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眠没有否认,他作为余家的准女婿,不知道才不正常:“所以,你是来帮余思雅看我笑话的?”
“那倒没有。”他双手环胸,侧靠在她后座的车门:“你有钱还吗?”
“有。”
“卖房子是吧?”
白眠这才意识到自己那条动态,好像忘了屏蔽他,故而也没有回避:“你要买吗?”
他眯着眼睛笑了笑:“不买。”
“那你来干什么?”
他没有说话,自下而上的打量着她,白眠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揶揄,径直坐上驾驶座,准备关门离开。
王逸之连忙挡在车门前,单手撑着车顶道:“你那四十万我给你还了吧。”
白眠抬眼看着他,一脸“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
“真的,”王逸之笑道:“我给你还了,你也不用还我。”
“然后呢?“白眠冷冷盯着他,这一看就没什么好心。
“然后……”他的视线往若有所思的左下看了一眼,“就跟我没关系了吧?我总不能替你还了四十万,还要管你的以后吧?”
“有病。”白眠没好气道。
他哑然失笑,“好啦,不逗你了。”
他俯下身,一扫之前的轻浮,眸光含笑的凝视着她的眼睛:“真的,我给你还了,也没其他意思。我就是觉得,我们两个人,总要有一个,去实现年少时说过的那番豪言壮语。”
“我说过什么豪言壮语吗?”白眠露出一丝迟疑。
“说过的,“他斩钉截铁:“我问你要不要跟我去美国,你想了一晚上以后跟我说,祖国比我更需要你。”
白眠一怔。
“你说想让千年间拂过华夏的那股风,吹得再久一点儿。”他微微一顿:“白眠,我一直记得的。”
他没有骗她。
她是真的很难忘。
“我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实现我的理想了。”他自嘲一笑:“我赌不起,但我希望,你是干干净净的,不管你以后要去哪里,想做什么,都不要被这件事绊住手脚。”
他们用来逼迫白眠的,又何曾没有压迫过他,可是他所面对的博弈更是白眠的数倍,他赌不起,也输不起,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终是泯然众人矣。
“王逸之。”白眠神色复杂。
“诶。”他回答的清脆,白眠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我……”
“就这样吧。”他转过身,往她旁边的车辆走去。
白眠起身喊道:“我不需要你帮我,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白眠,我不是在帮你。”他停下脚步,忽然背对着她,举起手臂:“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1」
白眠想起自己刚才给梁老说的话,一股心酸突然从心底涌上来。
十几岁的时候,谁都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例外,要肩负时代,要自由与爱,要站在平庸对面,手持利刃,可到现在才明白,他们和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都没有什么不一样,是芸芸众生中不过如此的众生,是碌碌无为里不值一提的无为。
没有人在乎他们想要成为谁。
可是走向平庸的少年,却希望她捡起他丢下的利刃,继续奔赴下一个时代,让少年时那股凌云的风,吹得再远一点儿。
**
秦牧云时隔大半个月回到上城,才偶然得知白眠逃婚的事。
他刚刚在宴会上坐下,就听见母亲李玫和旁边人讲得绘声绘色:“我跟你说,余家资助的那个小姑娘可邪乎着呢,她可不止是逃婚,在外面还有人了,那人还去把怀凤的儿子打了一顿。”
“天啊,”听的人发出一声惊呼:“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还不止这样,那小姑娘为了那个野男人,工作都不要了,赔钱都要和给余家断绝关系。”
“啊?那她要赔多少钱啊?”
“听说是四十万吧。”
“那还好。”听的人道:“不过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少了。可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陈怀凤这儿子估计也有点问题,不然人家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悔婚。”
“陈怀凤那儿子,不一直喜欢老余家的女儿吗?”说完之后,说话的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再说下去就要牵扯到李玫娘家去了,适时闭上了嘴。
“我觉得是小姑娘没见过世面,被外面的男人用花言巧语骗了。”李玫没想到那茬儿,注意力还在事情本身:“真没想到,那么高学历的姑娘,居然是个恋爱脑。”
秦牧云斜靠着身后的椅背,单手搭在旁边的扶手上,淡淡向她们看去。
原本还绘声绘色的几个人,不由声音一止,端正坐姿,故作从容向他望去。李玫第一次见秦牧云对她说得事感兴趣,立马殷勤的凑上前:“怎么啦,儿子?”
秦牧云若无其事接过服务生递来毛巾,低下头到道:“你刚才说得那番话。”
“恩?”李玫不疑有他,一脸期待等着她后面的话。
他慢条斯理擦着手问:“你自己信吗?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李玫从后推了他一下,咬牙切齿笑道:“你干嘛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我难堪?”
秦牧云不以为然道:“你们这么多人,用这么恶毒的想法,揣测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合适吗?”
其他人立刻自行惭愧的低下了头。
她们这个小圈子,一直都是以李玫马首是瞻的,李玫都被怼了,她们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那你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在这么多人面前,让我下不来台,合适吗?”李玫不想让人看笑话,刻意压低声音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她?”秦牧云游刃有余道。
”你见过她,就能在这么多人面前给我难堪了吗?“
秦牧云微妙的歪了歪头。
眼底有一抹她读不懂的深意。
“你什么意思?”李玫一把抓过他的手臂,“你不要跟我说,她在外面那个男人……”
秦牧云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适时的眨了一下。
李玫整个人犹如雷击,但是碍于场合,又不敢多问,松开秦牧云的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见此,桌上的人再没说过白眠和郑意的婚事。
晚宴结束以后,秦牧云准备离开,李玫从后一路追过来,“你别跑,你把你和那个小姑娘的事说清楚。”
“说什么?”秦牧云低头点燃了一只烟。
李玫最讨厌烟味,见状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就你和那个小姑娘的事。”
“没什么好说的。”秦牧云轻描淡写。
“那你刚才眨什么眼睛啊,”李玫每想走近他,又被他身上的烟味呛了回来,忍不住抱怨道:“你看看你跟着那群三教九流学得都是什么东西回来,跟你爷爷当年一个样。”
秦牧云鼻尖飘散出淡淡的烟雾,“谢谢。”
李玫气得不行,发现自己又被他带偏了,停下脚步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用给你安排人相亲了?”
秦牧云斜睨了她一眼。
明显就是知道她在诈他,他能上这个当才有鬼了。
李玫双手叉腰,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走到轿车后座车门,停下脚步的秦牧云,忽然侧头向她看来,“恩。”
李玫大为吃惊。
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竟然明知这是个坑,也跳进来了。
李玫按耐下心里的激动,还想多问两句,秦牧云已经拉开后座的车门上车了,她也只能作罢。
阿仁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李玫渐行渐远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生怕她又来怪他们带坏了秦牧云。
“秦爷,”阿仁第一次开这么贵的车,紧张的手心出汗:“咱们去哪儿啊?”
秦牧云微微沉吟,抬头看向窗外:“上江区,河滨路。”
上江区距离秦牧云常住的地方,隔着大半个城区,阿仁先是一愣,而后又觉得河滨路这个地方,既陌生又熟悉,但又想不起在哪儿听过,只能跟着导航先往那边开。
他也不知道秦牧云具体要去哪里,就在沿着江边的路段上转悠,直到他无意中在便利店门口,看见蹲在花台下,晃晃悠悠喂猫的白眠,才恍然大悟。
这不就是他给秦爷那份,白眠资料上的地址吗?
作者有话说:
「1」出自清代吴庆坻的《题三十计小象》感谢在2022-06-28 17:45:02~2022-06-29 17:2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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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爱 意
“秦爷。”他试探着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秦牧云, 秦牧云显然也看见了,嘱咐他在路边停车了,系上西装的纽扣,径直向她走去。
白眠在家里喝了酒。
准备直接去睡觉的时候, 忽然发现阳台上飞来了很多小虫, 密密麻麻顺着推拉门的门缝往里面钻。
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下楼买杀虫剂。
超市就在小区门口,她本来想买了东西就回去, 结果看到几只小猫在附近的垃圾桶觅食,一只个子小的, 老是被挤出来的, 饿得在旁边喵喵叫。
她于心不忍, 在货架上拿了一个宠物罐头,找到那只小猫, 拆开上面的盖子, 把罐头放在小猫面前。
可是其他小猫太厉害了, 白眠一走开, 那只最为瘦小的猫咪就被从罐头旁边挤开了,在旁边委屈巴巴叫个不停。
白眠强忍着不断袭来的酒意,蹲在罐头前面, 晃晃悠悠守着小猫吃完。
小猫一边吃,一边发出喵喵的声音, 像是在说什么感谢的话,白眠情不自禁抱着双膝道:“你怎么这么懂事啊?小猫咪不要这么懂事, 会吃不饱饭的, 知道吗?“
小猫咪叫了一声。
像是听明白了。
白眠脸上泛起浅浅的笑容。
她快要睡着的时候, 小猫咪可算吃完了, 她捡起空掉的罐头站起身,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面的花台坐去,而她浑然未觉,微微弓着背,手臂伸直,呈现出一个投篮的弧度把罐头丢尽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罐头撞落在垃圾桶的外缘,弹落在地上,她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撑着身下的花台想要起身,身体却不受控制往前倒去,直直撞向街沿外侧的柏油马路。
所幸,一个结实有力的胸膛及时接住了她。
晚风中,弥漫着檀香的沉静。
她抵靠在对方的胸口,盯着眼前的领带出神。
秦牧云单手搂过她的后脑勺,朝向一旁惊魂未定的电动车车主微微颔首,重新将她带回了上一层的街沿。
“喝酒了?”他低头凑近她的颈后道。
感觉到他的靠近,白眠缓缓从他胸口抬起头,眼神迷蒙的望着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小孩,怎么又是你啊?”
他被这声“小孩”喊得一愣。
小孩叫谁小孩?
她对他眼底的深意浑然未觉,纤细的手指穿过他微微生硬的发丝,垂下的眼睑细细打量着他身上的西装,柔软的面料着夹杂着银色的丝线,在灯光下有一种身披星河的感觉,白色的衬衣和条纹的领带,削弱了几分眉眼带来的凌厉感,透着几分宛如小王子的矜贵优雅。
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你从哪儿回来的?”
他俯视着她的眼睛,抚摸着她身后的发丝,温热的指端不经意碰上她背后衣衫下的纽扣,心不在焉道:“去参加了一个晚宴。”
“那之前呢?”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嘴唇微微有些发白:“你给我通视频那次,是在哪儿?”
他蓦然回神,视线若有所思向左侧看去:“刚从拍卖行回酒店,怎么了?”
难怪。
她想起在西安的时候,被他随手丢在地上的拍卖行图册,当时以为他只是随便看看,没有放在心上,而今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他为什么会出落的一身贵气,为什么有了那么多钱,依然无法从中抽身,因为他并不是什么夜场的男模,而是让人锦衣玉食养着的小王子。
养着他的人必然也是非富即贵。
不仅为他定制高级西装出席晚宴,也能让他体面的参加拍卖会,她甚至能想象到,对方为了博他一笑,在拍卖会上的一掷千金。
她忽然意识到,他对她所有的温柔和善意都是真的。
所以才会在晚宴结束以后,迫不及待来见她。
可是她一个月的工资,买不起他身上的一套西装,也无法让他过上体面而漂亮的生活,也无法将他从身不由己的泥潭里拽出来。
她不是富婆,也帮不了他。
怎么能让她这么潦倒的年纪,遇上这么贵的男人呢?
她强忍着心里的酸楚,有条不紊的推开他,但是双腿非常不争气一软,导致她整个人猝不及防跌坐在了地上。
他瞳孔微怔,俯身想将她扶起来,却被她举起手臂制止:“我跟你说要卖房子,不是骗你的。”
他动作一顿:“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一本正经摇摇头,单手撑着自己的膝盖说:“我不是在试探你,我是真的没钱,就我上次能发给你的八千块钱,是我能给你的全部了。”
他神色不变,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
她以为他真的明白了,故而也不再多言,“所以,你换个人吧,姐姐真没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