪癖,只怕找遍全天下,也寻不到她这样能包容接受的女子了。
楚沉眉角微挑,眸色一时变得十分复杂,“秦真,你……”
“这还不够?”秦真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一时间心中感概万千,她闭上眼,轻声道:“无妨,只要你答应把他们放了,这些好商量。我以前看过的秘戏图也不少,咱们到时候再切磋调和就是了。”
楚沉闻言,莫名地有些头疼,当即开口道:“放。让他们今日就走。”
秦真闻言,猛地睁开双眼看他,“怎么我一说,你就答应了?”都不用考虑考虑?
她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满脸难以置信的问道:“楚平澜,你是不是一直就在这等着我主动开口说这些?”
楚沉有些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路,墨眸微眯,语调缓缓地问:“你在说什么?”
“你还装!”秦真站的有些累,直接就坐在了桌案上,俯身注视着楚沉,“昨儿晚上我就觉着有点不对劲儿了,我说你怎么老是朝我意味不明地笑,原来是……”
“你可想同他们一道南州?”楚沉觉着自己要是再不开口,秦真能琢磨出百八十种事来。
秦真听他问这话,第一反应就是试探!
这绝对是楚平澜在试探她!
她愣了一瞬便缓过神来,看着楚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是我昨夜念经念得不好?”
楚沉一时无言以对:“……”
“我哪一句念错了?”秦真反省了片刻,愣是没想起来自己昨夜都念了什么。
但这种时候气势要足,绝对不能慌。
她抿了抿唇,很是痛心道:“楚平澜啊楚平澜,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个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负心汉!薄情寡义、喜新厌旧!一天、才一天啊!你就厌倦我了?”
楚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这些年……憋坏了吧?”
四周悄然,唯有他的嗓音低越而清晰传入秦真耳中,她霎时安静了下来。
要不怎么说这个死对头其实是最了解她的人呢?
自从她重伤回南州后,秦王府上下都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怕风一刮就把她吹倒了,更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惹她伤心吐血。
以至于秦真这么个爱笑爱闹的,都不得不娴静了许多,着实是憋得不轻。
她怔怔地看了楚沉好一会儿,不愿就这样被死对头看穿平白落了下风,一本正经道:“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
楚沉揉了揉眉心,刚要开口。
秦真忽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微沉道:“你是不是有别的狐狸精了?”
楚沉:“……”
秦真转身环视整个大殿,忽然看见左下方的浅黄色帘帐轻轻晃动着,此刻窗外树静风止,殿中也只有那一处有些许异常。
“你果然是藏了人,我说方才那些人怎么都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我!”她微微蹙眉,当即快步走下台阶,伸手去拉帘帐,“我倒是要看看你在这藏了个什么天仙模样的狐狸精?”
浅黄色帘帐被秦真一把扯了下来,藏人处就这样暴露在眼前,身着紫衣玉带的“狐狸精”一手遮目挡住了大半张脸,完全没眼看她。
秦真微愣,有些不解地问:“楚平澜,你怎么藏了个男狐狸?”
谢荣华放下了捂眼睛的手,又是着急又是激动不已,“我!我你都不认得了?”
秦真木然道:“认得是认得。”
在京城的那些年,她同谢荣华一起品花斗草混迹烟花柳巷,也曾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比亲兄弟也差不了多少,别说才分开了三年,就是再过三十年,想不认得都难。
她看了看谢荣华,又转头看了看楚沉,神色微妙地低声道:“但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了。”
“我……”谢荣华差点当场晕过去,强撑着站稳了,咬牙道:“什么我和他搞到一起去了?我是来救你的!你知道你方才那一通闹,闹得我赔了多少银子吗?一百万!整整一百万两!”
他气的有些语无伦次,一边抬手摸脸,一边心痛道:“我疼!我脸疼!”
“我方才又没对你动手,你疼什么?”秦真听得一头雾水,“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赔一百万两?难不成……”
谢荣华心累万分,低声道:“我同楚兄打了个赌。”
秦真抬眸看了楚沉一眼。
这厮可不是什么会打赌的人啊。
楚沉迎上了她的视线,与之四目相对,面色淡淡道:“是他非赌不可。”
意思是楚沉原本不乐意打这个赌,是谢荣华非要上去找虐?
秦真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回头问道:“你们赌什么?”
“赌你想走还是想留。”谢荣华眸色复杂的看着她,“他问你想不想回南州,你不马上说想回就算了,你还跟他闹上了!”
秦真抬手蒙住了双眼。
这脸没法要了!
她原以为殿中无人,怎么折腾都没事,没曾想谢荣华会忽然跑过来,还躲在了帘帐后偷听。
这都是什么野路子?
谢荣华痛心疾首道:“秦兄,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但是我没想到……会难成这样!”
他可不信秦真会真的爱慕楚沉,因此越发觉着她是为了自保为了护着南州付出了太多太多。
谢荣华满目辛酸地看着秦真,“我的秦兄啊,真是苦了你了!”
秦真顿时无言以对:“……”
“行了谢荣华。”楚沉开口打破了秦真的尴尬,语气漠然道:“银子留下,你可以回了。”
“我不走!”谢荣华说着就要去拉秦真,谁知连她的衣袖都还没碰到,主座上的楚沉忽然抬手拿了一方镇纸就当成暗器飞了过来。
“小心!”秦真惊了惊,连忙出声提醒谢荣华。
后者抬袖将直逼面门的镇纸拂开,随着“咣当”一声,白玉镇纸落在殿中央碎成了好几块。
谢荣华广袖翻飞,长身玉立于大殿之中,朝秦真笑道:“秦兄心里果然有我。”
居高临下的楚沉一时没说话,只是俊脸忽沉,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你要走就走,先把银子拿出来。”秦真见状不紧不慢的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而后又正色道:“亲兄弟明算账,既然是拿我做赌,银子得分我一半啊。”
谢荣华冷不丁被噎了一下,满心无奈,“秦兄!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银子?”
“不然我该变成什么模样?”秦真负手转身看他,含笑问道:“哭哭啼啼地求楚王殿下放了我?还是扑到你怀里娇声喊侯爷救我?”
谢荣华想了一下秦真哭哭啼啼娇娇怯怯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道:“别别别,你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