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瓷打定主意,只还伞,绝不和他多说话。
下午三点,她听班上女生说傅司白在打球,于是拎着伞来到了篮球馆。
入场便能感觉到那帮体育生沸腾的荷尔蒙气息,耳边时不时传来低沉粗暴的叫喊,配合篮球落地的撞击声。
温瓷一眼望见了人群中的傅司白。
他那一头奶奶灰的发色,在人群中格外刺目。
不是什么人都hold得住这样的潮流色。
偏傅司白锋利的五官和冷白的皮肤,还有他身上那股子落拓不羁的气质,偏和这一头白毛相得益彰,帅得如此浪荡耀眼。
温瓷趁着他中场休息的间隙,走了过去:“你好,那晚你的伞忘在便利店了。”
傅司白回头扫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原来被你拿了。”
“你后来去找过吗?我留了便笺纸,上面写了联系方式,等我再去的时候,纸条已经没了。”
傅司白没有回答她的话,用眼神冷冷示意:“搁那儿。”
哨声吹响,他又折回了球场。
周围女生看好戏一般盯着温瓷,以为她也是故意借着还伞的事由、来和傅司白搭讪。
傅司白这般冷淡的态度,看她怎么下得来台。
温瓷并不在乎周围人的目光,将伞搁在观众椅上,准备离开。
不想一转身,傅司白脱下了身上的运动外套、扔她身上:“对了,帮我拿着。”
温瓷拿着衣服、愣了几秒,反应了过来,正要拒绝。
却见少年露出一抹轻狂的笑意、嗓音拉长,带着几分懒淡:“顺便,去给我买瓶水。”
“……”
温瓷看了眼周围的女孩,她们每个人手上都拎着一瓶未能送出去水,此刻正咬牙切齿地盯着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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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贫困生
见温瓷皱眉,傅司白嘴角勾了勾:“我淋了几天雨,你请我喝瓶水,不过分吧。”
温瓷自知理亏,听话地点点头:“这就去。”
说着,她抱着衣服去了场馆入门处的自动饮料机边,扫码取水。
傅司白上场和队友们打球,也是心不在焉,兜了个圈子绕回休息椅边,却见他的运动衫规规整整地叠好,搁在了伞旁。
衣服上还搁了一瓶柠檬味苏打水。
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傅司白拧开了瓶盖,仰头喝了口,水流顺着下颌淌下来,又被他用力擦掉。
久违的那种微痒滞涩的感觉,又漫上来了。
*
晚上八点,温瓷回了家,钥匙打开家门时,却听到了异样的响动。
她看到门边有一双男人的皮鞋,心里咯噔一下。
卧室的房门掀开了一条缝,母亲舒曼清苦苦哀求的声音传来:“请您不要这样,钱我们会还的,只要您宽限一段时间。”
“我已经给你们宽限很长时间了,不然这样,你今天就依了我,我和上面再说说。”
温瓷听得出来,这是高利贷经理的声音。
上次妈妈去还款的时候,她也在跟着一起,看到这位经理色眯眯的眼珠子直在妈妈身上打转。
紧接着,房间里传来花瓶碎裂的声响,还有母亲吓得颤抖的叫声。
温瓷头皮一麻,顾不得什么,回身抄起了茶几上的水果刀,冲进了房间里!
男人正将舒曼清按在床上,看到温瓷拿着刀气势汹汹闯进来,满脸狰狞的表情。
他吓了一跳,赶紧退开:“你…你别冲动,你还想杀人吗!”
“滚!滚出去!”温瓷怒吼道,“滚出我家!”
经理狼狈地抓起了手提包,背靠着墙小心翼翼挪到门边,宛如受惊的老鼠一般,落荒而逃。
出门的时候,他还不客气地叫嚣着:“这钱再还不上,来讨债的就不是我了!你们等着瞧吧!”
房间霎时间变得好安静,静得她心里一阵阵发毛、发慌。
水果刀也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一声响。
温瓷靠墙蹲下来的,抱着自己的身体,全身颤抖着…
绝望的眼泪、顺着脸蛋肆意流淌。
妈妈舒曼清赶紧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温瓷,慌张地安抚她:“卜卜,妈妈没事,妈妈真的没事,你不要害怕。”
“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保护好你,让你经历这些…”
温瓷反抱住了女人单薄的身子,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着,死死咬着牙,极力控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我保护你,应该我保护你的。”
“卜卜,妈妈只想你能好好长大,这是妈妈唯一的愿望。”
母女俩相互宽慰了好一会儿,终于平复下来。
舒曼清将地上的碎花瓶收拾干净,让家重新恢复整洁的原样。
“妈妈,高利贷的钱怎么办呢?他们会不会派更坏的人来。”
“妈妈想办法,你不要怕。”
温瓷赶紧将自己最近打工挣来的钱全部转给了母亲,一共也才一千多,杯水车薪。
舒曼清摇头,对温瓷道:“妈妈不要你的钱,你留着当生活费吧。”
“生活费我有的。”温瓷将钱塞进了妈妈的包里,“拿着吧,我真的有,饭卡里前不久充了两百呢,够吃很长一段时间了。”
舒曼清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真的不敢想,曾经她把女儿宠成了小公主,可是现在…她过的却是比灰姑娘还悲惨的生活。
这千回百转的人生啊。
晚上,温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这才彻底松懈下来。
她摸出了手机,翻出那天收藏的那条营销号深扒傅氏集团的图文微博,看着照片里那个对这镜头竖中指的灰发少年。
仿佛在嘲笑她的狼狈和不堪。
凭什么,他家害得她几乎家破人亡!
凭什么他还能这般肆无忌惮!
是啊,高高在上的这些人,他们是何等的傲慢啊。
傅司白是傅家唯一的血脉,真是捧在掌心怕化了,万千宠爱于一身。
温瓷的手紧紧攥着白玉珠子,快速地拨动,心头升起恨意。
窗外,是无尽深渊一般的黑夜。
……
两天后,温瓷去医院探望父亲,在病床柜子上看到了那张街道居委会盖了章的贫困生补助申请表。
经历了高利贷经理的事,温瓷还是将它打印了出来,偷偷放在了妈妈房间的桌上。
妈妈看到之后,拿着证明材料去了居委会,大概也是低声下气说了许多好话,才总算顺利盖了章。
随申请表附加的材料,还有资产负债证明和父亲的病历证明等。
温瓷紧紧地攥着那些材料,心里一阵阵地抽痛难受。
她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想让妈妈替她去办这些事情。
可生活有时候就是这般无可奈何,她们都要对生活妥协。
温瓷小心翼翼地收好了贫困补助申请表和证明材料,然后又牵了牵父亲麻木如死肉的手:“爸爸,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
……
下午,温瓷径直来到了辅导员办公室,将申请表交了过去。
“秦老师,班长说统一收表的时间已经过了,让我亲自交给您。”
秦音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性,头发微卷,大概因为五官构造的原因,似总挂着凶巴巴的表情,让人亲近不得。
她正在敲击着电脑,录入信息资料,扫了眼温瓷递来的贫困生表,不耐地问:“怎么不早交,现在才拿来?”
“唔…是我没看清楚时间。”
秦音做了这么多年学生工作,自然知道温瓷这样的学生心里的想法——
既看不上贫困生、家里又缺钱。拖拖拉拉到最后,才下定决心。
她没有为难他,接过材料审核了一遍,说道:“这也不是不行,但贫困生名额有限,一个学院也才五个,你这材料交上来,那就多了一个,学院要展开投票了,不一定百分百通过,告诉你一声。”
“投票?”
“学院会成立考核小组,由各班班委和积极分子组成,届时对你们的材料进行评估。”
“哦…”
温瓷低了头,手紧紧地抠着牛仔裤洞。
秦音其实也不想搞得这么麻烦,又仔细看了看她递交上来的材料:“你的材料,的确不太具备竞争力。”
“秦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贫困生的标准吗,家庭年收入低于800-1200,你银行流水…明显不符合啊。”
“因为我们家有负债,而且我爸爸还…”
“这么说吧,院里报上去的五个贫困生,谁家里没点事儿。真正贫困的家庭,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和他们比起来,你家这情况,还真不算什么。”
温瓷听明白了秦老师的意思,默默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秦老师。”
“嗯,你就好好申请助学金吧,以你的成绩肯定没问题。”
“谢谢秦老师。”
温瓷拿了表,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辅导员办公室。
步履匆匆、越走越快,一口气跑进了逸夫楼对面荒僻的小花园里,对着无人的花园里一面爬满藤蔓的矮墙一顿发泄般的撕扯。
爬山虎藤蔓被她扯了下来,墙灰纷纷而落。
最后,她将那张贫困生申请表用力揉成团,重重地砸在墙上。
温瓷捂着脸,强忍着软弱的眼泪不要流出来。
她不哭,只要不哭,就没有人能打倒她。
终于,发泄一通之后,她心绪稍许平静了许多,擦了眼泪、沿着矮墙离开了花园。
没多久,踏着滑板的灰发少年停在了矮墙边,看着满地狼藉的藤蔓。
脾气还挺大。
身后阶梯边,有几个滑板少年催促着:“司白,你去那边做什么?”
傅司白没理他们,俯身捡起了被揉成团的申请表。
颀长骨干的指尖随意拆开了褶皱的表格,“贫困生”几个字,赫然醒目。
这时候,哥们林羽也滑了过来,停在了傅司白身边,望着温瓷离开的方向——
“那不是温瓷吗?”
“认识?”傅司白嗓音一抬,侧头瞥向他。
“不算认识,我女朋友乔汐汐,是她室友,常听我女朋友说起她,舞那是跳得真好,一把细腰,是他们艺术学院身材最绝的…”
忽见傅司白脸色沉了沉,他立马止住了轻浮的调侃,笑问道:“怎么,傅爷有兴趣?”
“可能吗?”少年语调冷淡,没有情绪。
林羽耸耸肩。
的确,他在傅司白身边这么多年,见他身边女朋友来来去去如流水、也没见傅司白对谁真正产生过兴趣。
“傅爷,晚上哥几个在老船长酒吧组了个局,给你庆祝十九岁生日趴,到时候一定要来啊。”
傅司白低头看了看那张贫困生申请表,顺手扯掉了指缝的倒刺,伴随着尖锐的刺疼感——
“把你女朋友也叫上。”
“她不会来的,汐汐最讨厌参加这类聚会了,一次都没来过。”
傅司白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拉长调子:“那是你没本事。”
“……”
温瓷听乔汐汐说,她和她男朋友只认识了三周,其实不太熟、更不认识他的朋友,害怕今晚去了酒吧怕是回不了宿舍了。
她这才松口陪她一起。
却没想到,进了酒吧的包厢之后,乔汐汐就被她那个“完全不熟”的男朋友拉到沙发角落里。
俩人借着灯光的幽暗开始了“大尺度删减戏份”,吻得昏天黑地、纸醉金迷。
温瓷:…….
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了会儿,注意力落到了桌上的奥利奥巧克力蛋糕上。
奥利奥巧克力,正好是她最喜欢的口味。
蛋糕上还用奥利奥粉末写了两个阿拉伯数字:19。
不知道在座是谁过生日,反正她也不认识,待会儿能分到一块吗?
胡思乱想着…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念头一转,想到了贫困生的事情,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未来会怎样,她真的不知道,那是多么遥远的一件事啊。
以前她觉得长大很容易,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转身十八了。
进入成年人现实而残酷的世界,她才明白…长大多难啊!
温瓷端起酒杯,浅浅地喝了一口,任由气泡的液体苦涩地充斥于舌尖,弥漫她全部的味蕾。
半个小时后,温瓷晃晃悠悠地起身出门,朝着走廊尽头洗手间走去。
却在卫生间门口,听到了女孩一阵阵的抽泣的哭声。
她抬眸望去,却见安冉妆都花了,正抱着傅司白的手臂、苦苦哀求:“司白,我真的喜欢你,求求你不要分手,我不能没有你。”
傅司白靠着墙,侧脸瘦削英挺,指尖拎着烟,下颌微抬,颓靡的气氛令他骨相如妖似魅。
他任由女孩抱着他哭了好一阵,直到颀长的骨节间那支烟燃烧殆尽,忍耐…也到达了极限。
他弹了弹烟灰,扯开了她:“你喝醉了。”
“你还爱我,对吗,你还是爱我的!”女孩近乎魔怔了一般苦苦哀求,甚至还想踮脚吻他。
傅司白后移,眸底带了几分不容侵犯的冷感:“别做丢份的事。”
有几个女孩匆匆跑过来,将涕泗横流的安冉拉扯着带离了走廊。
安冉痛哭着,回头冲他激动地喊道:“傅司白!你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你只爱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