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与她放在家里的那些唱片不同的是,这些唱片的封面上,很诡异地都贴了一张很大的标签纸,上面被人用龙飞凤舞的大字写着:
“吱吱同位语从句”
“吱吱离散型随机变量”
……
紧跟在底下的,还有他用很小很小的字写的“好听”、“有点喜欢”之类的话。
姜知宜愣了愣,转身,想问江燃这是什么东西,男人却先一步从外面进来。
看到她手里拿的东西,他显然也是一愣,食指抻开挠了挠自己的太阳穴,顿了两秒,才若无其事地走进来,拿过她手里的东西,又一窝蜂丢进他新腾出的箱子里。
他的衣服带着一阵天然的皂角的清香,与运动之后的汗水混在一起,带出一阵夏末秋初的闷燥与粘腻。
姜知宜身子往里站了站,被他的气息笼罩着,又想起方才看到的东西,脸颊不禁有点发烫。
江燃却主动解释起来,他的指骨节蹭了蹭鼻尖,低笑:“那时候听不懂,录的。”
姜知宜不由得睁大了眼。
江燃侧睨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怕你嫌我听不懂。”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不愿在喜欢的人面前暴露自己不够强大的那一面,于是只好在私底下下功夫。
“那你就……就回来重新听呀?”姜知宜问。
“嗯。”江燃笑,“听了很多遍。”
姜知宜眨了眨眼,脑海中浮现起少年努力想要跟上她的步伐时笨拙的模样。
那时他说想要跟她一起去京市念书,他是真真切切为了自己的承诺而拼尽全力过的。
又想起他后来的遭遇,她不由得叹了声气,踮起脚,学着他以前的样子,手指捏上他的下颌骨。
男人视线下瞥,很配合地转过头来。
姜知宜还是嫌自己不够高,踩上床衬,另一只手也伸上去,捏了捏他的脸,轻叹:“我们江燃哥哥怎么这么可爱哦。”
她毫无自知自己已经踩上男人的雷区。
话音落,江燃眼皮就蓦地往上一抬,喉腔里溢出一声轻笑来,就着她的姿势挤进她的双腿之间。
书桌到床尾之间只有很小的一片空地,江燃挤进来,姜知宜便只能坐到床架上。
金属制的床架,光秃秃的一条拱形的金属条,根本坐不稳。
姜知宜怕摔下去,只好紧张兮兮地抓着江燃的手臂。
江燃低头看向她,眼里神色晦暗不分明,他的头微勾,鼻尖蹭了一下她的鼻尖,一只手已经插进自己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来。
“我去部队,带走了几盘。”他忽然说。
“后来找到机会,把那些录音导进了手机里,每天都会听。”
他的呼吸越来越热,喷洒在她的额头上。
姜知宜仰起头,本能地觉得危险:“然后呢?”
江燃低声笑:“你想听吗?”
作者有话说:
吱吱:不敢听!
谢谢【搬砖去了】的手榴弹,亲亲!
第49章 、小纸条
不过是一些讲课的内容, 有什么不能听的……
姜知宜眨了眨眼,软声说:“好呀。”
话音落,江燃又是一声轻笑, 很快就找到那段录音, 播放。
前面还是正常讲课的内容, 姜知宜记得, 自己那天在给他讲各种从句的句式和用法。
高中英语里面,从句可以说是最复杂的语法之一了,没有基础的人很快就会被绕晕。
姜知宜讲得细,江燃听得头点地,很快就昏昏欲睡。
姜知宜看他脑袋快要磕到桌子上, 伸手想去把他拍醒, 结果手肘不小心撞到桌角上, 她立时就是一声低呼,紧接着便是抽气声,很小很小的呻/吟声。
姜知宜听到这里,耳朵蓦地一红。
淅淅沥沥的雨水中, 那些声音透着股甜软的黏。
连房屋里那阵因年代久远而泛起的陈旧腐朽味都变得暧昧了起来,室内光线越来越暗,乌云快要遮挡住最后一抹天光。
姜知宜伸手,想要关掉他手机里仍在持续播放着的录音, 后腰却被江燃扣得更紧。
江燃双腿交叠,懒散靠在书桌上,随手将手机搁到身后的桌面上。
呻/吟声过后,便是两个人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了, 少年声线清越, 与雨声搭配在一起, 有一种恰如其分的动听。
但两人的对话却又那样暧昧,小的时候不觉得,沉浸在那种似是而非的缱绻情愫里,丝毫不觉得自己已然踩在了关系变质的边缘线上。
此时再听,便觉得格外羞耻。
姜知宜咬住唇,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她低低嘤咛了声,想要从床架上跳下来逃走,脚尖落地后,却与他贴得更近。
小小的空间挤进两个人,江燃身后的书桌被撞得往旁边一偏,他没提防,身子也不由得跟着往后一个趔趄,连带着姜知宜也没站稳,膝盖软下去,脑袋撞到他的小腹上。
他常年训练,腹部的肌肉紧实而漂亮。
她的鼻尖全是他衣服上的洗衣液的味道,手臂在刚刚的慌张之中,正抱在他的大腿上。
男人似是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身子微微一僵,低头,瞧见女孩半蹲在他的身前,耳朵红得更厉害了。
细白的后脖颈上也泛起一片粉。
江燃无意识吞咽了一下喉咙,手指向下,捏住她后脖颈上那块软肉,长着茧的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了下。
姜知宜身子颤了颤,更加想找个地洞躲进去了。
头也不敢抬,身子往旁边扭了扭,想从旁边的缝隙间逃跑。
才刚刚有所行动,就被男人察觉,他视线下瞥,扣住她一只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笑:“不负责啊?”
调子拖得很长,开玩笑似的。
姜知宜转头看向他,视线刚碰上,就被烫到似地,连忙转开。
顿了顿,许是觉得自己转开目光的动作太过于欲盖弥彰,又鼓起勇气转回来,软声问:“负、负什么责?”
话说出口,又换来男人一阵低低沉沉的笑。
他拉起她的手,慢慢往上,后腰靠在后面的桌沿上,漫不经心往前一送,很小幅度的,但动作实在暧昧。
姜知宜眼睛睁得好大,眼里晕着水光,听江燃一本正经道:“这么负责。”
姜知宜咬住下唇,手指僵得动也不敢动,大脑也没办法再思考了,停了半晌,才好乖好乖地说:“我不会呀。”
“呀”字咬得很重,显然也是有些恼的,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发作,整颗心都被羞耻填满。
江燃说:“没看过啊?”
“什么……”
“小电影。”江燃说得理直气壮,但声音压得好低,震在姜知宜耳膜上,都透着一股痒。
倒也不是完全没看过。
以前许诺还是拉着她和程青青看过一点的。
还是她特地找的那种,所谓的适合女生来看的视频。
结果,没看几分钟,她就倒在床上,呼呼睡着了。
那些旖旎的声响全变成了她梦境的背景音。
但是,偷偷看是一回事,被江燃这么大剌剌地问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本来只是在逗她玩,但看她这样欲言又止的反应,显然是看过的了。
江燃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偏偏姜知宜完全不知隐藏,老老实实地交待:“一点点。”
“哦。”江燃抬起她的下颌,笑问,“什么样儿的?”
他越问尺度越大,姜知宜终于忍无可忍了,咬住唇,睨他一眼:“你没看过啊?”
她那一眼,三分凶,七分嗔。
江燃眉眼低垂,眼里神色更深,喉结不由得又滚动了下,将姜知宜从地上拉起来,抱住,托着她坐到床沿上,一本正经道:“我没看过。”
他说:“你给我讲讲?”
姜知宜撇过头,明显是不信他:“你没看过才有鬼。”
手指推拒在他的胸膛上,挣扎着想从他腿上下来,身子才刚扭动两下,就被江燃按住手腕:“别乱动。”
外头光线已经彻底暗下来,暴雨将至。
他这一声带着警告,姜知宜下意识就不敢动了,她的睫毛颤了颤,身下的感觉太过于清晰,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假装不知道,还是直接面对。
想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问:“你……要我……要我帮忙吗?”
声音好低,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声来。
话讲完,自己先羞耻起来,身子往前一倾,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整个脑袋都埋进他的颈窝里。
耳畔很快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
“不用。”他的声音愈发哑了,淡声,“你抱我一会儿就行。”
“哦。”姜知宜瓮着声音,很乖很乖地应了声。
旋即又听江燃道:“卫生间还没收拾,不好洗澡。”
“……”
江燃家房子太大了,一天下来,他们连二楼都没收拾完。
傍晚时雨停了,徐青枝来叫他们两个回家吃饭。
第二天过来,江燃已经十分游刃有余了,完全像出入自己家里一样自然。
姜知宜看他和徐青枝相处得如同亲生母子,还有些目瞪口呆,趁徐青枝没注意,小声问他:“你昨天在厨房里,跟我妈妈说了什么呀?”
江燃戴着一次性手套,漫不经心把一只刚剥好的虾肉放在她的碗里,淡声道:“没说什么。”
“我不信。”姜知宜说,“你快和我说。”
江燃背靠在椅子上,懒散地睨她一眼,笑道:“真想知道啊?”
“嗯嗯。”
江燃说:“就是跟她说我会好好保护你。”
“嘁。”姜知宜说,“没你保护的那么多年,我不是也活得很好。”
她只是随口一说,男人的动作却蓦地一顿,姜知宜转过眼,也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错话了,又说:“不好的,我这些年过得一点也不好的。”
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江燃哭笑不得:“你那些书,怎么写红的?”
姜知宜没反应过来他故意在揶揄她,还很正经地答:“就……我也不知道,就好像卖得还行?”
提及自己专业的部分,她难得显出几分年轻人的恣意来。
“哦。”江燃说,“天赋异禀。”
顿了顿,江燃又问:“你新书,那边给你定期限了吗?”
“定了,明年三月之前要写完,之后剧本应该也要我参与改编的。”
江燃说:“行,等月底我们就去西城。”
结果,在月底之前,他们又去了趟魔都,因为江燃的舅舅生病了。
江燃与这位舅舅一向不算亲近,当年离开渔里之后,他曾短暂地在沈家住过一段时间,紧接着就提交了入伍申请,这么多年也从没回来过。
后来他在部队里立了功,被送去念军校,沈隽和舅舅曾去看过他。
人年轻时做的糊涂事,等到年纪大一些之后,总祈求着自己心里能获得宁静。
这种宁静通常需要从别人的原谅里获得。
江燃知道这些年沈青山一直希望他能够同他亲近,所以他一直在无所不用其极地补偿他。
江燃小时候确实是恨沈家的,倘若当年他们愿意帮助沈韵如哪怕一点,也许她后来也不会落得那样的结果。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连着血缘关系的爱恨,纠纠缠缠,也从来都理不清楚。
在部队里呆了这么多年,见了许多生死之后,江燃反而能原谅沈家人了。
或者说,也不是原谅,就只是不想计较了。
人生无常,没必要跟自己较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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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渔里开车去魔都,只要两个多小时就能到。
昨天下完一场雨,今天空气里还仍旧浸润着湿漉漉的凉气。
车载电台里正在放一首The Beatles的老歌,江燃靠在座椅上,手臂懒散地搭着方向盘,有一下没一下地跟着轻哼。
姜知宜靠在副驾驶位上,正低头玩手机。
今天上午,他们在七中上学那会儿的班主任突然给姜知宜发了条微信,说他们前些天筹建新的教学楼时,突然挖出一个铁皮箱子,箱子里面塞的全都是学生们往学校的广播站里投的“小纸条”。
看上面的人名,全都是姜知宜在广播站做广播员那两年的学生名字。
学校领导觉得有趣,询问了一圈,其他的广播员都说不是他们埋的,所以想来想去,就只有姜知宜一个人还没问了。
姜知宜凑近屏幕,放大照片,一行行熟悉的字迹引入眼帘。
【吱吱吱】:确实是我埋的。
班主任很快打了个微信电话过来:“果然是你!是这样,学校里想请埋这些心愿的同学回来再给大家做一期节目,主要是鼓励鼓励高三的学生,正好你当年高考又考得那么好……”
班主任说到这里,大抵是想到姜知宜当年并不是从七中毕业的,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姜知宜适时接道:“可以呀,具体是要做什么呢?”
班主任说:“具体的还要再商量,就想先提前跟你定一下这个事情。”
姜知宜说:“好的呀,那您到时候提前跟我讲一下。”
“好的好的。”班主任又停顿了一会儿,叹气道,“当年的事,是学校对不住你。”
车子行至中途,一场雨过后,路边的树叶上的水迹还没干,沥青的地面上也积着一层重重的潮气。
姜知宜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转头看了一眼江燃。
男人开车时,很安静,薄唇紧抿,目视前方,感受到她的注视,他头也没转,淡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