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禁轨——暮雀啾啾
时间:2022-08-09 06:25:06

  陈听晏坐在沙发上查看完裴西传来的文件,抬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将近一周没怎么休息过,苏从意睡得很沉也很香。陈听晏过去帮她盖好被子,听见她浅浅地打着小呼噜。
  他弯了弯唇角,将空调温度又稍微调高一点,动作很轻地关掉灯。
  房间陷入静默的昏暗,只有空调数字显示屏盈盈地打出一片光。
  陈听晏坐回沙发里,继续回复裴西的消息。处理完工作接近凌晨两点,他合上电脑,手指捏捏山根。
  担心苏从意半夜口渴,他没有回休息室,调整下背后靠枕在沙发上睡。
  意识慢慢变得沉重。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开始做梦。
  好像是一个晚上,暑假补课的高三学生念完晚自修,陆续从一中校门出来。
  只有他逆着人流往里跑。
  那种被人群包裹,身体挨着身体的亲密接触让他觉得恐慌又窒息,像一万只蚂蚁钻进皮肤在啃噬他的骨头。
  他穿过无人的校道,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停下来就会被杀死。
  夏末夜晚风也燥热,路旁榕树投下枝叶繁茂的影子,遮蔽掉头顶所有的光,把学校变成密不透气的蒸笼。
  体育馆里最后一波学生离开,他闯入馆内,跑进黑暗的廊道。尽头那扇门没锁,门缝里透出朦胧的光亮。
  陈听晏看见自己伸手推开门,游泳池平静无波,如同一面浅蓝色镜子。
  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咚!”
  水花四溅,镜面被打碎。
  泛起粼粼波光。
  坠入水中的那刻,所有情绪都被重力裹挟着往下落,连同身体一起。
  骨头里的蚂蚁被淹死。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水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灌入他的耳朵和嘴巴,肺部传来剧烈的撕裂感和灼烧感,世界在水底破碎摇晃。
  他合上沉重的眼皮,意识在氧气缺乏的池底一点点抽离,变得薄弱。
  他以为他会这样死掉。
  听说人死之前会看见自己一生的走马灯,可他的眼里什么也没有。
  直到他听见一声微弱的猫叫。
  下一秒。
  “咚!”
  重归平静的池面再次溅起水花,有人拨开涟漪,朝他的方向游来。
  而后缓慢地沉入池底。
  ……没了动静。
  陷入泥沼的意识被惊动,陈听晏睫毛颤了颤,费劲地睁开眼睛。
  波光盈盈的水底世界里,少女正捏着鼻尖,憋气屏息浮在他身前。
  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笑意。
  见他睁眼,少女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人带到池面。
  哗啦。
  两人破水而出。
  重新接触到流动的空气,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眼前一阵阵发黑,泪水控制不住地涌出来,狼狈至极。
  心脏震动到要跳出胸腔。
  好一会儿,他抹掉脸上湿漉漉的水迹和眼泪,眼眶通红,眼神冰冷。
  “你干什么?”
  他嗓子哑到几乎听不见声,少女过一会儿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看月亮。”她说。
  哪有人在池底看月亮。
  陈听晏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你不是躲在水里看月亮吗?”她竖起一根手指,指向游泳池顶板圆圆的照灯,弯着眼睛笑起来,“我见你一个人怪无聊的,就去陪你啦。”
  周围的光线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开始褪色,变暗。少女的脸和声音模糊而遥远,一切在往后快速倒退。
  世界如同翻了个面。
  他又回到十二岁那年的别墅,在一声尖叫里惊醒,睡眼惺忪地推开卧室房门,走廊里佣人们惊慌无措。
  他顺着人流走到画室前,看见了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有人扑上来捂住他的眼睛。
  他透过指缝,安静地盯着躺在画板前的女人。鲜血从她玉白的脖颈汩汩涌出,和满地颜料融成一副粘稠的画。
  颜料桶里泡开的玫瑰热烈如火。
  她连死都要追求艺术和美。
  他挥开遮住他眼睛的那只手,转身想回房间,看见倒在车库里的女生。
  头发凌乱,沾满灰尘,瞳仁睁得很圆,右手被铁棍贯穿,血流满地。
  瞳膜上倒映着灰色的穹顶。
  一声不响,了无生气。
  ……
  强烈的失重感从浅眠中传来,陈听晏猛地睁开眼睛,大口无声喘息。
  他完全记不起自己在哪儿,踉跄着从沙发上爬起来,在黑暗里摸索往前找到卫生间,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下颌紧咬,双手颤抖着打开水龙头。
  扫描完毕,水流哗啦涌出。
  男人用力地反复冲洗着手,自动调节好温度的水流从他指间和手背滑过,像血液浇下来,粘稠又恶心。
  恶心。
  太恶心了。
  他抽回手,后退两步远远离开洗手台,茫然无措又慌乱地在卫生间里转了一圈,找到挂架上摆放的水果刀。
  划掉它。
  把恶心的东西划掉就好了。
  他咽咽喉咙,伸手去拿那把刀。
  ——“啪”。
  明亮的光线从头顶倾洒而下,霸占掉他的视网膜。他不适地遮住眼。
  “陈听晏?”
  他听见有人叫他名字,声音里带着惺忪睡意,软软的,干净的。
  那人打个哈欠,揉揉眼睛,语气不解:“你在卫生间里做什么?”
  陈听晏慢慢放下手臂,漆黑的瞳仁茫然空洞,直勾勾地看向她。
  苏从意见他只盯着自己不说话,以为他没听清,重复一遍:“你不睡觉也不开灯,在卫生间里做什么?”
  那人直愣愣地站着,一言不发。
  苏从意迟钝地察觉到他状态似乎不太对,瘸着脚靠近他:“你……”
  不等她走到跟前,男人主动往前两步凑上来,伸手将她拥进怀里。
  他力气很大。
  苏从意被勒的后背淤青发疼,轻轻挣了一下,却换来更紧密的拥抱。
  “……苏苏。”
  他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声音又低又哑,喉结顶着脖颈上下滚动许久,终于还是低下头将脑袋埋进她颈窝,委屈地红了眼眶,“我做噩梦了。”
  苏从意被他突如其来的亲密打的措手不及,瞌睡虫吓死一半。
  她想要推开他,又觉得他现在很需要安慰,就像惊吓过度奓毛的猫。
  苏从意心软了,没有受伤的右手绕到他背后,迟疑两秒,轻拍他脊背。
  他已经长得很高了,身体特征和气场气质各方面,完全是一个男人。
  可背脊还是如同少年时期单薄。
  ……他这些年没有好好吃饭吗。
  “梦都是假的。”苏从意拿出撸猫的温柔耐心,“你梦到什么啦?”
  埋在她脖颈的猫瓮声瓮气,还带着点鼻音,小声:“梦到你死了。”
  苏从意:“……”
  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耐心碎成渣渣,苏从意黑着脸想把他撵走,让他自生自灭,结果动作间却敏锐感受到,肩膀布料湿掉一小块。
  ……不会吧不会吧。
  苏从意震惊一瞬,紧接着特别想笑,怎么会有男生被自己的噩梦吓哭啊?
  她到底死的有多惨。
  这种行为只符合高中时期的陈小花,决不该是从容不惊的陈先生。
  苏从意无声叹一口气,叫他:“陈听晏,你看着我。”
  “……”
  抱着她的人毫无反应。
  “陈听晏。”苏从意又叫一声,用手拖着他的下巴,把人从自己颈窝挪开,“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
  男人被她捏着下巴,很乖地没有反抗,垂下眼帘一眨不眨地瞧着她。
  额发在她颈间蹭得凌乱,虹膜被水洗得清亮,眼尾湿漉漉地泛着红。
  瞧着莫名很好欺负。
  苏从意心里生出一种久违感。
  重逢以来,陈听晏一直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样子,披着层懒散温和的玻璃壳,调戏她也得心应手。
  可这样的陈听晏让她很陌生。
  她认识的是那个住在阁楼里,背着苏父苏母,被她按在椅背上偷偷亲密,心情低落时就来找她拥抱的陈小花。
  只有后者,才能让苏从意真正感受到,陈听晏在某些时候是需要她的。
  赶走杂乱的思绪,苏从意收回捏着他下巴的手,道:“噩梦都是相反的,你看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我可是要苟到一百零一岁的玛丽苏。”
  她说着就笑起来。
  灯光在她偏橘红调的栗棕色长发上流淌,充溢着鲜活灿烂的生命力。
  恶劣情绪被安抚,陈听晏整个人冷静下来。她只需要站在他跟前,什么也不做,他坍塌的世界就开始重构复原,天际的月亮正常升起。
  估摸着这人心情恢复得差不多,苏从意把他赶出洗手间,关上门。
  她是被水循环憋醒的。
  洗完手出来,她发现陈听晏还站在门外等她,姿势没有变动一下。
  苏从意慢腾腾地瘸着腿躺回病床,陈听晏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她床边。
  他变得沉默而黏人。
  苏从意问:“你不睡觉吗?”
  陈听晏摇头。
  苏从意:“那我睡了。”
  陈听晏点头。
  苏从意闭上眼,卷着被子翻身,背朝着他面向另一边。
  陈听晏见状,有一点失落。
  谁知没一会儿,苏从意又卷着被子翻回来,睁开眼睛看着他。
  陈听晏微愣:“……怎么?”他视线上下检查,“哪里不舒服吗?”
  苏从意没说话,朝他伸出完好的左手。由于睡姿限制,够不着。
  她囧了下,想收回来。
  床边的人却突然倾身过来,颈项低折而下,主动把头凑近她掌心。
  “……”苏从意耳廓发热,镇定地揉揉他头发。
  猫猫平时看着柔软蓬松,摸起来却是这样微微扎着指腹的质感。
  明天这人清醒之后肯定没有这种福利,苏从意趁机多撸两把,面不改色地收回手,道:“我真的没有事,所以你等会儿早点睡,好吗?”
  陈听晏看她,轻声应:“好。”
  苏从意被他眼神勾的心头小鹿乱蹦跶,触电似的缩回薄被里,整个人在被子底下蜷成小团,闷声闷气。
  “我睡了,晚安。”
  陈听晏坐直身子,眼里浮出笑意,低低地嗯了声:“晚安。”
  不一会儿,被子里传来匀称的呼吸声。陈听晏轻轻捏住薄被边缘拉下来。
  睡梦中的小姑娘嘟囔一句,翻个身,从侧躺变成正躺。打着石膏的手放在肚子上,另一只手高高举过头顶。病号服衣领大刺刺地敞着,露出整段白皙脖颈和平直纤细的锁骨。
  也许是刚刚在被子里闷到的缘故,脸颊泛着柔软的酡红。
  陈听晏安静地撑着下巴看了她片刻,倏然伸出手,指节屈起凑近她颈侧。
  那里有一块青色淤痕,在细腻的皮肤上很显眼。淤痕之下血管跳动。
  他蜷起指尖,摸了摸自己左腕那块表,在床边趴下。神色晦暗不明。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只是受了伤,他就差点失控。
  这次好在他及时赶到,但下次呢?下下次呢?不可能每次都凑巧。
  她那么脆弱。
  刀刃一划,就会死掉的。
  ……像梦里那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必须待在他的可视范围之内。
  作者有话说:
  以后你们会见到陈总钓老婆三大绝技。
  黏人。
  撒娇。
  会哭(bushi)
  (陈总一口否认并冷漠地将刀架在作者脖子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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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本《童话后遗症》
  *伪乖乖女 x 斯文败类
  *破镜不重圆/追妻火葬场/男二上位
  1.
  父母出事后,岑稚被寄养到程家。六岁到十六岁,她结巴又自卑的少女时期,是程凇推开那扇紧锁的门,逆着光进来牵住她的手。
  “你跟在我后面,他们不敢欺负你的。”
  岑稚一跟就跟了十年。
  程凇恋爱,她帮忙打掩护。
  程凇追人,她代写情书。
  在这场难窥天光的暗恋里,她尽职尽责扮演着旁观者的角色。
  程大少爷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身后却总跟着条安静又听话的小尾巴。
  所有人都看出岑稚的意图。
  唯独程凇不为所动。
  “从小就当妹妹的。”他碾灭烟星,语气散漫,“我倒希望她别动心思,乖的没劲。”
  后来岑稚真死心了。
  程家收养的二小姐和梁家联姻的消息一出,圈内哗然轰动。
  程凇半夜喝得烂醉,对着手机眼圈红红地叫她小名:“……什么时候回家?阿吱。”
  听筒里传来个慵懒斯文的男声:“凌晨三点给我太太打电话。”
  他彬彬有礼地问,“先生,您没事吧?”
  2.
  岑稚做过最出格的两件事:一是喜欢程凇,二是向梁靳周求婚。
  “程家要联姻,你是最好的选择。”她递出婚约协议,故作镇定,“我们各取所需。”
  对面那人懒洋洋支着下巴,瞧着她微抖的指尖,好整以暇地笑了:“行啊。”
  他落笔签字,桃花眼似弯月,活生生一只披着羊皮装无害的大尾巴狼,“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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