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衣服也忘记换,拿着手机就往楼下跑。
她打开门时,江燃刚走到糖水铺的门口,四目相对,姜知宜轻轻喘着气,唤他:“江燃。”
她说:“你等一等呀。”
云巷里已经陷入彻彻底底的寂静之中,四下里一个人也没有。
姜知宜小心翼翼关上糖水铺的木门,与江燃相对着站在深巷狭窄的夜空下。
他身上还是有很浓重的酒气,看向她的目光明亮而直白。
与他平日里惯常的目光有一点不同。
姜知宜被他看得有些羞赧,抿起唇问他:“这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嗯。”
“什么时候买的?”
明明江燃今晚才知道她的生日,而这个点,卖手机的店铺早就关门了。
“你手机坏的那天。”
姜知宜想了想,那应该是还在梅岛时发生的事了。
姜知宜心里隐隐有些异样,细细碎碎的无法确定的念头在她心里滋生,她犹自问:“那为什么一直没拿给我?”
江燃静默片刻,眼睛瞥向别处:“怕你不要。”
姜知宜弯了弯眼睛:“现在就不怕了吗?”
江燃顿了顿,重新看向姜知宜,唇角翘起一个有点得意的弧度:“今天你生日,不能不要。”
姜知宜说:“生日也可以不要的。”
“为什么?”
“欸?”
江燃目光睨向她:“你为什么不要?”
姜知宜呼了口气,完全把此时的江燃当作了小朋友,耐着性子解释:“这个太贵了,我肯定不能收的,而且我已经决定好过两个月再买新手机了,所以——”
“算了。”江燃垂下眼,夺过她手里的手机,径直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手一抬便将手机扔了进去。
姜知宜:“……”
姜知宜走过去,掀开垃圾桶,嘟囔:“你干什么呀!”
江燃冷冷站在一旁:“本来就是买给你的,你不要就算了。”
好在入夜时,清洁工刚刚清理完这些公共垃圾桶,这会儿里面除了那枚手机,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姜知宜皱着眉把手机拿出来,盒子已经脏了。
她避开脏污的地方,蹑手蹑脚把盒子拆掉扔进去,抬头看向旁边江燃绷成一条直线的唇缝,不由得又笑起来,她说:“许诺说得对,你喝醉了真的很幼稚欸!”
喝醉的人不讲道理,全凭心意做事。
江燃的眉毛拧起来,胳膊抻直,捏住她的手腕,姜知宜连连往后退,被他逼退到两栋房子相接的一片三角处。
她整个身子嵌进去,面前就是江燃气势汹汹的一张脸。
姜知宜两只手臂都被他紧紧箍住,半点也动不了,红着眼,严格遵循自己先前总结出的“顺毛原则”,非常识时务地求饶:“我错了。”
江燃问:“谁幼稚?”
姜知宜鼓了鼓嘴:“我,我特别幼稚,我是全天下最幼稚的人。”
她讲话嗓音软乎乎又黏糊糊的,说这样的话就更像是在撒娇。
月色避开了这一角,在这片被窄巷隔开的人间里留下了一片昏暗的角落,路灯的光晕试探着往里钻。
像只毛茸茸的小兽,无知无觉地伸着触角,全然不知道前面或许会有危险来临,天真地想要将自己的光照到自己力所能及的每一个角落。
江燃淡淡觑着姜知宜,十七岁的女孩子,目光是软的、黏的、天真的,不自知藏起小钩子。
眼眶里盈一点泪光,在黑暗里发出有如萤火一般的光斑来。
令江燃想起小时候,同江如渠和沈韵如一起去的海洋馆,蓝色的背景里,自由游曳的水母,也如同一只又一只会发光的萤火虫。
他低头看着两人此时的姿势,晚风拂过来。
好奇怪。
酒醒好像就是一瞬间事情。
他倏然松开禁锢着她的手,身子往后一退,面前浓烈的夏日的啤酒的气息散去,只在空气里留下一点略显缠绵的余味。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手探进口袋里。
草。
忘记带烟。
他的手又拿出来,指骨节蹭了下自己的鼻子,听见姜知宜语气好软地问:“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你刚刚喝醉了,说的话都不要当真?”
她是典型的窝里横,对外怯怯软软,面对真正熟悉的人,就会露出尖尖的小爪子来。
她这话轻轻巧巧的,却将他的退路全部堵死了。
江燃有些烦躁地啧了声,侧目看向她,想说什么,余光扫过手腕,他的动作一顿。
11:55.
还有五分钟,她的生日就过去了。
姜知宜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件事,她连忙站直身体往外跑:“你等我一下。”
她重新打开了糖水铺的门,走进去,从冰箱里拿出方才没吃完的蛋糕。
蛋糕被切得有点走样了,她挑了一块好的切出来,放进餐盘里。
江燃还等在原地。
姜知宜把蛋糕端到她面前,奶油裹着奶白色的荔枝,上面沁着一层冰冰爽爽的凉意。
江燃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姜知宜认真道:“江燃,谢谢你送我的十七岁礼物。”
-
姜知宜十七岁的第一天晚上,同江燃一左一右坐在巷弄深处的旧沙发上。
不知是哪家人遗弃的木质沙发,这几年渐渐发展为人们家长里短的基地。
这会儿这里没有人,两边的人家也都睡着了,闭上眼,只能听见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以及窸窸窣窣的虫鸣声。
姜知宜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只有一件睡裙,白色的吊带款,细细薄薄的身体晃荡在里面,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
她走些为难地站在沙发前,白色的衣服坐上去肯定要染上一片灰尘。
江燃侧头看着她,脸上又露出了那种类似于“你好麻烦”的神情,他将蛋糕重新放回到姜知宜面前:“拿着。”
“哦。”
姜知宜接过蛋糕,看江燃直接将他身上那件白衬衫脱了下来,就只留下里面一件白色背心,手臂上的线条在月色下流畅又充满了力量感。
他将白衬衫垫在沙发上,铺匀展平,才略显不耐地抬了抬下颌:“坐。”
姜知宜又是讷讷地“哦”了声,坐下去,男生紧跟着也坐在了她旁边。
明明刚刚胆子还很大,这会儿沉默下来,她又开始觉得尴尬。
两只手颇显无措地搭在腿上,又扣在一起。
江燃却显得比她自在很多。
他肩宽腰窄,坐得笔直,一下又一下将手里的蛋糕往嘴里送。
姜知宜这才发现,江燃的吃相其实很好看。
不同于大多数他们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那样大口的狼吞虎咽,他吃东西很自在,不疾不徐,优雅又矜持。
但吃得并不慢,没几分钟,一小块蛋糕就被他吃完了,他弓下身,暂时将餐盘放在了旁边的青石板上,腰又重新挺起,懒洋洋靠到后背上。
天上有星,有月,小城环境好,星空并没有被五颜六色的灼目的霓虹灯遮挡住,也没有被浓重的雾霾覆盖住。
朗朗星河缀在天边。
姜知宜舒了口气,耳垂忽然一凉,耳蜗里被塞进一只耳机。
江燃头仍旧半仰着,目光专注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听歌吗?”他问。
姜知宜愣了片刻,将耳机又往里塞了塞,小声回答:“好、好呀。”
是周杰伦的《星晴》,很多很多年前的老歌。
细细的一根耳机连结起两个人。
姜知宜抿起唇,身子僵得动也不敢动,总怕自己不小心碰掉了耳机,破坏了当下的好气氛。
她小心翼翼扶住耳机头,在一首歌唱完的空隙中问他:“江燃,你想要考去京市的体校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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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广播室
晚风拂过两人的发梢。
她这一句话问得没头没尾, 江燃挑了挑眉。
姜知宜说:“你专业课成绩那么好,想要去好一点的体校,文化课肯定要跟上的, 我之前看过你的分数——”
她抿了抿唇, 说到这里, 耳尖不由得有点红。
其实并不需要特意去看, 每次月考和段考分数出来时,大家的成绩都会张贴在宣传栏里,江燃的分数永远在长长名单的最底部。
风雨无阻,纹丝不动。
姜知宜轻咳了声,又怕自己说得太直白伤害到男生的自尊心, 未想话音还未落下, 就听到江燃拖长了音调的一声:“哦?”
江燃问:“所以?”
姜知宜故作镇定道:“你……你送我这么贵的礼物, 作为报答,我给你补课吧?”
女孩转头看向他,目光热烈又赤忱,江燃嘴角抽动了下, 到嘴边的嗤笑不知怎么就变成了:
“好。”
于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沈时安和陆鸣都觉得他们家燃哥疯了。
每日训练完毕,他们喊他去吃烧烤, 他也不去,背起书包说什么他要去学习。
还有他那个书包,也很诡异,往常里面塞的都是运动衣, 最近除了运动衣外, 又多了厚厚的一摞书。
训练的间隙他就坐在篮球框底下做题, 咬着笔头抓耳挠腮,然后过了半小时你去看他,会发现他那练习册上干干净净,一个字都没写。
还不准人嘲笑,说他两句就一个篮球扔过来,他弓着背,笔在纸上刷刷刷写着什么,头也没抬但语气里充满了炫耀:“是没人给你们补课吗?”
“……”
……靠。
有病吧。
大热的天,鬼才想补课!
七班的学生也觉得江燃最近很反常。
像他这种体育生,又是在高三,往常大多时间都是不来上晚自习的,但最近他却天天往教室跑。
跑得还特别殷勤。
下午放学和晚自习之间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学生们纷纷去食堂吃饭了,回来之后,就看到空荡荡的教室里坐了一个江燃。
少年穿蓝白相间的校服,上衣是一件polo衫,下衣就是一条毫无版型可言的蓝色直筒裤。
但他身形好,肩宽腰窄,领口的扣子总是不扣好,大概刚睡完觉,额前的头发微微翘起两撮。
一手若无其事转着笔,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正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夕阳的光辉勾勒出一道好看的侧颜。
有女生看得有些怔了,呆呆站在教室门口半天没动,拿着冰镇柠檬水的男生走进来,拍拍她的肩膀:“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呢?”
女生立马红了脸,余光瞥见江燃听见声音回了头,目光轻飘飘望过来,然后很快又转了回去。
女生呼了口气,心脏怦怦怦跳了半天。
太阳落下山去,西边的天空被染成了一片赤橙色,广播里响起女生温软柔缓的声音:
“亲爱的同学们,下午好,我是姜知宜,很开心又和你们见面了。”
江燃蓦然站起身,拉开教室的后门往外走去。
-
每个周四的下午,是姜知宜在广播站值班的时间。
她的手边堆了一堆学生们往门口的小信箱里发来的投稿,里面细细密密藏的都是少年少女们的年少心事。
姜知宜随手拿起一张展开,悠扬婉转的音乐声作为背景音,小心托起她轻柔的嗓音:
“一年又一年,转眼间就高三啦,希望我和我喜欢的人在一年后都能长风破浪,考进自己喜欢的学校,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一首五月天的《倔强》,送给他,也送给我自己。”
姜知宜点开播放键,把刚念完的小纸条重新折叠好,放进旁边的一枚小木箱里。
刚要重新打开一张,身后的木门就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姜知宜心头一跳,转头看过去,江燃手里卷着一本英语习题册,正靠在门框上悠悠看着她。
她“工作”的时候很怕有人在旁边看着,因此每次进广播室的时候都会扣上门闩,今天忘记扣了,结果就给了江燃可趁之机。
她的眼睛瞬间瞪得很大,转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麦克风,连忙将收音设备关掉,但还是没敢发出声音,只用嘴型问他:“怎么啦?”
江燃关上门,走过来,靠在旁边的桌沿上,手上的资料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慢悠悠地说:“这不,找姜老师给我补课。”
他平日里才不会叫她姜老师,这会儿明显是故意揶揄她,姜知宜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小声辩驳:“你……别乱叫。”
“哦。”江燃问,“那叫什么?”
“就叫名字。”
“吱吱啊——”他故意拖着调子,叫得暧昧,没等姜知宜再说什么,他又指着她旁边放着的小木箱问:“吱吱,这是什么?”
姜知宜已经放弃和他讲道理,轻“唔”了声,答道:“是大家的心愿。”
“为什么要放在箱子里?”
“要收起来呀!”姜知宜觉得熟悉起来后,江燃有点话痨,问东问西的。
主要是她现在正在播音呢,心里七上八下跳个不停,总怕自己哪里没弄好,把他的声音也收进去了。
江燃说:“收起来,然后扔了么?”
其实别的广播站的同学确实是这么做的。
姜知宜摇了摇头:“我准备等箱子装满的时候,把它埋起来。”
江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