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笑嘻嘻地看着他:“说起来,我本来是要和祖母姓的。”
“说起来,还真没听你说过祖母姓什么。”
“姓伏黑,很好听吧!以后我也想和祖母一样,做很多好吃的。只要有美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美好就不会消失。”
“现在这样不就挺好?”甚尔问道。
“现在还不行,我知道的太少,还要不断学习。对了,料理教室的东池老师拿了一家学校的宣传册给我,只要语言过关的话就可以申请奖学金,毕业后可以直接到有名的厨师手下学习。”
甚尔拿起放在椅子上的介绍册,是海外的学校。
“……你要离开这里?”
“还不确定。”七夜满意地看着刚出炉的小小蜂蜜蛋糕:“这家学校今年头一次招收女学生,不知道能不能录上。”
“……不是挺好?”甚尔哗啦啦翻过册子,嘴角噙了一丝笑:“你的话,绝对能做到。”
“好久不见,花火。”此时此刻,他露出了笑容,和那天一模一样。
“……谁?”他身旁的女性惊讶道:“前女友?”
“怎么可能。”甚尔依旧笑着:“是姐姐。”
“欸,你之前不是说没有家人吗?”女性嗔声道,狐疑地看着百:“真的只是姐姐?”
七夜一时没反应过来,不为甚尔,而是为自己。胸口好似被一块巨石压住,堵得发慌。
她在为什么不快呢?是为他从未联系过她,没将女友介绍给她,还是为他身边有其他人?
一下有些委屈,所以这七年,她真的是在对着过去的残影说话。或者,那几日发生的事,都是她的一厢情愿,想必在甚尔心里,早就烟消云散了,所以才会连送行都没来。
“抱歉——”七夜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她努力挤出笑容,一定笑得很难看。
她垂下头,拿着包起身,大颗泪珠滚落脸颊,几乎是撞开了送来茶水的侍者,匆匆走过两人身旁,大步进入了夜色中。
甚尔扭转脚步,下意识追去,手臂被一把抱住。
“不是要吃饭吗?”女人看着他。
“放手。”甚尔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这是要和我分手的意思?”女人叫道:“在我家白吃白喝,和其他女人藕断丝连,什么姐姐啊?!你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对我说过话!”
甚尔沉默地看着女人,脸上闪过一抹苦笑:“她确实当我是弟弟,仅此而已。”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
这是新宿东最繁华的地段,街头鱼龙混杂,气味混杂在一起,他明明已习惯了,此刻却惹得他极为不快。声音也是,人们为无聊的事情叽叽喳喳,让他失去了她的脚步声。
甚尔抬头看向泛灰的天空,迈腿走进人群,捕捉着空气中残存的那一丝气息。
他不会忘记,永远不会忘记,她身上的味道。
那天,七年前,他鼓足了勇气,想用自己的全部换取她留下,却失败得彻底。她依旧走了,在她心里,他可能什么也不是,那晚也不过是她见他喝醉后产生的怜悯之心,就像她就那样自然地接受了他出现在她的住处。她包容一切,他不过是其中一个存在霸了。
可是哪怕她带着怜悯,他竟也无法放手。
“带我一起走怎么样?”十六岁的他说不出这样的话,只好选了另一种方式。
他一无所有,只有这具身体。于是偷偷买来酒,砸碎在脚边,故意装着醉了,跌跌撞撞翻过围墙,落在院子里。
“你是喝了多少啊?”她担心地看着他,挥了挥浓重的酒气:“小孩子怎么能喝酒?”
“你也只比我大一岁。”他嘟哝着,就这样靠倒在她的腿上。
他闭上眼睛,她似乎以为他睡着了,身体僵硬,又很快放松,伸出手,轻轻地抚过他的头发。
她的指尖上有一层薄薄的茧,碰到脸上凉凉的,也或许是他的脸太烫了。
必须说出来才行,十六岁的少年想道,伸出了手,手指从十七岁少女的指尖淌过,顺着她的手腕往上,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吓了一跳,他坐起身,月光很亮,落在她带着惊诧的眼眸里。
她不知道,当她望着他的时候,他仿佛被世界拥抱。她不知道,她将他从地狱里拉了出来,让他有了能够回去的地方。而他的心早就属于她了,她从来不知道。
不要走,他倾身靠近了她,不要走,他抚过她泛红的皮肤,不要走,他聆听着她的呼吸声,不要走,他嗅过她耳后的氤氲,不要走,他拉下她想要遮挡住脸庞的手,不要走,他亲吻她划过眼角的泪水。
他不断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欢愉和痛苦一起流到了心底。
夜晚好短,醒来时又是一个白日,她正在准备早餐,他上前搂住了她,她笑了。
所以他以为自己赌赢了,结果,只得到了不过短短七日。
她说:“明天你会送我去机场吧。”
哈哈,多么可笑,他不会再感到那般绝望,除非是她死在他眼前。
第22章
孔时雨坐在马路对面二楼的咖啡厅,边喝酒边用望远镜看着那家小酒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人又多,纵然是天与缚,应该也不会被发现。
禅院那小子一看就知老早就开了窍,近年更是得心应手,想钓的女人一出手一个准。在没工作的时期,在女人家辗转也是常事吧。七夜说自己是禅院的姐姐,可听她说出来的那些话,不管是什么关系,绝不像是姐弟。
一旁,店员窃窃私语,正考虑要不要报警。孔时雨递出了名片,在审视的注视中落了个清静——在禅院甚尔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前。
几分钟前,孔时雨见七夜匆匆离开了店,禅院很快追出来,消失在人群中,还准备喝完这杯就走呢。
“你是怎么——”孔时雨摸了摸脑袋,叹了口气:“算了。”
“说清楚怎么回事,做得到吧,中介先生。”禅院甚尔拉过高脚椅,坐了上去,扬手招呼店员:“来杯黑咖啡。”在孔时雨狐疑的注视下,甚尔笑道:“啊,不是拿来喝的。给出来的答案不满意,就当洗个澡了。”
他不常说这样带威胁的话,可见确实是真生气了。
孔时雨也知道自己越了界。此事涉及到五条家,那女人又令他吓了一跳,加上闲时,他打破了自己定好的规矩。
事已至此,只能着手解决,安抚为上,让甚尔自己解决这事,大不了之后请他吃顿饭。
孔时雨就从有客户打电话说起,说为了解决甚尔的后顾之忧,他在大雨天从东京跑到京都,又回来调查。
“结果她找到我说想见弟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实在不好拒绝。别说,你们还真挺像的。”
甚尔撑着脸听他说,另一只手放在咖啡杯旁,听到这儿挑了下眉。
“你还跑去她家了?”
“她家还放着个罐子,写着‘touji’。”孔时雨打量着他的神情,实在看不出甚尔听到这些是高兴还是怎么的。
从刚看到他追出店,结合过往线索,孔时雨心里其实已有了数。
“这样,我有她的联系方式,你和她坐下来好好说说。不管以前怎样,你们毕竟是家人。”孔时雨说道:“只要让五条那边停下,这事就算过去了。”
“那个臭小子……”甚尔喃喃,下了椅子:“不需要。”
“啊?”
“我知道她在哪。你调查一下和她走得近的人,尤其是男人。”
这下,孔时雨算是彻底清楚了。恐怕一切正和七夜说的那样,这两人是异父异母的姐弟。孑然一身的咒术师杀手心里竟有牵挂,有了弱点,这工作还能做下去?
他生生咽下“不要在私人的事情上使唤中介”一句,暂且没说什么担忧的话:“知道了。”
看着男人离开,孔时雨看了眼已没冒气的咖啡杯。事情会变成怎样?他怎么有种自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觉。
“谢谢,让我住在你家。”
“没事,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想住多久都没事。不过,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店铺不顺利,还是感情问题?”
“……”
“哈哈,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随时欢迎你到我身边。”
放下电话,七夜倒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落进房中。想到孔时雨会告诉甚尔她的住址,她就不想回去,于是借住到了离店铺不远的朋友——藤原润——家。
藤原是她去大使馆晚宴上帮忙时认识的,由于在当地多年,完全就像是本地人,动不动说些暧昧的话,她也都习惯了。
会和藤原走近,还因他是咒术师家庭出身,工作内容也涉及这块,不过是安全性比较高的文书工作。两人一起吐槽过封建的禅院家,七夜也知道了不少咒术界的秘闻。认识不久后,她曾拜托藤原,想知道为何甚尔没有回音,藤原说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七年前,他没出现在机场,七天,宛若一场梦。
“果然他不是认真的,那么做姐弟就好”,当时她这样想着,但又有一个声音说“你确实感受到了爱,不是么”。
“怎么可能,是姐姐”,亲耳听到事实,竟会难受到无法呼吸,还哭了出来。
今天,她终于知道,这么多年她不过是在妄想,她为此感到羞愧。也是,整整七年,一个回音都没有,她竟会一心以为,他有将她放在心里。
花火,你怎么这么可笑,是你先离开的,凭什么要求甚尔还记得。是啊,他是弟弟,只要将他当作弟弟,以后还是能在一起,你不是本来就这样打算吗……
第二日醒来,天还昏黑,眼睛全肿了,也没有去店里的心情,请假却更不被允许。她作为除店员外唯二会说日语的人,又是试运营期间,不管怎样必须到场。
辛苦这么多年,可不能在这里停下。
坐在床上,七夜发了会儿呆,走到浴室里。拧开花洒,水流过身体,七夜单手撑着墙壁,垂下了头,缀着黄色小球的项链落到眼前,像是小型的月亮。
多年前,五条送了她一条手链,穿着彩色的小球和一把箭,说是能驱除不干净的东西。她很喜欢,一直戴着。手链断了,又重新找人做成了耳夹,项链,发饰和挂坠。她还记得,收到这项链后,甚尔顺手摘了根狗尾巴草做成指环递给她。那指环放在装了现金的盒子里,被小偷拿走了,她还难过了好久。
七夜摘下项链,又开始掉泪了。
甚尔站在街对面,第三次。玻璃落地窗,看得很清楚。
这店头一次在海外开店铺,忘了是哪个女人,在他耳旁说了半天,在装修时就叫他一起来看。
他本不想来,但那天还是鬼使神差自己跑来了。正如他所想,七夜在店里。这几年里,他出任务时去见过几次七夜,站在远处,同样隔着玻璃窗。她在店里忙碌,他能看上许久,也不觉厌烦。一直如此。
说实话,他实在不屑于自己的行为,幸好接任务时孔时雨没多问,否则他更会觉得无法面对。要不上前,要不退后——前进一步或许会是恋人,但也可能连家人都做不成。哪怕她离开了他,两人相隔山海,她也还在给他写信,他也能偷偷来见她,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但若彻底说清楚,他或许就会失去一切。
他从不犹豫,可偏偏在七夜身上,他做不出选择。十七岁时的那场以失败告终的豪赌,在他心里留了一道伤口。甚至连逃跑,他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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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卡了……touji是甚尔的罗马拼音嗷。上章和上上章的有话说都被吞了……我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这么好心累……
然后,其实18章甚尔就出场了。
七海那篇开更了,流水账,会和这篇有联动(比如伏黑父子一起出任务之类的),欢迎大噶点击~
第23章
玻璃窗内,几个甜点师陆陆续续到达,七夜通常最早来,这日却不见她身影。甚尔在公寓外等了一晚,也没见她,这才早早到店门口来,依旧不见人。
是出什么事了?
甚尔过了马路,极为克制地敲了玻璃窗,侧了侧头,示意里面的人出来。一个站在靠外的甜点师看到甚尔,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走了出来。
“花火在哪里?”
“Excuse moi,je ne sais pas(不好意思,我不懂)……”年轻人说话像是含了口口水在嘴里:“L’angalise(英语)?English?”
“Where is Hanabi?”
“……Hanabi……Ohlala,you’re the membeof Shichiya’s famille,you are.Do u know wheres sheWe couldn’t gein touch wither!”
年轻人的英语说得磕磕巴巴,单词连在一起,糊在耳朵里,但总算能听懂关键的内容——联系不上七夜。
甚尔沉默了一瞬,拔腿就走,拨通了孔时雨的电话。
孔时雨拿起床头的手机,从床上坐起身来,还没说话,咒术师杀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很是凌冽,意味着少有的危急情况。
“藤原润,我记得是这个名字,查一下他在东京的住址还有联系方式,三分钟。”
孔时雨:“……”
没开口问原因,心想的都是“禅院疯了”。但他还是照做了,全当自己想体验一回男妈妈,却没当好后需还的债。
甚尔翻窗进了房间,天与缚提升了五感。前不久,或许几分钟前,七夜还在这房间里,但如今留下的,只有浓重的血腥味,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背包放在门口,浴室里掉了条项链,甚尔拾起,碎裂的黄珠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这是五条家那小鬼送的手链上的,他记得。那小鬼用轻飘飘的语气对七夜说戴上后能辟邪,但懂行的看一眼就知道,这东西能驱散一切邪祟,甚至有一定抵御咒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