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他父母都是明事理的人,与那些魔修给她的印象,可说是大相径庭。
只是,听到这些年符悬书都是一个人度过的──真真正正的一个人,没有家人长伴身侧,也难怪他情感表达会那么不擅长。
牡丹握了下符悬书的手,对他说:“事情我都知道了,可是仙长,我能一个人静静想会儿不?”
攸关自身性命,牡丹谨慎,不想随便,更不想误会符悬书。
符悬书看了她良久,一根一根指头松开。
他说:“好。”
牡丹站上甲板,风把她头发吹乱,她也顾不得理。
“牡丹姑娘。”毕晏鸿走了过来,“你和师弟没事了吗?都是我那法器惹的祸,对不住。”
牡丹尴尬摆摆手:“那不过是意外,没什么的。”
没想到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牡丹大窘。
虽牡丹这么说,但毕晏鸿还是觉得抱歉。
想了想,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面镜子,递给了牡丹:“为表歉意,这法器赠与姑娘。”
那是一面圆形的镜子。
不大,大概也就两个巴掌大小。
牡丹原想婉拒的,但毕晏鸿又言:“这法器看着寻常,实则却是能预见未来之物。”
“预见未来?”牡丹讶异。
本想回绝的话,牡丹这回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像瞌睡送来了枕头,毕晏鸿赠出的这法器,恰好就是她现在最需要的。
牡丹捧在手上,好奇打量,然镜面只映出自己的面容。
她问:“该怎么用?”
毕晏鸿笑着回答:“注入自己灵力或是妖力,皆可。”
送了法器又告知使用方法后,毕晏鸿也不多待:“那姑娘慢慢赏玩,我先回去了。”
牡丹的眼离不开手上的镜子,嘴上说了声:“多谢毕仙长。”
便循他所说,将自己妖力注入镜中。
等到吸收了妖力后,镜面一变。
牡丹一看之下,愣住。
──她看到了,手脚都被铐住的自己。
粉色的衣裙脏污破烂,头发散乱,露出的肌肤几乎都是深可见骨的伤。
镜中还有一眼熟之人。
只见厉昌就像拖着牲畜那样,将她拖至上座的人面前。
座上那人一身黑衣,镜中所现画面有限,先是映出那黑衣人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
站到牡丹面前后,那人将挂在牡丹颈部的链条提起,逼她抬起头来。
然后,黑衣人另只手伸出来,刺进她体内,一转。
那一下,连镜外只是看着的牡丹自己,都觉得疼。
血淋淋的手自她体内取出内丹,视角慢慢往上。
最后,镜子里显露出那个黑衣人的脸。
那张脸牡丹看了许多次。
是一个会在无数次危难中,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人。
而如今,镜中的那人,却是……亲手结束她生命之人。
他冰冷的琥珀色眼眸看了过来。
就像隔着镜子,在与牡丹对视。
牡丹手一抖,妖力泄出,镜面景象散去,徒留她吓得发白的脸。
她一直告诉自己不是的,这之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但,那个人……那张脸……
是符悬书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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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她,要跑路了!
到了千凌门, 众人依序下了飞舟。
毕晏鸿经过端木境身边时,端木境还好奇地“咦”了声。
他问:“师伯,发生了什麽好事吗?怎麽您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
毕晏鸿从来都是挂了张笑脸, 面上的笑容浅淡温和, 像不论遇到什麽事, 微笑的幅度都不会垮下。
只这回,他却是连眉眼都含着笑。
──不是往常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疏离笑容,而是真心实意,打从心底发出的笑意。
毕晏鸿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笑眯眯对着端木境说:“精心照料许久的种子就要发芽了, 不,或许都已长成大树, 要开花结果了,付出的一切能得收获,心情当然好。”
端木境听得云里雾里的, 怀疑师伯这是高兴得晕头了吧?
他说:“师伯, 您说的这是两株灵植吧?怎麽一下刚发芽, 一下都要结果了?”
哪种灵植刚发芽就能结果?这不合理啊。
毕晏鸿瞧见端木境那迷糊样, 竟都还笑出声来。
他以往的笑都是无声且淡,鲜少有这样直接笑出声的时候,端木境发觉自己把师伯给逗笑了,还摸不着脑袋。
他好像也没说什么笑话啊?
毕晏鸿笑够了以後,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那挪向端木境的视线,似还扫过了哪个白色的身影。
毕晏鸿慢悠悠开口:“因为, 我说的并不是灵植。”
而是一粒……他以为不管自己怎麽刺激, 都不会冒芽的哑种。
但, 毕晏鸿知道。
只要那颗种子有了动静, 那就代表,自己此前所做的一切,都不算白费。
端木境越听越糊涂了。
盛樱染凑到自己师兄身边,看着毕晏鸿远去的身影,嘀咕:“师伯什麽时候也跟师尊一样,痴迷起花草来了?”
师兄妹两人面面相觑,端木境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完全搞明白怎麽回事。
相较於毕晏鸿,他们倒是更担忧师尊与牡丹姑娘两人的情况。
端木境看着与符悬书分开走的牡丹,忧心忡忡:“吵架了,还没和好吗?”
掌门说了,让他们两个好好谈谈,但端木境观察了下,这怎麽……
看着越谈越糟了啊?
盛樱染也很担心,不过她眼神忽地一亮,朝端木境使了眼色:“别急,师兄你瞧,师尊追上去了!”
本来以为自家师尊是个木头的盛樱染,早在上回亲眼见过牡丹姑娘颈上留下的齿痕,就已彻底对符悬书改观。
他们师尊的木头,那是给旁人看的。
实际在他们瞧不见的地方,符悬书的占有欲,那可不能小瞧。
盛樱染当时就曾拉着端木境兴奋嘀咕:“师兄师兄,你知道吗!会在伴侣身上留下印记,还是在明显地方留下印记的人,就是故意要给外人看的!”
“他们会这麽做是因为,要让接近自己伴侣的人亲眼瞧瞧,他看上的这人,早已是别人所有,在宣示自己的主权呢!”
师尊都能做到这种地步了,又怎会是无动於衷的木头?
对符悬书的主动性这一点,盛樱染很有信心。
只现在的牡丹,却宁愿符悬书是个木头。
牡丹快步离开,还不知符悬书就跟在自己身後。
他们这一粉一白两个身影,往日里总形影不离,今日却离得遥远。
原因无他,看过法器所预见的未来,牡丹的心情大受影响。
她本想自己一个人偷偷走开,但,就算她避得过众人,那也避不开符悬书。
符悬书的声音自她後方传来,喊住了她:“姑娘。”
牡丹一惊,停下脚步,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死死咬住自己嘴唇,止住了险些溢出的叫声。
牡丹是有想过符悬书会找来,却没想过会来得这麽快。
“……仙长?”
她停下,只停归停,并没有回过头,而是背对着符悬书,忐忑在等符悬书後语。
他会对她说什麽?
他为何喊住自己?
牡丹如今形同惊弓之鸟,一点风吹草动,都令她紧张不已。
自己现在的表情会是什麽样子,牡丹不必照镜子,也心里有数。
这样的神情要是被符悬书见了,肯定能被他察觉出异状。
但……
牡丹攥紧自己裙子,裙面都被她捏出摺痕。
她自己都不确定且理不清的事情,又怎好对符悬书说出口?
那是还未发生的事,却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想避免掉的结局。
符悬书在她心里的地位,从最初就与旁人不同。
到了现在,更是有了他专属的一席之地。
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牡丹就能把自己性命交到他手上。
她还不知道该拿什麽表情、该用什麽态度去对符悬书。
於是牡丹想了想,觉得避开对话演变到这地步的最好方法,就是乾脆别让符悬书瞧见自己神情。
但,符悬书没有说话。
他往牡丹的方向,走近几步。
牡丹瞥见熟悉的白色身影靠近,袖子一动,似是想牵自己的手。
见状,牡丹眼眶一紧。
那只手往自己靠来的举动,与镜中黑衣人要生生剖出自己内丹时的举止太过雷同。
镜中那血淋淋的场面,无预警又在牡丹脑中重演一次。
在符悬书的手擦过牡丹手背,就要牵起她时,牡丹一抖。
她嗖地缩回了自己的手,还往旁退开好几步,目露惊恐。
身子还有些颤抖。
符悬书望着自己握空的手,以及身边闪走的粉色身影,一怔。
牡丹看他的眼神,符悬书清楚看见了。
她从未用那样的目光看过自己。
为何……
符悬书不解。
而牡丹闪开後,自己也顿了下,赶紧垂下头掩饰。
──她闪避得太明显了。
可镜中景象历历在目,明明是还未发生的事,牡丹却觉得,那一下就像也在自己身上挖出一个血洞。疼得她冷汗涔涔,腰都直不起来。
面对造成自己痛楚的那张脸,牡丹的身体几乎下意识地给出了惊惧的反应。
她紧紧闭眼。
知道自己在冷静下来之前,都没法以这样的状态面对符悬书,牡丹眼睛盯着地面,很快速地对符悬书说:“仙长,对不住,让我一个人静静。”
话落,牡丹没等符悬书答话,头也不抬,飞快跑出老远。
符悬书悬在半空的手指头往下,慢慢曲起收回。
他看着牡丹仓皇奔离的背影,脑海里都还是方才牡丹躲开他的模样。
符悬书不由得想起秘境里心魔对自己的耳语。
他说:“她怕你──”
这三个字对上牡丹刚才的反应,却是再贴切不过。
符悬书收回袖中的手紧紧捏起。
他想到牡丹所言,她说,需要一个人静静。
在飞舟上谈完要自己一个人,现在也还是说想自己待着。
符悬书垂眼,喃喃问:“得静多久?”
问出的话,知道该问谁,可那人却不愿给他答覆。
符悬书甚至都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他困惑的眸子里,晃过一抹的紫。
虽仅有短短一瞬,那紫色却是完全盖过了他原本眸色,再看不见一丝的浅淡琥珀色。
……
牡丹跑走的同时,不忘看了下揽月峰的地貌。
揽月峰是千凌门其中一座山峰,还是地处最偏远的那个。
只是……
牡丹抬头张望了下。
没有飞行法器也飞离不了。
对於自己升起的这个想法,牡丹自己先是呆了下。
她不禁苦笑起来。
这是都在规划逃走的路线了吗?
牡丹背靠樱树,仰头望天。
都已经看到那样的景象了,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能否认那个人就是符悬书的事实。
牡丹想了一下事情最可能的发展。
比方说……符悬书其实跟魔修他们有勾结?
他们本来目的就是自己妖丹,所以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
符悬书在那时候救下自己、对自己好,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更使出了苦肉计?
牡丹想着想着,坐了下来,把头埋在自己膝盖里。
怎麽想都不对。
符悬书就不是那样的人啊!
可为什麽……剖出自己内丹的人,又真的是他?
魔尊後人、剖出妖丹……这两者牵扯上关系的话,加上法器预示的未来,桩桩件件,不就是在告诉她,符悬书就是书中那个夺走花妖生命的人吗?
若要否了这件事,那除非是未来出了问题,才有可能吧?
牡丹一开始还觉得这只是她自欺欺人。
可想着想着,她忽然直起身子。
不对……
还有一个可能。
她取出那面镜子,露出思索的表情。
指头一一抚过镜身如被枯藤缠住的外围雕刻。
牡丹在想,会不会……其实法器显示出来是错的?
或许是相反的结果也不一定呢?
毕竟有之前那个银镯的例子在前,毕晏鸿摸不清自己法器的功用,那也是说得通的。
这让牡丹眼睛一亮,越想越有可能。
问题是……怎麽证实才好?
牡丹左右翻看了这面镜子,凭她也看不出其上端倪。
她想了下,自己身边认识的人当中,谁最熟悉法器?
路葳的模样第一个出现,牡丹当即伸手在面前一挥,唤出水镜。
之前她妖力不够的时候用不了,但现在可不同了。
牡丹直接寻路葳。
不过,她想得太美好了些。
水面波纹一圈又一圈荡开,但,镜面依旧只有牡丹自己的模样,别说路葳了,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牡丹抬袖一挥,散了水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