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来。”
说完,他便转身出去。
荷枝想了想,终究是在屏风之后坐了下来。
既然殿下让她旁观,她就看着好了。她感受不到同白家之间的血脉,却清楚地感觉到他们想要掌控自己地心思。
鹤白一转身,看见慕容仪从屏风之后走出,而那屏风之后显然还有一个女人,露出纤细的身形。
他不禁冷笑道:“你这是藏了什么美人。”
慕容仪微微一笑:“她不宜见客。”
鹤白神色一凛,一挥折扇,噌噌噌三声,慕容仪旋身躲过,一旁的朱柱上竟然插着三把细刀。
屏风之后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声音,但她清楚地感受到殿下与鹤白公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荷枝几乎坐不住了,但见身前横着一把长刀,提醒她不要出声。
一向温和的鹤白语气中隐藏不住怒意,“我妹妹在哪里。”
“我的人不像你的人,懂得怜香惜玉。”慕容仪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扯了扯衣角,“她被安置地很好,在歇息。”
鹤白上前一步,将折扇拦在慕容仪身前,“将她还给我,朝廷的事,我们再不插手。”
慕容仪轻笑:“那可不行。”
他拨开面前的折扇,挥手命人上茶,自顾地先坐下,又伸出手请他:“你也坐。”
鹤白居高临下地站着,不屑一顾地道,“当初我白家子弟一心为国为民,却被你们几近杀绝,你以为我们还能同席而坐?”
慕容仪也失笑,反问:“你们为的是谁的国,谁的民?”
他想起荷枝还在听着,便知道这个话题不能继续,改口道,“你如今向我要人,怎么忘了,当初是谁把她送到慕容长岐手中。你之前想她成为牵制孤的工具,如今将她带回去,又想做什么?用她来笼络白家那些旧部么?”
荷枝在屏风之后听得心中一跳,原来之前她被慕容三公子抓去,还有鹤白公子在其中掺和么?鹤白公子这么着急让她回去,也是另有所图?
“这是白家的事。”鹤白呵笑,“再怎样,她不能待在你身边。”
“你一心报复,全然忘了白相当初的志向。”慕容仪冷淡开口,“要山河稳固,四海升平。而由你插手地朝政,动荡十几年,百姓也难安。”
鹤白讥讽道:“若不是你那昏君父皇,我能有什么插手的余地?”
当着太子的面骂当今皇帝是昏君,这也太过大逆不道。
荷枝手上生寒,刚要起身,面前的长刀又晃了晃,示意她不要动。
慕容仪到平静地多:“父皇已有禅位之意,白家翻案将经我之手,你大可放心。”
“这是当初说好的。”鹤白语调也平,“这些与我妹妹都没关系,翻案之后,我们离京,再不过问京中事。”
离京?这话算切中荷枝的心意,她刚抬头,就遇上了风清生冷的目光。
“恐怕有不少人还想登朝入仕,你这一句话否定所有,恐怕不妥。”慕容仪不紧不慢地道,“我还有一良策。”
鹤白眼神微眯:“什么策。”
慕容仪缓缓道来:“两家结秦晋之好。”
“忠义侯无意将白晚意嫁给你。”鹤白眼神一顿,“你想要——她?”
语毕,鹤白手中的折扇唰地打开,朝慕容仪袭来。只见折扇旋了两圈,慕容仪稍一抬袖,轻松接下,折扇安然在手中展开。
荷枝下意识看向风清,只见他巍然不动,丝毫不担心外面的情况。
“慕容仪啊慕容仪,你这算盘打的太好了,谁不说一声心机深远。”鹤白语带嘲讽,“白家势力想要,美人也想要。我那妹妹怎么可能斗的过你?”
慕容仪反谦虚道:“我只是提一个对两家都好的策略罢了。至于荷枝,我对她出自真心。”
鹤白站在屋中,呼吸起伏,似乎气的不轻。良久,他缓和语气道,“两家联姻,不是不行。”
他背手而立,故作潇洒,“她若是嫁了你,你还得称我一声兄长。那当下如此待我,恐怕不妥吧。”
慕容仪将扇子收好,笑道:“这把折扇磨损了扇柄,自然要叫人换把更好的还给公子。”
屏风之后的荷枝听得目瞪口呆,这是谈妥了的意思么?
她的婚事也就这样定下了?
鹤白再度开口,言辞中肯,“不过若要成婚,她自然不能呆在太子府,恐有流言蜚语,对她和你都不利。”
慕容仪沉默片刻,“不会叫人知道。”
鹤白冷哼,“万一呢?总会有人知道太子府藏了个丫头,成婚之后,又如何向外解释?”
慕容仪抿唇,“你要如何。”
“我带她回家。”鹤白语气认真,“待白家翻案之后,她的身份曝光,再风风光光嫁给你。”
慕容仪思忖片刻,转而望向屏风。
荷枝原本端坐着,一见他看过来,反而有些慌了手脚。
他温柔地发问,“荷枝,你想去哪?”
鹤白的眼瞳忽然睁大,没想到刚才在屏风之后站着的是一直在找的妹妹。他默然攥紧拳头,喉间生涩:“……五妹。”
荷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从屏风之后走出,没预料一阵风扑来,伴随着一阵檀木香,将她紧紧裹住。
“……五妹。”鹤白几近疯魔地把人按在怀里,反复道“是哥哥不好,让你在外面受苦了。”
荷枝被闷的有些喘不过气,但听他的话,心中竟然十分触动,眼眶也不住地发酸。
这是……家人们?
荷枝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就算是在师父身边,师父也只会强调与她不过是师徒关系。
慕容仪见状,赶忙开口:“荷枝。”
鹤白松开怀抱,捧起她的脸颊,“跟哥哥回家。”
那一双眼睛里满是渴求,近乎疯狂:“跟哥哥回家。”
荷枝像是受了蛊惑,也想知道家是什么样的,应道:“好。”
她一开口,一旁站着的慕容仪便背过身去,吩咐道:“去取先祖传下来的玉扇来。”
慕容仪沉声开口,“既然她要跟你回去,我同她还有话说。”
鹤白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便的话,便牵住荷枝的手,要带他离开。
当即便有几个侍卫拦在门口。
慕容仪声色减淡,“着什么急。”
荷枝下意识朝他看去,他又别开目光。
鹤白定了定神,淡然道,“等你处理好朝中事务,上白家迎娶。”
慕容仪走到荷枝面前,轻声道:“等我。”
荷枝还没说话,身旁的人扯了一把她的手腕,她只得低下头去。
慕容仪只当她是在害羞,等下人取来玉扇,又亲自交到鹤白手边,恭恭敬敬。
鹤白一手取扇,面前的侍卫放行,便拉扯着荷枝像外走去。
她同鹤白一齐上了马车,有些紧张地坐在鹤白对面。
“十几年宫中生活,你怕是早已心向太子了。”
突兀的声音响起,荷枝茫然地抬眼,只见方才还挂着如春风般和煦,如今已荡然无存。
第69章
荷枝没料到他变脸这样快。
马车飞驰,鹤白音色发冷,“你还真想要嫁他?”
荷枝莫名往后缩了缩:“……你什么意思。”
“你想嫁给仇人的儿子?”鹤白声音愈发狠厉,“永远不可能。”
荷枝往车厢壁靠了靠,有些看不懂面前的人。
他与初见一样,穿着白色长袍,宽大的袖子显出逍遥飘逸之感。然而,曾经温和的脸庞上蒙着一层阴霾,让人不寒而栗。
她突然想起当时渺兮也是这般劝阻她不能和太子在一起,极力要将她带回白家。
可是似乎他也不怎么喜欢自己?
荷枝缩在角落里,再没说话。
马车停下后,荷枝跟着鹤白下了车,发现已经在院落中央。这院子并非之前她曾住过的那个,十分陌生。
两个同样穿着宽大白长袍的男人走上前来,朝鹤白鞠了一躬:“公子。”
鹤白将手背至身后,冷声吩咐,“将她带回房看着,不许见任何外人。”
荷枝呆愣在原处,便听那两个人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地请道:“小姐,请跟我们来。”
这两个人身形高大,与扶将有的一拼。荷枝怀疑他们的身手与扶将不相上下,甚至比之更甚。
她跟着他们走到一处小院。小院中繁花锦簇,郁郁葱葱,院中还有一处水塘,几尾金鲤鱼游曳其中。
荷枝不禁问道,“这是谁的院子?”
“小姐的院子。”左边的人回答道。
“四姑娘?”
“您的院子。”
荷枝这才确认,他们的话,这个院子的确是为她而准备,但见这处生机盎然,倒像是一直有人在这里居住似的。
“请小姐上阶。”
左面的人引着路,荷枝跨过几级台阶,走进屋中。屋内置着朦朦胧胧的丁香色纱帐,能看见屋中摆放的方桌与扶手椅,桌上放着一支玉壶春瓶。
两位引路人就此停步,福身退下。
荷枝不明所以,想要跟上去。奈何他们走得实在很快,她看见院门被他们关上,而后嘎吱几声,从外面落了锁。
荷枝呆呆地看着紧闭的门缝。
她不是第一次回来么?既然鹤白公子心心念念找了她这么多年,当她回来,怎么也不该二话不说将她关起来。
荷枝茫然地走回院子里。
天色将要黑了,她回到屋中,看到桌上的烛台,四下找了找,没找到一个火折子。
她颓然地坐在窗边,等天色渐渐暗下去,最后只剩下外面透进来的一点光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忽然传来咔哒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钥匙开锁。
她飞快地走出屋子,便见两个人提着灯盏走了进来。这两人还端着木盘,一个盛着饭菜,另一个盛着白色的衣物。
等凑得近了,才发觉其中一位是扶将。
荷枝看着他们面色冷淡地掠过自己,脸颊上不禁浮上惊讶,转身便看见他们走近房门,将木盘放置在台阶最顶端。
荷枝呆了,她本人都在这里,他们把东西放在地上?
两个人转身回来朝荷枝福身:“五小姐请用饭菜,之后请五小姐换上白家的衣裳。”
荷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这是在太子府换上的,也是太子府为她准备的衣物。
大约是鹤白公子看不惯与殿下有关的任何事物吧。
荷枝点头。
她朝扶将借了灯,才将两样东西一一搬进屋中。等她用完饭,换上衣物,门口两个人还规规矩矩地站着,像两个门神。
荷枝将用罢的木盘与碗筷重新还给他们,趁机道:“我其实并非想嫁太子,你们可以不用这样关着我。”
扶将的脸色才稍好一些,道:“我们都是依照公子的吩咐办事。”
荷枝连忙道:“公子在哪里,我想见他。”
她方才不知道鹤白公子居然会将她关起来。若是能解释清楚太子这件事,或许她也不用被关。
“公子想见小姐时自然会吩咐。”
扶将福身离开,毫不意外地落了锁。
陌生而封闭的院落,荷枝站在灰暗的庭院中,忽然想起了太子殿下。
他们都只是想要她身上的这层身份,手段也基本相似。
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将她关起来防止她嫁给太子,太子又想方设法想要迎娶她。不过好歹,太子殿下不会将她关着。
她前半辈子关在四方的冷宫里,逃啊逃,逃出了三年自由的日子,但终归又被关在这里。
她看着身上换上的米白色衣裙,宽大的袖子被晚风吹起,她独立庭院,听着蝉鸣。
即便是白家最小的女儿又能如何呢?她对白家一无所知。
从前无人认她,如今却都恨不得据为己有。
荷枝想不通。
但她着实太累,便回到屋中歇息。
第二日她醒的早,便坐在屋里等。照例有人开锁进来,这回来得是丫头,可以进屋。
荷枝早不惯这些,想打发了人。偏偏两个丫头一跪不起:“公子吩咐侍奉五小姐,还请五小姐不要为难奴婢。”
荷枝这才两个丫头帮她洗漱编发,她又趁机道:“我并非想要嫁太子,可以见见公子吗?”
丫头回答:“我们只听上头吩咐,也见不到公子。”
荷枝默然,用过早饭之后,两个丫头便退下,同样锁了门。
听着清脆的锁门声,荷枝不禁怀疑起来,她到底在宫中还是在宫外,为何这里的规矩同宫里一样繁琐。
她又在窗边坐着,窗子那边是另一处庭院,无人居住,看起来一样孤寂。
外面又咔哒一声响,好像有人来了。
荷枝懒得去迎,就坐着,便听门外有人喊道:“五小姐,我们小姐来看你了。”
这回是一个女声,荷枝迅速从站起来,撩开层叠纱帐,走出门外。
扶将领人进门,手里还拿着钥匙。来得是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你不记得我了?”她看着有些委屈,“我是你姐姐。”
“……”
荷枝这才将她的身份与自己联系起来,从迷糊的记忆中捕捉到多年前的一点残影。
白晚意。
算起来,她见过两面。
白晚意上来便拉住她的手,吸了吸鼻子,“初见你我就觉得你眼熟极了,没想到你真的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