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趴趴的声音。
……那力道别说要斩了,连道风都没带起来,跟劈着玩儿似的。
符悬书默默看着她,而乌鸦妖看着他俩,沉默。
“啪”、“啪”一声又一声,手刀敲在腕子上的皮肉声传出。
牡丹敲得认真,而乌鸦妖看得脸部抽搐,怒道:“你在干什么?斩断啊!”
被摄心神的人听令是听令没错,但,那也只能做到自己原先就能做到的事。
牡丹还看了乌鸦妖一眼,将左手抬得更高,劈给它看。
“啪”、“啪”。
她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无辜,只差没写着“我劈了啊,你没长眼睛吗”,让乌鸦妖看得眉头直跳。
乌鸦妖自打学会这招式以来,头一次后悔下了这么个指令。
乌鸦妖学艺不精,此招本就非它擅长范围,狐族更易习得。
然,为了赚进更多的金银珠宝,就算不擅长,它也要硬学!
结果,它学是学成了,却有个致命的限制在。
这限制乌鸦妖以前没碰上,它也就任它去,但,碰上牡丹以后它才明白,这问题大了去。
那问题就是──碰上没完成的指令,在完成之前,被下禁制者,会一直重复先前指令。
之前要牡丹攻击符悬书,花茎虽被挡去,但那也是完成了攻击的指令──尽管攻击力度近乎微弱。
于是,在牡丹用柔柔嫩嫩的手,斩断自己手腕之前,乌鸦妖的任何指令,她都不会再理。
这也就是说,它想用牡丹威胁符悬书,这招已行不通。
意识到这点,刚刚还躺在贵妃榻上,躺得很舒适的乌鸦妖绷紧身子,偷偷直起身来。
不好,要完!
它都能想到的事,符悬书怎可能不会想到。
符悬书释出自己灵力,灵压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他话声比任何时候都要低,听着就像是恶鬼的低喃:“看来,是我太心慈手软。”
什么招式都还未出,一个法器都还未取,单单只是释出自己大乘修为的灵力,乌鸦妖就觉得迎面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它挤到墙上,像要把它压成肉饼。
它嘴唇被压得嘟起,眼睛也都凸了出来,此刻它看起来不像一只乌鸦妖,反而像只青蛙妖。
“唔唔唔……”
乌鸦妖暗暗心惊,它这会儿才知,符悬书所说没错。
他方才,是真的已手下留情。
感觉到自己内脏都要被挤爆,乌鸦妖连忙出声:“只、只有我才能解开我下的禁制!”
换句话说,牡丹和其他凡人离了它,一辈子就只能活得像魁儡。
可这回符悬书不像松开琴弦那样干脆了。
他力道压根没减低半分,只冰冷地同它说:“那便这么解。”
俨然对乌鸦妖所言已无半分信任。
自己造的孽,含泪也要受着。
乌鸦妖将即将爆出的眼珠转向牡丹,艰难念了声:“……解!”
随它喊声一落,牡丹后背僵直,正劈自己手腕的手也软软落下。
她眨了眨眼,眼神登时恢复清明,却记不得刚刚发生的所有事。
“咦?我怎么了?
她迷茫地左看右看,记忆还停留在乌鸦妖问她自己的眼是何种颜色,然后呢?
自己回答了什么?
牡丹不记得答案,更不记得乌鸦妖的眸色,脑子还混乱着,就先觉一股压迫感迎面而来。
她正觉疑惑,抬眼望去时,威压已散。
就好像那不过是她的错觉。
而这时,乌鸦妖已瘫软在墙边。
牡丹看着,却不知为何它瑟瑟发抖,一旦符悬书动了下,它就抖得更起劲。
“它又怎么了?”
在场一人一妖无人应答。
符悬书对乌鸦妖说:“现在,该你归还妖力了。”
只是很普通的陈述句,但乌鸦妖听符悬书开口,整个身子猛颤。
符悬书早已将压制收回。
可他每说一个字、每动一下,就会勾起乌鸦妖适才感受。
那种,彷若全身每一条血管都要爆裂,偏力道又控制得好,停在将爆要爆的边缘,不继续施加压力,却也不停手,生生停在最痛苦的阶段。
而,始作俑者自始至终面色淡然,若非那花妖解了禁制苏醒过来,只怕那白衣仙长都不会介意要多折磨它几日。
短短不过一刻钟的经历,已让乌鸦妖对符悬书留下抹灭不了的阴影。
“我还、我还……”
它这回可不敢再玩什么小把戏,惹得牡丹见它这胆怯样,还摸不着头脑,小步小步挪到符悬书身边,问:“仙长,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符悬书还是一如面瘫脸,但牡丹从他抿紧的唇判断,猜测符悬书此刻心情应大为不悦。
问着问着,牡丹又忍不住看不远处腿抖得都直不起身,却还是咬牙往她的方向爬来,坚持要还她妖力的乌鸦妖,指了指它,再问:“是不是它惹你不高兴了?”
符悬书没有多为她前一个问题多作解释,但对后一个问题,他倒也答得直接。
他轻轻发出声:“嗯。”
单一个字,就让乌鸦妖原地磕头,哽咽说:“都是小的不对!”
乌鸦妖双手捧着一片碎丹,高举过头,看着像要给牡丹奉上贡物的虔诚信徒。
牡丹:“……”
怎么她不过就断片了一小会儿,就感觉自己错过一个亿?
但很快,她就无心探究这些。
乌鸦妖捧在掌中的碎丹也就比指甲盖长了点,但粗细却是仅有绿豆的腰身粗,细细一片,像是暗红的碎瓷片。
碎丹上缠绕的妖力有二,一股是浓郁的淡粉色,数量远胜过仅有几缕的暗红。
牡丹认得出来,粉的那股妖力是花妖的,因她修行九百多年,妖力含量本就远胜蛇妖的暗红。
其实这点,牡丹之前就起过疑心。
花妖在这书中,已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妖,为何又会被一只名不见经传,甚至道行大不如她的蛇妖偷袭,抢走妖力?
奈何这部分记忆,花妖仅记得片段。
牡丹猜想,若寻回花妖所有的妖力,是否她就能想起全部?
不过看着碎丹,牡丹接过后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下:“就这么一小片啊?”
她脑补了下内丹原有的形状,扣除这芝麻绿豆的碎块,剩下的,她得寻到何年何月?
不,别说何年何月了,她连下一块碎丹的线索都没呢,上何处找去?
牡丹将碎丹置于自己掌中,悲催地一边想,一边吸收妖力。
蛇妖的妖力她嫌弃,不想动,只想拿回原本花妖的份。
奈何牡丹的妖力被蛇妖夺走太久,两股妖力虽未完全相融,但,要完全分离,只拿走花妖的,却也是难事。
牡丹虽刻意控制,然,还是有几缕蛇妖的妖力混入。
她能感觉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在体内流窜。
但,只是少许的不适应而已,身上并无其他大碍。
牡丹尽力将花妖的妖力收回后,剩下的碎丹便收起,闭目调息,让身体重新适应花妖失而复的一点点妖力。
本就是属于这具身体的东西,牡丹很快就习惯了花妖妖力的存在。
至于蛇妖那几缕几乎微乎其微,不特别去注意的话,那也不会察觉有异。
牡丹第一个先与符悬书分享自己的喜悦。
“多谢仙长!如果没有仙长相助,我这妖力也寻不回来!”
牡丹边说边转了个圈,尝试运用回来的妖力做出更多之前她没法做到的事。
她每转一个圈,身上衣裙就换了个颜色,牡丹藉此练习,将每个牡丹花色都换了一轮。
最基础的红、黄、绿、黑、白、紫以及蓝色,还有她原先的粉,必须要有!
牡丹每换一色,她就问符悬书:“仙长,如何?”
她问的是自己操纵妖力的技术怎么样,可符悬书答的却是:“甚美。”
牡丹险些左脚绊右脚,又把自己绊倒在地。
怪她,是她没问清楚。
但牡丹心里很明白,符悬书夸的不是自己,而是这身裙子。
妖怪化人形后,衣饰总有能瞧出真身端倪的部分。
恰好,她的裙子就像牡丹花倒置,转起身来裙子扬起,就像一朵倒着盛放的牡丹。
只要是花,符悬书怎可能说不好?
牡丹甚至怀疑,若是牡丹花有土豪金还是死亡芭比粉这两色,她有十足的把握,符悬书见了也会毫不犹豫对她说:“甚美!”
作者有话说:
※魔息一般皆紫,开头那魔修为红有另外的原因,之后剧情写到再说嗷
第18章
当然不害人了,害的是妖!
这时,青蛙妖身后已跟着乌泱泱一群年轻男子。
它谄媚地对符悬书道:“人小的都带来了,全在这儿,仙长您看这……能不能……嘿嘿?”
老鸨不敢说得太明白,只敢指了指自己颈子上缠绕的琴弦。
符悬书撇它一眼,系着琴弦的指尖一动,勒住青蛙妖颈子的弦线是松了点,但,还是松垮垮挂着,符悬书并无全解了的意思。
他近乎无情地道:“待所有事毕,弦线自会脱离。”
老鸨撑起的笑垮下,却也只能哭丧着脸对符悬书说:“……小的明白。”
牡丹看它悲愤得都恨不得挤出几滴眼泪来,颇有几分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一场的无力感。
但,她再瞧它身后跟着的那些男人。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牡丹暗暗心惊。
一、五、十……
牡丹数到头昏眼花,都算不出在场有多少人。
符悬书这时对乌鸦妖道:“人齐了,你可以开始了。”
那情景,就像师长抱臂,对台上试图展示才艺的同学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乌鸦妖笑得比哭还难看,它说:“这么多人,小的一次应付不来……”
符悬书还没说话,牡丹就先翻了个白眼。
“那当初捉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嫌人太多啊?”
符悬书颔首,对牡丹所言深感赞同。
“一次应付不来,那就分多次,直到所有人恢复神智,你方能歇息。”
乌鸦妖脸都白了,连牡丹自己都听得心口一紧。
这要全解禁制,事毕怕是累得都举不起手来,得多耗费妖力啊?更别提乌鸦妖仰仗的碎丹已还了牡丹。
牡丹唏嘘归唏嘘,却半点也不觉得乌鸦妖可怜。
若没有它此前种下的恶因,又怎会得此恶果?
倘若不是因自己要寻回花妖的妖力以求自保,符悬书从而知晓掬城发生诡事,进而查探,才揭露此事,将幕后主使的乌鸦妖逮个正着,还不知在掬城失踪的男子年复一年下来,该有几许?
又岂知,乌鸦妖捉了男子后,食髓知味,又动起掳走人类女子的念头?
所以说,乌鸦妖压根不值得怜悯。
反倒是牡丹看了那一大群人,又想到自己寻符悬书时,同样在找自己儿子的老母亲,心里暗暗做个决定。
“仙长,我去去就回!”牡丹小声对符悬书告知自己去向,“就在这小倌馆行动而已,不会离得太远。”
乌鸦妖欺软怕硬,在场除符悬书以外,就没有能压制住它的第二人选,所以在顺利解了所有凡人禁制之前,符悬书尚需一直盯着乌鸦妖。
他对乌鸦妖说的,给所有人解禁后才能歇息,这话对他自个儿来说,也是同样的。
符悬书顿了一下,才应了牡丹的要求。
等牡丹一走,杵在一旁的符悬书,就令忙着解开禁制的乌鸦妖头皮发麻。
扶着乌鸦妖起身的青蛙妖也感觉到了,它喃喃问道:“怎感觉那位仙长……变得更紧迫盯妖了?”
乌鸦妖欲哭无泪。
它小声对青蛙妖说:“自信点,把感觉拿掉!”
他、就、是!
乌鸦妖算是看出来了,这道貌岸然的仙长看着高冷不染凡尘,可那只是做给花妖看的好印象!
实则此人心狠手辣,对那花妖以外的妖,就是视若蝼蚁,连“怜香惜玉”四个字都不会写的那种!
牡丹刚走,乌鸦妖就已巴巴地望着门口,心里盼着牡丹早点回来,起码它能好受点!
只是不知当乌鸦妖得知牡丹去做的什么、回来又对它提出的什么要求后,乌鸦妖还能不能这么期盼牡丹的归来?
很快,牡丹在乌鸦妖渴望的眼神中气喘吁吁回到三楼。
他俩目光对到的那一瞬,牡丹望见它热切的双眼,都还疑惑地往后头望了一眼。
嗯?
只有它自己一个,后面没人啊?
牡丹后知后觉意识过来那眼神是对着自己的,不由一言难尽地回望了乌鸦妖一眼。
这妖脑子不会傻了吧?
乌鸦妖的眼神就没从牡丹身上离开过,也就没错过牡丹那怀疑自己是傻子的目光。
它嘿嘿笑着,但很快,它就笑不出来了。
乌鸦妖也终于明白,为何牡丹会觉得它是不是傻?
只见牡丹手中抱着一有她半身高的花瓶,艰难移动。
乌鸦妖认出那是自己放在大厅的摆设,瞪大眼喊道:“那是我的瓷花瓶!世上仅有一件!”
然,这还没完。
她见牡丹倾倒花瓶,从瓶中倒出许多物品,那“咯当”、“喀当”声,就好像一下下砸在乌鸦妖心口──还是以特别重的拳头攻击那种。
“轻、轻点儿!”
乌鸦妖伸出手,它其实很想奔向前阻止的,然身旁还有个虎视眈眈盯着它的符悬书。
它知道,它哪怕挪动一步离了岗位,符悬书都能让它再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