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贱人!”
乔瑜一口银牙几欲咬碎,手中的绢帕紧紧缠绕。
她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眼底的怒意如何都掩盖不住。
“四姐姐息怒,不过是个妾,登不了大雅之堂。”而另一边的乔珍则沉稳许多。
她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维持着淡淡的微笑。
“妾什么妾?你没看她坐的位置是王妃才能坐的吗!”乔瑜柳眉一横,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闻言乔珍终于抬头多瞧了一眼。
高台上的男人一袭鎏金绛紫锦袍,身姿挺拔气宇非凡,举手投足皆是皇族的尊贵与不容渎犯。
他狭长的桃花眸轻敛,望着身侧女子唇角噙笑,眼尾上勾,含情亦薄情。
在他身边的女子却是她们从前最是不屑的庶妹,她常年住在那种破烂偏院,穿的都是下人才穿的粗布麻衣。
可今日却穿着她们都穿不起的锦缎,坐在根本不属于妾室的位置上,发髻配珠钗点缀,明眸皓齿,倾国倾城。
“我就说她这狐媚模样和她娘如出一辙,先前定国公世子家上门说亲,不还是瞥见了一眼这小贱人便嚷嚷着要一道抬回府做妾?”
乔瑜眼底的嫉妒快要溢出来,越说越愤愤不平。
本来送她入王府就没人想过她还能活,她唯一的价值就是为乔家铺路,日后倘若真能活到选摄政王妃之时,她们这些嫡女便可在其他禹京贵女中占得优势。
而提到这件事,乔珍捏着茶杯的细指一下便收紧了。
这定国公世子是她曾经要说亲的对象,可谁家嫁女儿会连着庶女一道嫁去做妾?这简直是对他们侯府嫡女极大的侮辱!
也因此这段亲事不了了之。
乔珍平缓地呼了口气:“四姐姐,这都多久前的事了。”
她笑,望向乔茉的眼底全是冰冷:“再者,她也只配做妾。”
......
乔茉不懂这种宴会的礼仪规制,可她若能选,是万万不会坐在离卫君樾这么近的位置。
一场宴席过了半她都没有吃下什么东西,腹中开始咕咕作响。
她抿抿唇,试探着执起筷子,刚想偷瞄一眼旁边的人,却不想一下便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眸。
啪嗒。
乔茉心口咯噔一跳,想要弯腰捡筷子可又想到如此动作在这种地方实在不雅,好在身后的宫婢及时换上了双新的。
“本王明日不想听到有人饿死在接尘宴上的消息。”
乔茉:“......”
她瑟瑟抬眸,身旁的男人已经移开了目光。
乔茉收回视线,将注意力放到身前的吃食上,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翠玉豆糕。
这豆糕看起来和自己在侯府小厨房做的差不多,也不知——
内心的狐疑还没想完,乔茉蓦地眼睛一亮,抿入糕点的口腔充斥了绿豆的香味,她感觉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果然宫里的东西还是不一样的。
红唇无意识地舔舐过唇瓣残留的糕粉,她压下自己想要再吃一块的心,浅浅地一寸寸品味。
身边的小姑娘骤然舒展的眉头,又努力压抑住眼底的光亮,还忍不住多看那糕点几眼。
卫君樾单手支着头,斜睨的眼尾挑了挑。
......
乔茉多吃了两块,最终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忽然手臂被撞击,她身子一歪,紧接着一股热浪泼到了她的后背。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端汤的宫婢惶恐跪下,一声一声地磕着头,不一会额头便出了血丝。
乔茉只觉后背一阵灼烧般地痛隔着锦缎刺入肌肤,扶住桌沿的手指撑到泛白。
大殿中所有声音骤停,众人视线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陛下年幼无实权,且尚无皇后,太后久病养居内宫,如今真正的掌权之人只有这位杀伐肆意的摄政王。
而他的喜悲便是足以牵制所有人的一根线。
“伤着了?”
卫君樾像是在慰问她,可只有乔茉自己知道这人语调中没有温度。
她抿唇摇头,却见他对后招了招手:“带她下去更衣。”
“是。”
卫君樾淡扫了眼泼下的汤渍,语调平缓到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如何那样轻松:“拖下去,杖毙。”
一语落,乔茉将将被搀扶起来的身子一颤显些没能站稳,隐隐还能听到下方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
“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宫婢很快被侍从上来拖走,凄厉的惨叫缭绕在静谧的大殿中,下方有些官员的女眷都吓得脸色惨白。
可到底只是个奴婢,无人敢多言。
......
乔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
她踉跄着步子被搀扶到偏殿换了身衣裳,浑身冰冷。
“姑娘?”
眼瞧着她挥开手,宫婢也不敢上前,现下身边倒只有个银环了。
乔茉虽对她十分厌恶,但此时此刻却无暇去管她什么。
她满脑子都是那个宫女。
她甚至都没看清那宫女的长相,便被卫君樾这样一句话轻飘飘地决定了生死。
为长兄乔泽接洗风尘的宴会,即便是她都明白,此时见血并非吉祥。
可他......好似没有对自己父亲的半分避讳。
所以这个男人,他真的会为了所谓的治病,将自己处于被动的情形下吗?
如果不是,那他留下自己的意图又是什么?
秋夜的风凄凄瑟瑟,已经有了冷入骨的味道。
乔茉呆滞地站在殿外仰望夜空,方才好不容易缓和的心境再次跌入谷底,她只觉凉意从头到脚。
.......
乔茉并没有直接回殿,她游走在外殿,想要延缓逃不掉的窒息。
不知站了多久,就在乔茉思绪神游之际,忽然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七妹妹,好巧。”
她回神侧目,只见乔瑜与乔珍双双立在不远处。
“怎么,七妹妹现在飞上枝头了,这是连姐姐都不愿意叫了?”
乔瑜看着她这副不染尘世的模样就觉得火大,一个下贱坯子生出来的孩子装什么清高?
乔珍以帕掩面:“四姐姐还不知道吧?我们可怜的七妹受不住那药性,现下可是哑了呢。”
乔瑜嘲道:“啧,还以为飞上了多高的枝头,想不到成了废人一个!”
听着她们一来一往的冷嘲热讽乔茉暗自咬住下唇,却不欲同她们纠缠。
“四姐姐想岔了,做妾算什么飞上枝头?”乔珍笑了一声,“哦对了,七妹妹还不知道吧,你被送去王府的后几日,你那未婚夫还上府里闹了一遭呢,当真是不自量力。”
闻言乔茉脚步猛然一顿。
允珩哥......?
见她这怔神的模样乔珍心情大好,又往前走了几步。
“不得不说你那未婚夫......哦不对,是前未婚夫,模样倒是个俊俏的,身手也不错,就是啊脑子不太好。”乔珍捂嘴笑道,“打谁不好,偏生打了二哥,这不,爹爹一气之下动用人将他那什么副指挥使的职给撤了,啧啧,他那样的出身,爬起来很难吧?”
听着她的一字一句,乔茉眼眶发热,身子止不住地抖动。
允珩哥他竟然寻去了侯府,他怎么可以去侯府?还打了二哥,那他现在岂不是......
“同她说这么多干什么?”
乔瑜扯过乔珍,缓步走到乔茉身前,染了丹蔻的纤指捏住她的下巴,又将视线落在乔茉身上明显价值不菲的薄烟纱上,咬了咬牙。
“七妹妹,我现在倒更想知道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让殿下这般上心。”
先前在乔府的时候她们两人就时常这样寻自己的麻烦,孟姨娘教她最多的就是忍,乔茉听了,也忍了这么多年。
可此时此刻,她瞧着乔瑜眼中毫不掩盖的妒意,再加上方才听到的话,发热的眼眶变得通红,然后她颤抖着伸手抓住了乔瑜的腕。
“你!”
乔茉一个咬牙扯开了她的手,鼓足了气般头也不回地往反方向走。
乔瑜怒极:“乔茉!你给我站住!”
她提着裙摆噔噔几步上去拦住她,一直缩在乔茉身后的银环哪敢拦这位姑奶奶,下一刻乔茉便觉胳膊一紧,被人扯了个踉跄。
“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乔瑜瞪着眼,压低声音,口中强调着她的身份,“你不过是父亲送去试探的药人,即便是殿下没有处死你,让你活下来你也只是和你母亲一样是个不入流的妾!日后能成摄政王妃的只有我!”
乔茉被她捏得生疼,听到她的话更觉烦闷。
她拧眉想要掰开乔瑜的手却不料被她推了一把,脚腕一扭,整个人便撞到了身后的假山上。
乔茉手掌支撑在假山上才不至于倒下,又因着疼痛弓起腰。
乔瑜到底是在乔府欺负她欺负惯了,也只是愣了一瞬便又趾高气昂了起来。
“乔茉......”
“臣女参见殿下。”
乔瑜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臣女劝姐姐和妹妹不得,扰了殿下清静,臣女罪该万死。”
乔瑜僵硬转身,似是没想到乔珍会这样说话,一时间竟是忘了礼数。
乔珍躬身行礼,面色焦急:“四姐姐见到殿下还不行礼,是要再罪加一等吗?”
“乔珍你......”乔瑜一口气哽在喉中上不来也下不去,却更不敢放肆,“......臣女见过殿下。”
男人绛紫锦袍仿佛与身后夜色融为一体,他身后随了一众侍从,就这样站在那就足够引人生寒。
许是见过了他更加可怖的模样,此时的乔茉竟没觉有多少害怕。
她看不清他掩盖在暗夜里的神色,于是抿紧下唇,撑着缓过疼痛的腰跟着躬身。
突然,他开了口:“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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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乔茉勉力睁大眼眨了眨,好半响才意识到眼前之人是在唤自己。
后背被撞击的疼痛依旧,可她不敢忤逆这男人分毫。
乔珍与乔瑜一直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得不到命令不敢起身,她们虽始终低垂着头,可那余光却一直关注着那方动静。
乔珍银牙咬了又咬,眼底一闪而过愤恨。
殿下竟是半个眼角都没给自己,上来就让这小贱人过去。
乔茉右手捏着后腰,忍着那股生疼慢慢朝他走去,可还没等她走到,殿中听闻动静的诸人便闻声而来。
“殿下,这是......”
乔天朗看着眼前这副场景,方才的得意霎时收敛了起来。
“将才珍儿与四姐姐遇上了七妹妹,争了两句口舌,却不想扰了殿下,珍儿有罪。”
乔珍争在前面开了口,头埋得愈发低了。
还在愣神中的乔瑜蓦然回神,这话说出来饶是她再愚钝,可又有什么不懂的?
乔珍分明就是想借此机会顺道打压她们两人,在殿下面前露头!
“你......五妹妹,七妹口不能言,哪有口舌相争之说?”乔瑜虽脾气急了些,但在这情急之下倒有几分理智。
“臣女与七妹姊妹情深,相别太久今日一见甚是感怀,这才上赶着要与妹妹叙旧,却不想引得妹妹误会.......”
乔瑜急忙辩解着,忽然余光瞥见银环,又道:“七妹的婢子一直在侧,她可为臣女作证......是吧?”
一直缩在角落的银环忽然收到乔瑜射来的视线整个人抖了抖。
她先前便是在大夫人宅院中当差,后来被发配去四姑娘也就是乔瑜院中做活,她自是认得自己。
且乔瑜苛待下人是出了名的,即便是离了侯府,银环也还是有些发憷。
可五姑娘那边......
“四姑娘与五姑娘从前在府中便与七姑娘感情极好......”
乔茉原以为这种话会让她心梗,可当这几乎算的上是颠倒黑白的言语真正听到耳边竟觉得没有几分痛痒。
大抵是早先便习惯了这些令人作呕的虚与委蛇,此时此刻,她只是沉默地站到卫君樾身侧,她不想辩解,也无法辩解。
“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便——”
“是吗?”
乔天朗圆场的话还没说完乔茉便觉腰身一紧,而后人便被半揽到了男人怀中。
卫君樾垂眸,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过她的侧脸。
在那上面还有方才乔瑜指甲划过的红痕。
乔茉微怔,被迫抬起头后很自然地对上了他敛下的眼。
卫君樾的反问让在场所有人皆不敢发声,就连刚刚还在算计着如何将乔瑜和乔茉一道拉下水的乔珍都不敢往下接话。
"殿下......"
“本王竟不知侯爷是这样管束嫡女的。”
卫君樾一寸寸抚过她脸颊的红痕,薄唇轻启,看似漫不经心,却堵住了乔天朗几番斟酌的对答。
他的语调平缓,视线始终落在乔茉脸上,可那说出的话却让乔天朗再次覆起冷汗。
“世子觉得呢?”
他缓缓抬眸,一直站在乔天朗身后的乔泽浑身一僵,只此一眼便觉自己被这人看了个通透。
“殿、殿下,臣......臣妹......”
他冷汗淋漓,磕磕绊绊不知如何搭话,忽然乔天朗脸色一变,大步走向前去,手臂扬起。
啪——
“啊......”
本就因长时间弯腰腿抖的乔瑜被这一巴掌完全掀翻在地,身旁的乔珍小腿打颤,再也维持不住行礼的姿势,也跟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