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宜重新披上外套,从阁楼上走下来。
客厅里,江燃老老实实坐在沙发里,手边还放着一杯热的蜂蜜水。
徐青枝则是满脸严肃地坐在他的对面。
听见脚步声,两人一齐转头看向她,姜知宜有些无措地咬了下唇,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样的场面才好。
好在徐青枝只是简单问了一下江燃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在做什么——之类的问题,就放过了他们。
姜知宜全程站在楼梯口,往前走也不是,往后退也不是。
她摸不准徐青枝究竟有没有看出他们两个的关系,还是只单纯地以为江燃是刚刚从外地回来,顺便来看一看她们。
因此一句话也不敢插。
最后徐青枝终于问够了,站起身,想到什么,忽然又说:“我刚刚还跟吱吱讲,谈了男朋友可以带回家来看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她这话若有所指,听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姜知宜的身子猛然绷紧,抬头看向徐青枝,徐青枝却又转头问江燃:“晚上住哪里?你家里的房子都收拾了吗?”
“还没有。”江燃答道,他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身,说,“我和朋友在外面订了酒店,这就回去。”
徐青枝说:“行,那我就不送你。”
她这明显是在赶客了,江燃抬目看了姜知宜一眼,然后笑道:“不远的,打扰您了。”
他进退有度,徐青枝完全没处发作,又点了点头,江燃就离开了。
姜知宜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说:“我去送送他。”
徐青枝可有可无地“嗯”了声,姜知宜追出去,长长的巷弄里,已然看不见江燃的身影。
她鼓了鼓腮帮子,又往前走了走,在其中一个转弯处,突然被人一把捞进怀里。
熟悉的气息涌进她的鼻间,一齐涌进来的,还有江燃身上浓浓的酒气。
他应该喝得挺多,方才同徐青枝讲话,显然也是强撑着精神,这会儿整个人都如脱力般,懒懒散散地挂在姜知宜身上。
她太瘦了,小小的一只,整个人都仿似被他揉进了怀里。
姜知宜故作嫌弃地推了推他的脑袋,软声道:“酒,难闻。”
喝醉的男人很幼稚,闻言,眯了眯眼,凑过来要吻她。
两个人闹腾了一会儿,因为怕吵醒两边的人家,也不敢大声,笑声和说话声都闷在喉咙里,最后还是姜知宜强制性地按住了江燃的手臂,问他:“怎么喝这么多?”
江燃叹气:“遇到朋友了,推不掉。”
姜知宜就“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喝醉了,不回酒店,怎么跑这里来了?”
其实心里不是猜不到答案,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讲,果然,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男人酥酥软软的一声笑,他的身子往后退了些,手指捏住她的脸,距离好近地看她,淡声:“来看看吱吱有没有想我。”
明明是他想见她,偏说是她在想念他。
姜知宜有些无言地抬起脚,想要去踩他,腿弯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握住。
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在他身上,这姿势莫名暧昧,姜知宜的眼皮不由得跳了跳,下一秒,男人就忽地一倾身,托着她的屁股将她抱了起来。
姜知宜瞬间惊得睁大了眼,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江燃轻笑一声,转过身,将她后背抵在墙上,两手依然托着她的腿弯,下颌轻轻一抬,咬了下她的下巴。
然后就又着她的下巴往下,去咬她的脖子,她的锁骨。
她今天用的沐浴露是徐青枝前不久新换的,是牛奶与荔枝混杂在一起的香味,甜得腻人。
这会儿,那阵腻人的甜香与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全交杂在了一起,姜知宜的眼角又红起来,伸手去推他,然后手指也被他顺势咬住了。
江燃眼皮轻掀着看她:“谁想谁了?”
嗓音很低很哑,威胁似的。
姜知宜鼓着嘴巴:“你想我。”
江燃就笑,齿尖摩挲了一下指腹,漫不经心道:“嗯,是我想吱吱了。”
……
因为怕徐青枝问东问西,姜知宜没敢跟他在外面待太久,就说要回去了。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一直将他送到巷口,看着他坐上出租车,她才转身往回走。
车子发动之前,还认认真真地嘱咐:“到了记得给我发微信。”
“嗯。”
“你喝太多了,前几天还在发烧,今晚就不要洗澡了。”
“好。”
他姿态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头微侧,半明半暗的光线里,看向姜知宜的眼神热烈又直白。
姜知宜被他盯了会儿,脸不由得热了热,从车窗边退回来。
想了想,忽然又说:“刚刚我妈妈的态度,你不要担心,她可能只是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其实……”
江燃目光一凝,身子微微僵住,姜知宜又说:“她其实很喜欢你的。”
她的语气轻软,好似一双温柔的手掌,妥贴地接住了江燃吊在半空中的一颗心。
江燃默然片刻,半晌,忽然轻啧了声,起身,朝姜知宜勾了勾手。
姜知宜茫然地看着他,头凑过去。
隔着车门,江燃倾身,吻住了她的唇。
……
姜知宜回去时,徐青枝还在客厅里等她。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在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推门进去。
进去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叹了声气,正斟酌该如何开口,突然听见徐青枝说:“明天叫江燃和他朋友来家里吃饭吧。”
姜知宜愣了愣,徐青枝说:“先前不知道你和江燃又遇见了,还以为你谈了别的男朋友,现在知道你和江燃在一起,我觉得也很好。”
刚刚姜知宜离开的那一会儿,她应该已经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了,这会儿说话的语气温柔又平静。
她说:“看到我们吱吱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妈妈很为你开心。”
她说得诚恳,像是肺腑之言,姜知宜的嘴唇蠕动了下,半晌道:“我还以为您会不高兴。”
徐青枝叹了口气,忽然说:“以前你外公外婆也不同意我和你爸爸在一起。”
姜知宜笑起来:“我知道的。”
徐青枝说:“虽然你爸爸走得早,这么多年,我有很多次,心里其实很怨他,怨他那么短暂地在我生命里出现,然后又很快地把我丢下,要独自一个人忍受那么漫长的痛苦和思念。”
“但其实,我心里从来没有后悔过和他相爱。”
她抬头看向姜知宜,像是有些怀念又有些怅然地笑了笑:“你很小的时候,别人就说你像我。”
她这话意有所指,未等姜知宜再说什么,就回房休息去了。
隔日下午,江燃和耿书明、刘岩他们三人才来到云巷。
大抵还是怕被人认出来,江燃戴了棒球帽和口罩,帽子的帽檐压得很低。
走在路上的时候,有人好奇地侧目看向他,江燃单手揣裤兜里,远远看见姜知宜正站在门口等他们。
今天下午又下了一场雨,空气里渐渐染上秋意,她在裙子外面套了一件手工的针织开衫,头发松松散散绑在脑后。
耿书明和刘岩今早已经知道了姜知宜和江燃的关系了,毕竟他们要和他一起去“见家长”。
刘岩惊讶得嘴巴里快能吞下一颗鸡蛋,只有耿书明还在八卦:“靠,什么时候的事儿?”
江燃自然没有搭理他,然后耿书明和刘岩又如侦探般,开始回忆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的。
换了个身份,此时再见面,几人心里都生出些微妙的感受来。
耿书明老远冲姜知宜大喊:“嫂子!”
他嗓门儿大,平时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脑子里也没想那么多。话刚说出来,姜知宜的脸就红了,方才盯着他们几人看的邻居也转头惊讶地看向姜知宜。
江燃按了按眉心,有些无言地骂了句脏话,从后面踹了耿书明一脚:“瞎叫什么?”
耿书明笑着躲开,理直气壮地反问:“那不然叫什么?”
刘岩接道:“叫姐?队长夫人?”
“……”江燃,“我觉得你们两个还是闭嘴比较好。”
他们进去时,徐青枝正在厨房里做饭。
她们家里平时很少来这么多人,小小的客厅一时间变得拥挤起来。
姜知宜端了她新做的柠檬红茶过来,一人给他们倒了一杯,然后客厅里陡然就安静了下来。
徐青枝从厨房里往外看了眼,又叫姜知宜去给他们拿一点她下午做的甜品来。
耿书明和刘岩“嗯嗯啊啊”地道谢,就是不发声,徐青枝探究地看了姜知宜一眼。
姜知宜也觉得很疑惑,问:“你们两个怎么不说话?”
耿书明就拿出手机给姜知宜打字:队长不让我俩说话。
紧接着又写:嫂子,救救我们。
姜知宜的目光落在“嫂子”这两个字上,脸上不由得又热了热,转头问江燃:“为什么不让他们说话呀?”
“……”江燃显得很无辜,“我没有。”
耿书明用口型控诉:“你有!”
姜知宜:“……”
姜知宜无奈道:“你们还是说话吧,我妈妈还以为你们两个是聋哑人。”
“……”
这话果然成功让两个男人开了口,他们两个活宝似的,为了证明自己是能说话的,开始跑到厨房里,在徐青枝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整个房子里都弥漫着他们聒噪的说话声。
姜知宜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正担心徐青枝被他们吵出偏头痛来,坐在旁边的男人突然站起身。
下一秒,正说到兴处的耿书明和刘岩,就陡然被人从后面拧住耳朵,丢了出去。
这俩人大抵觉得有徐青枝为他们撑腰,张嘴就要告状,话还没说出口,就蓦然被江燃一个警告的眼神瞪回。
然后两个人瞬间闭嘴,连滚带爬滚回了客厅里。
江燃看着他们在沙发上坐好,才转过身,顺手把厨房的门拉上。
徐青枝背对着他,正在专心切菜。
江燃躬身过去,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又打开水龙头洗净手,才问徐青枝:“阿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作者有话说:
谢谢【搬砖去了】的火箭炮,谢谢【可乐】的地雷,写完这章突然想吃荔枝了~
第47章 、薄荷膏
小小的厨房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徐青枝往旁边站了站, 拿了两根山药给他:“帮我削削山药的皮就可以。”
她准备给他们做一盘白糖山药糕。
江燃点了点头,很熟练地拿起刀,开始在水池边行动。
徐青枝余光瞥见他的动作, 不由得赞道:“刀工不错。”
江燃笑了笑:“在黎国的时候, 有时候会自己做点饭。”
徐青枝点了点头, 两人一时无言。
停了会儿, 江燃忽然说:“我明白您的担心,之前那些来寻仇的人,前几年已经落网了,我亲自抓的人。”
他说得漫不经心,只字不提抓人时的艰难, 徐青枝动作一顿, 转过头, 这才拿正眼去看江燃。
虽然以前她常常照应他和江爷爷,但其实她和他们交集并不深,尤其是江燃,他年纪小, 同她更是没话可说。
但记忆里是个很难管教的孩子,有时在巷口和大家聊天时,总能听见那些人讲江燃的不好。
无父无母的小孩子,没有人替他讲好话。
徐青枝叹了声气, 问:“很辛苦吧?”
江燃一愣,徐青枝说:“我看电视,办这种案子,都会受伤, 九死一生的, 你那时候, 是不是也很辛苦?”
她低着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过了好久,江燃才摇了摇头:“还好。”
徐青枝说:“你变了很多。”
比以前稳重了,气质也更温和了一些,刀尖舔血的日子,总让人成长得很快。
江燃说:“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
“是啊。”徐青枝无意义地呢喃了一句,又说,“之前那么说,我很抱歉。”
江燃削完一根山药的皮,放在水龙头边冲洗干净,语气很是随意:“您不要自责,我和您的想法是一样的。”
徐青枝终于停下动作,转过头去看江燃,江燃却侧头看了一眼厨房外的姜知宜。
隔着一道玻璃门,她正在和耿书明、刘岩一起玩扑克牌,大概是赢了,开心得整个人都倒进了沙发里。
抬头时,目光不经意与他的对上,她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温暖得像是四月融融春光。
江燃低头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愿让她陷入那样危险的境遇里。”
他点到为止,两个人却都听懂了。
那时十八岁的少年尚无自保的能力,更加没有办法去保护喜欢的人。
所以即便没有徐青枝那些话,那个时候的江燃也无法同姜知宜好好地在一起。
他这样豁达,反叫徐青枝不知如何接话,江燃将山药放到菜板上,有条不紊地切成块,又说:“我现在已经能够保护她了。”
“在我心里,她是比我自己更重要的人。”
他的语气好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爱姜知宜这件事,在他的世界里,本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就像吃饭、喝水、呼吸一样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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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青枝做饭时,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
切完山药后,江燃就被她“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