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瓷沉吟片刻,望向了街对面的妈妈舒曼清,“爸,在您昏迷不醒、在我我们家最最艰难的时候,我每天都要辛苦打好几份工,妈妈也熬夜作画到眼睛都坏了,但我跟妈妈从来没有怨过什么,也想都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我爸没有做生意,也许我们家就不会欠那么多钱这种事。”
温叶良顿时无言以对。
“所以,未来十年二十年之后,也许我们会吵架闹矛盾…但一定不会后悔,就像妈妈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一样。”
温叶良终于叹息了一声:“既然你都这样说了,爸爸也就不再多言了,你自己好好把握。”
……
街对面,舒曼清站在傅司白身边,打量着他紧张的神情,笑道:“司白,你还没有为别的事情这样紧张过吧。以前听卜卜说,你可是泰山崩于前、临危不惧的人呢。”
傅司白绽开一抹含蓄的浅笑:“阿姨,别取笑我了,这种情况…怎么会不紧张。”
“哟,之前都叫妈妈了,怎么现在反而生疏了。”舒曼清假装嗔怒道,“难不成以前都是开玩笑的。”
傅司白听出舒曼清开玩笑的轻松语调,心里大概也明白,温瓷的爸爸那边…不会太严重。
他稍稍放松了些,很羞涩、很不好意思地喊了声:“妈妈。”
“嗳!”舒曼清看着这个从小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又是怜爱又是喜欢,“司白,你不要担心,温瓷她爸虽然看着严厉些,但从小最疼这个小女儿了,他不会为难你们。”
“嗯,我听卜卜说过,叔叔是很好的人。”
“下次请你来家里吃饭,给他敬了茶,就可以改口叫爸了。”
“好。”
舒曼清似想起了什么,赶紧从口袋里取出一件灰色毛衣,递给了傅司白:“快入冬了,妈妈看你穿得也少,给你买了件羊绒毛衣,看看怎么样。”
傅司白受宠若惊,接过了她递来的毛衣,看到毛衣上有一只可爱的蓝白猫咪。
“卡通样式的。”舒曼清赶紧解释道,“卜卜蛮喜欢小猫,阿姨挑了这件,你喜欢吗。”
傅司白强忍着喉咙里上涌的酸涩,手紧握着面料柔软的毛衣,“妈,您亲自挑选的,那必须喜欢。”
“你这孩子,油嘴滑舌。”舒曼清也被他逗笑了。
林遥之离开之后,再也没有人给傅司白挑过衣服,他身上穿的基本上都是由管家置办,长大了便自己买喜欢的风格。
舒曼清这件衣服,又让他想到了逝去的母亲。
“谢谢妈。”
“说什么谢啊,我们卜卜长大了,我和她爸照顾不了他了,你帮我们照顾她、包容她,我再怎么对你好都是应该的。”
舒曼清也知道自己这女儿不让人省心,事儿精,作得不行。
但凡没点耐心的男人,肯定受不了。
“卜卜从小让我们宠坏了,有一次生病了,大半夜的她非要摸猫猫,摸不到小猫就一个劲儿哭,他爸左邻右舍到处去给她借猫,真的…这样的女儿,除了她爸,我都担心没有男人受得了她,你能跟她交往这么久,真是一个奇迹。”
“……”
傅司白嘴角抽抽了一下,“前几天她来例假,凌晨三点起床说想看我吃雪糕,我……”
所以温瓷也想不到,自己搁老爸那儿不断说他的好话,结果傅司白却和舒曼清开起了关于她的“吐槽大会”。
*
回家后,温瓷心情无比放松,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穿毛衣的样子。
傅司白是衣架子身材,穿什么都合适。这件毛衣宽松又修身,穿着也特别修身,气质柔和,帅气里透着几分可爱,还挺搭他的发型。
温瓷拿着他的徕卡相机,各种角度给他拍了一遍,让他摆出各种帅气的动作,傅司白也力所能及地照做了。
“刚刚你和我妈妈在聊什么呢?”她一边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漫不经心问,“我妈笑得开心,我爸看到都要吃醋了。”
“聊你。”傅司白坐在了沙发上,将她揽入怀中。
“聊我什么呀?”
“我以前总以为你是为了折磨我,才故意想一些奇怪的招数,但现在我知道…你不是,你是真的作。”
温瓷:???
“以后,我有的受了。”
温瓷撇了撇嘴:“哪有这么夸张,我已经很控制脾气了,就不想让你觉得跟我一起生活会很麻烦,所以很多想做的事,我都忍耐着呢。”
“你还想做什么?”
温瓷看着他:“就现在,我想看星星。”
“今晚云重,没有星星。”
“那你想办法,就想看。”
“……”
那一晚,温瓷被傅司白弄得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她发誓,就真的不能在晚上向这个男人提任何任性的要求,因为任何要求,最后的殊途同归地落到同一件事情上。
*
温叶良那晚提出让傅司白去他的公司上班,随便担任一个实习的职位,毕业之后再转正,怎么样都比送外卖强。
但傅司白拒绝了。
如果他去温叶良的公司,不是正好给了爷爷一个对付温家的理由吗。
他用方心慈威胁老爷子,才让老爷子放过了温家,他不能自己亲手打破这个微妙的平衡。
……
傅氏集团的办公室,老爷子听着严洵回报傅司白最近的情况。
即便是送外卖,这家伙都能在这行拿到一个行业优秀奖,早出晚归,还特别受欢迎,评价极高。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一两年的变化,从当初那个不可一世、骄傲不羁的富家少爷,变成现在这个能屈能伸、不卑不亢的男人。
荆棘可以让他流血,却不能让他屈膝。
谁都别想打倒他。
老爷子有些动容,他虽然不希望傅司白违逆自己,一味地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任性妄为。
但很显然,此时此刻的傅司白,才算是真正地担得起大任,成为了他心目中最完美的继承人。
他也老了,不想再一味地和年轻人较劲对抗,他也该享几年清福了。
老爷子望向了端坐在沙发边的方心慈:“心慈,大学生活怎么样?”
“爷爷,大学生活很丰富多彩的,认识了许多好朋友,其中还包括司白哥的…女朋友,温瓷姐姐。”
“那跟爷爷说说,那女孩是怎样的人,性格好吗?”
“唔,她蛮好的,只是有些女孩子的小挑剔、小任性,但看得出来傅司白哥哥特别喜欢她,迁就她。”
傅老爷子冷哼了一声:“这混小子也有被人磨的一天,活该。”
方心慈听出了傅老爷子语气的松动,想了想,说道:“爷爷,我听说他们是很早就在一起了,大一上学期那会儿吧。”
“嗯?”
“您不觉得很奇怪么,您想想,温家险些被傅家弄得这般狼狈,她会真心地和和傅司白哥哥在一起么?”
她这样一说,傅老爷子的神情稍稍变了。
他并没有特别过问傅司白和温瓷俩人恋爱的细节方面,只当他们在一起是一场意外,如今听方心慈一说,的确是很让人起疑。
“心慈,所以你怎么想?”
“唔…爷爷对我这么好,我也是把司白哥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来看待,不希望他被任何人伤害或蒙骗。”
“是你说,那个女孩在蒙骗他?”
“我也不知道啦,都是听说的。但是设身处地想,如果是我的话,在那种时候,如论如何我都不会和司白哥在一起的,更加不可能产生这么深刻的感情,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是想蓄意报复。”
老爷子冷哼一声:“她有什么本事,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这话正中方心慈下怀,她赶紧说:“是呢,但是爷爷,您看现在…司白哥和您决裂、关系闹得这般僵硬,难道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报复,司白哥现在可是一无所有啊。”
此言一出,老爷子漆黑如夜的眸子扫向她,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是了,这样的女孩,不管她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都不能让她留在傅司白身边。
决不能松口。
第76章 、黄毛
次日中午, 温瓷走出澜宁艺术团大楼。
一辆黑色的阿尔法保姆车停在路边,轿车前身长玉立的男人,温瓷认出来, 他是傅司白以前的助理——严洵。
她心跳微微加快,紧张地走到了车前。
严洵拉开了车门, 恭敬道:“温小姐,傅总等候您多时了。”
温瓷有些畏惧, 但也知道, 这一天总会来临的。
她踏上了保姆车。
车内宽敞, 环境舒适, 比之于所谓的豪车轿车来讲, 更适合老人乘坐。
傅老爷子就坐在最松软的椅子上, 雕纹拐杖放在手边,虽然鬓发花白, 但仍旧精神矍铄。
他如刀锋一般的黑眸,打量着温瓷。
温瓷不卑不亢, 礼貌地向他问好:“傅总,您好,我是温瓷。”
老爷子用拐杖指了指对面的座椅。
温瓷坐下来之后, 他才缓缓开口道:“温氏集团已经物归原主,我也没有再计较这件事,傅司白在意你, 我可以放你们一马, 如果你心里还有记恨, 可以说出来, 我们商榷解决, 不一定要闹得我们爷孙离心, 你没有任何好处。”
这个世界上,任何仇恨都可以用利益来消解。
傅老爷子自认对她已经非常有耐心了,如果她再不识好歹,他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温瓷抓着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傅总,您想错了,傅司白在我落魄的时候,帮了我很多,我纵使对傅氏集团还心有戚戚,但对他…没有恨。”
“没有恨,别说只有爱。”老爷子冷笑了一声,“你会喜欢上仇家的孩子?”
“傅司白值得被任何人喜欢,他风度翩翩、仪表堂堂,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心肠好,对我也好。”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你。”老爷子神情仍旧没有丝毫的缓和,“但在生意场上,任何不确定的风险都应该规避,不确定的风险,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不去碰它。”
温瓷缄口沉默。
她也知道,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说服傅老爷子接受她,否则傅司白也不会和家里闹得这么僵了。
老爷子继续道:“那小子性格骄傲了,能让他低得下这个头,去送外卖,也是你的本事。”
“傅总,如果不是您对他的’围追堵截’,以傅司白的水平和能力,会拥有非常灿烂的前途。“
傅老爷子冷笑道:“这就是小家子气的格局了,我即便什么都不管,让他按照你所说的,一无所有白手起家、去奋斗去打拼。是,也许他会成为企业的高管,拥有一份看起来还不错的前途。我们公司就有很多这样的年轻人,足够聪明,智商很高、能力水平也不低,但这些年轻人永远都有一个上限,或许能混成ceo,这就到顶了,再也没有办法看到更加广阔而深远的世界了。”
温瓷无言地看着老人家那深邃的眼睛,听着他说出这些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的话。
“但傅司白不一样,他一出生就在高峰之上,他拥有更加广阔的视野,也能够创造更大的价值。但是现在,你把他生生地拉下来,让他成为了普通人。为了什么,就为了你们这可笑的爱情吗,这就像高考的时候,分明能上清华北大985的孩子,为了早恋的对象,填了很一般的大学,然后用余生来为之懊悔。”
他在商界浮沉一生,有着绝大多数人难以匹敌的机智和审慎,望着面前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所以,用一生为一个错误的选择付出代价,你觉得这是可以接受的吗?”
温瓷的心被他这番话隐隐触动。
是,她舍不得让傅司白付出这么多代价。
她眼睛微红,望向了老人家:“仅仅只是因为他和我在一起,就不能够拥有更广阔的人生吗,是我阻碍了他?您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我?”
“是。”
“我可以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姓温?”
“跟你没关系。”傅老爷子沉声说,“因为我已经选择了心慈。”
“但这不是他的选择。”
“人生总是要不断地取舍,有缺憾才是常态,事若求全何所乐。这个世界不可能围绕某一个人转动,即便是傅司白,他也需要学会面对生活中的无奈。”
温瓷明白了,攥着书包带子的手背紧紧地泛了白:“傅总,既然如此,那就让傅司白来进行取舍吧,他的任何决定,我都尊重。”
在温瓷下车的前一秒,老爷子缓缓开口:“你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他的母亲吗?”
她脚步蓦然一滞。
“这么多年,因为他的坚持,那个女人始终没有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名分。”
老爷子语调平淡,却字句诛心,“两周后,就是傅卓安和萧雅的订婚宴了,如果你离开他,订婚宴会取消。否则,那个害死他母亲的女人,会成为他名正言顺的继母。而傅司白,也将为此痛苦一辈子。”
……
天空飘起了雨星子,深秋的街道弥漫着一片萧索和凄凉的味道,行人也少了很多。
远处的世纪广场的高楼上,温瓷看到了傅卓安和萧雅订婚的led屏宣传祝福,为两周后的婚宴造势。
看来,他的确要许诺给这个女人一场盛大的婚礼。
温瓷知道,萧雅是直接导致傅司白母亲自尽的“罪归祸首”,而现在,她竟要成为傅司白名义上的继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