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倒也不怪曹琴默。
端妃咳嗽几声,像是有些不忍:“皇上,还请您不要怪罪曹嫔。公主娇弱,臣妾听闻公主今年大大小小也染了几次病,说来这次公主突发急症……也是臣妾不好,平白无故叫公主受了罪,臣妾心中,当真是难过得紧。”
祺贵人见她眼眶泛红,似是要哭出来一般,白眼一翻。
哭得又没有她好看,想魅惑皇上?做梦去罢!
曹琴默听了,心中已觉不好,在听得齐嫔那个蠢货又去安慰端妃:“你哭什么?这原也不是你的错,你方才不是还问了曹嫔公主能不能用那芙蓉豆腐吗?皇上也没怪你啊。”
端妃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带着悲意的笑:“臣妾福薄,若是能如曹嫔一般,得温宜公主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承欢膝下,便是拼尽全力,也不会忍心叫她受苦的。”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俱都沉默了一会儿。
安陵容忍不住心中冷笑,端妃许是真的怜爱温宜公主,知道曹嫔虽说位份不低,但并不受宠,平日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连带着温宜公主也没什么福气可以享。
此番请求皇帝赐菜,或许一开始是毫无算计之意,乃是出自真心的。
但当温宜公主出事的那一刹,安陵容看得分明,端妃脸上除了一瞬的慌乱之外,眼中闪过的分明是算计之色。
仅仅在几息之内便能想出这么一个应对之策,既能巧妙摆脱了自个儿的责任,又能委婉地求皇帝赐一个孩子给她……
端妃,真是好算计呢。
第75章
皇帝眉心那道皱痕越来越明显,他虽对曹琴默不够关心温宜这事生气,但涉及到生母与养母的问题,他便不得不慎重些。
他当年尚且是个阿哥,都过得如此艰辛。温宜这样娇滴滴的小女儿家,若是跟了亲额娘之外的人,指不定心中该有多少苦泪。
皇帝这一沉默,端妃纵然失望中又带着些怨气,但还是拭了拭泪,歉意道:“原是臣妾说错话了,如今还是温宜公主的身子要紧。温宜这孩子啊,与臣妾有缘,今日瞧着她戴着周岁时臣妾赠予她的璎珞项圈,真真是极好看的。”
曹琴默听了心中暗恨,回去就把那劳什子璎珞项圈给扔了。
“曹嫔……”
皇帝决定先冷一冷端妃,纵使他知道端妃心中是有怨的,可他是天子,自然不必向她认错。且先前为了挡着世兰不叫她进御前觐见,常常唤了端妃前去勤政殿作陪。虽说目的达到了,但如今他心中总是有些不太安乐,若他当日没有那么做,世兰是否便不会那般决然地离他而去?
皇帝心中难受,自然不愿多见端妃,以免见着旧人,更思故人。
曹琴默的心早就跟着温宜公主一块儿飞出去了,她心急如焚,想跟着太医乳母们一块儿出去守着温宜,但她也知道轻重缓急,知道若是不趁早绝了端妃的心思,叫她吃个教训,保不准她之后还要打温宜的主意。
当下便以额触地行了个大礼,悲声道:“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今日连累温宜受苦,本是臣妾不对。若是能叫皇上安心,能叫温宜今后能过得更安乐顺遂一些……臣妾宁愿自请别居冷宫,只求皇上能为温宜寻一位疼她、爱她的额娘,不要如臣妾这般,只会拖累温宜……”
说着,已经是满面泪痕,抽噎却又故作平静的模样叫在场的妃妾都不禁动容。
皇帝眉头一皱,他向来是不喜看人自轻自贱的,虽说他并不宠爱曹琴默,但她毕竟为他抚育了一个女儿,有这份功劳在,他总不会苛待了她去。
再者,端妃久病之躯,温宜自幼身子便弱,若是叫她浑身的病气一激,身子更不好了可怎么办?
想到这份儿上,皇帝正要开口,一边儿的安陵容便开口了:“若说姐姐未曾用心照顾温宜公主,便是臣妾听着也觉得委屈。臣妾几个初为人母,对如何养育孩儿一窍不通,都是曹姐姐常常同臣妾几个传授之前养育公主时得来的经验。事儿虽然小,但若曹姐姐不是亲力亲为地照顾公主,又如何能将这么多经验可以说呢?”说着,她用柔软的绢帕擦了擦泛红的眼角,原本顾盼含情的眼睛更含了几分楚楚动人之色,叫一直望着这边的皇帝面色更缓和了一些,“温宜公主虽有曹姐姐与太医的精心照顾,但始终是年岁尚小,身子弱了些,底下人自然知道不能将紫菜、虾肉这类生鲜之物送到公主面前的。今儿许是见着大家都高兴,曹姐姐不好推脱了皇上赏菜的好意,这才累得温宜公主受了罪。”
甄嬛跟着点头:“曹姐姐平日有多疼爱温宜公主,臣妾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还请皇上宽恕曹姐姐这回,好叫她将功折罪,日后更用心地照顾公主。”
敬妃向来是不太爱在这种时候说话的,但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了。虽说她与端妃一般,膝下空虚,长夜漫漫,她总归要找些事情要打发时光,却也没有动过要抢了别人女儿的心思。
“是呀,皇上,公主娇弱,此次又难免有些亏了身子,若是没有亲额娘在身边儿陪着,公主心里指不定多伤心呢,难免有损公主玉体呢。”
“是了。”皇帝微微颔首,对着止不住流泪的曹琴默缓了缓神色,道,“你是温宜的额娘,纵使你有错处,但温宜也只有你这么一个额娘。”
他这话一出,曹琴默心中便一松,待到皇帝抬抬手示意她可以出去陪着温宜的时候,更是喜极而泣,磕了几个头谢恩之后便急忙起身赶出去瞧女儿了。
这场生辰宴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完了。
安陵容见端妃脸色难看,宴会过了一半时便撑不住便要回去歇息了,当时皇帝的脸色说不上多差,却也是冷冷淡淡的。
安陵容冷眼瞧着,只怕端妃回去真的要伤心呕血了。
弘珩和淑质早就安静下来了,便是最爱闹的淑质也仿佛知道了今天大人们都怪怪的,只得拉着哥哥一起吃面前小桌上摆着的东西,两腮都撑得满满当当的,像极了一只呆呆的小松鼠。
待到宴席散去,淑质吃得小肚子更圆了,有些懒懒地靠在叶澜依怀里,见着安陵容过来了便伸手要她抱。
安陵容接过小女儿,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爱怜道:“淑质今天过得开心吗?”
“开心!”许是正经过了两岁生辰,淑质说起话来越发流畅,“闪闪,喜欢!”
意思是眉庄她们送了许多珠宝首饰给她,小女儿家最是喜欢这些亮晶晶的玩意儿,她现在胖乎得如莲藕一般的手臂上就套着敬妃送给她的宝石镯子呢。
看样子这傻孩子都没发觉今儿发生了什么。
想到出来时皇帝同她说的话,安陵容垂下眼,又摸了摸安安静静坐在榻上陪着额娘和妹妹的弘珩:“弘珩呢?今天过得开心吗?”
弘珩嫩嫩的包子脸上有些犹豫,他不想骗额娘,可是他也不想叫额娘不开心。
看着他那副小纠结的模样,安陵容便知道了,放在他肩上的手微微朝里靠拢了些,将两个孩子一块儿搂进怀里,就像他们俩小时候那样轻轻给她们唱着哄睡的歌谣,轻柔婉转的歌声很快叫两个孩子都安静下来,在她怀里慢慢睡熟过去了。
皇帝进来时,见着的是便是这么一副光景。
秋日和煦的日光透过朦胧的云纱照在母子三人身上,两个孩子似是感觉到了额娘的气息一直萦绕在身侧,睡得分外香甜,那样安然恬静的模样,无端便抚平了皇帝心中隐隐的郁闷。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起身请安,以免惊动了两个孩子,他伸出手碰了碰两个孩子柔嫩的面颊,低声道:“今日本是想替这两个孩子好好过个生辰的,没想到倒是扰了你们的兴致。”
安陵容摇了摇头,这两个孩子长大了,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当真是累人得紧,乳母们动作轻柔地将两个孩子抱了出去,皇帝这才顺势拉住了她的手:“可有不高兴?”
安陵容纤长卷翘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她自然知晓皇帝此举虽说带了些歉意,但终归还是带了些试探之意的。
“生辰年年都有,何况也不是逢十的大日子,孩子们也还小,哪里会计较这些。皇上又何必一直放在心上呢?”安陵容微笑着回握住他的手,“臣妾还担心温宜公主此番是因着弘珩与怀宁过生辰,这才突发急病。说来还是臣妾不好,在御膳房拟定膳单上未曾思虑周全,此番叫温宜公主受了委屈。臣妾想着明日便带一些补身子的药材去瞧一瞧温宜,也好好同曹姐姐赔罪,曹姐姐此番也受惊不小呢。”
说到曹琴默与温宜,皇帝眉宇间的疲色更重了些,只随意‘嗯’了声:“此番的确是叫曹嫔母女都受了些委屈。”
看样子皇帝对端妃也是有些不满的。
安陵容佯装忧虑地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便是臣妾,也是在做了额娘之后才能体会这句话。欣姐姐、曹姐姐等宫中有所出的姊妹们,无不是将自己的儿女视作这世界最宝贵之物,哪里舍得他们损伤一分一毫呢?”
想到太后,皇帝眉心微蹙:“温宜那孩子身子弱,曹嫔虽在其他事儿上不拔尖,性子却很是妥帖。有她照顾温宜,朕也放心。”
“是呀,曹姐姐身强力壮,总是带着温宜去御花园扑蝶赏花。怀宁见了总是羡慕得紧,总是求着臣妾也带着她出去玩儿呢,可惜臣妾是个懒性儿的,十次里有一两次能跟着怀宁一道出去便不错了。为着这事儿,怀宁还很羡慕温宜这个姐姐呢。”
她说得俏皮,皇帝听了便笑了:“有你这般教导着,朕常常忧心咱们的怀宁会不会养成惫懒的性子。”
身旁女子轻轻嗔他一眼,故意道:“怀宁若是日后成了个懒姑娘,便也是皇上您有意纵着她。要说到疼爱怀宁,臣妾这个额娘的哪里能及得上皇上您?”
皇帝笑着摩挲着她柔白细嫩的手,意味深长道:“怀宁是朕的女儿,是大清的公主,便是再怎么娇宠,也是不为过的。”
安陵容嘴角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心中却不以为然,若是待到准噶尔又来索要和亲公主,虽说皇帝会犹豫些许时候,但若只有淑质合适,那他只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嫁出去。
就如朝瑰公主一般。
三阿哥近日不太同四阿哥走在一起了。
一是因着他额娘常来看他,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四阿哥婢生子的出身,叮嘱他少与四阿哥来往。
二来……
自从六弟与怀宁妹妹生辰宴之后,四弟便总是怪怪的,三阿哥虽不懂,却也能看出来他是不高兴了,索性也稍稍隔远些。
话说四阿哥这头。
嬷嬷正好给他端来一盅莲子百合汤,四阿哥正在伏案写字,嬷嬷虽看不懂,却也习惯性地想要夸一夸四阿哥的笔墨功夫越发精进了。
却瞧着四阿哥下笔的力道越来越大,宣纸上的墨汁也越来越浓。
嬷嬷虽看不懂,却也本能地闭上嘴,不敢多说什么。
四阿哥近乎发泄地扔出了手中的笔,又瞧着那些过于狂乱的字迹心烦,索性将宣纸揉成团摔在一边。
嬷嬷小心翼翼地将汤盅往他那边推了推,轻声道:“阿哥今日也累了,喝些莲子百合汤歇歇罢。”
四阿哥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在嬷嬷想要退出去重新给他换一盅汤来的时候,听得四阿哥呢喃出声。
“她宁愿要一个公主……也不愿要我。”
“嬷嬷。”他像是幼时那般有些迷茫地抬头望着她,“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
嬷嬷看着心痛极了,连忙道:“怎么会,阿哥便是奴婢心中最好的阿哥,是旁人比不了的。”
四阿哥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他们都瞧不起他。
第76章
淑和笑吟吟地牵着淑质的手到太后面前行礼问安,太后人瞧着还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许是听闻了皇帝在前朝的动静罢。
隆科多,始终是留不得了。
太后心中如何想的她不得而知,只是今儿是皇帝下令叫众妃和诸位阿哥公主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明面上说的是皇帝忙着前朝政事,无法拨出空来照顾太后,便叫他的妾室儿女们前去替他尽孝。
淳常在站在队伍末尾,见没人注意她,还偷偷地打了个呵欠。
站在她旁边的祺贵人余光瞥见她这般失礼的模样,白眼一翻,倒是被上头的太后给瞧见了,心下稍稍有些不愉,但还是笑着招招手:“祺贵人,你上前来。”
感觉到大家的视线一瞬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祺贵人先是一慌,敛了敛脸上的嘲弄之色,半垂着头上前福身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万福金安,长乐无极。”
“好孩子,快起来。”太后满目慈爱地望着她,“你进宫也有几月了,皇帝待你如何?与敬妃、惠嫔她们相处得可融洽?”
敬妃与眉庄对视一眼,嘴角俱都微微扬起。
太后这是有意抬举祺贵人呢。
果不其然,祺贵人娇艳美丽的脸上浮上两朵红晕,娇声道:“皇上待臣妾极好,诸位姐姐……也很是和气,多谢太后关怀,臣妾不胜感激。”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着敬妃与眉庄笑道:“你们两人在宫中的时日要比祺贵人要久,性子又极为懂事大方,皇帝往日提起你们俩也是常有夸赞的,平日里便要多多看顾着祺贵人一些。她年轻,难免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你们既是姊妹,多担待些也是应该的。”
敬妃与眉庄颔首应是。
安陵容与甄嬛站在一边儿,淑质跟着她两个姐姐给太后请过安之后便由乳母带着去外边玩儿了,弘珩在这儿待得无聊,又不想和姐姐妹妹们一起跳彩绳,只好坐在一边儿玩乳母给他拿着的九连环。
“莞嫔、怡嫔,平日里皇帝最属意你们二人伺候,但你们也该知道,这后宫百花齐放,才是真正的三春盛景、祥瑞之相。”太后咳了几声,保养得宜的脸上虽说皱纹明显,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出众的容貌,“如今祺贵人、淳常在这些年轻的嫔妃也该多往皇帝跟前走一走,你们二人膝下都有所出,还是抚育好阿哥和公主要紧。”
安陵容垂下眼:“是,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祺贵人得意地睨了她一眼,小门小户出身,也妄想同她争宠?也不细瞧瞧自己长什么模样!
甄嬛面不改色,轻声道:“太后娘娘说得极是,淳常在入宫也有三年了,如今出落得这般伶俐可爱,整日闷在寝殿里,的确是浪费了这份丽质姝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