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燕京岁时记》
第55章 金大腿
瀑布般的云鬓青丝铺散在他胸前,长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随着她的幅度,发丝轻轻挠过萧珩的下颌。
萧珩微微仰起脖颈,对上长宁波光流转的桃花眼,察觉到那具玲珑有致的柔.软身躯正贴在他身上,顿觉呼吸一窒。
他喉头动了动,身体却不敢动,屏住呼吸企图控制住那躁动不安的心脏。
长宁正趴在他胸口处,纵使外界纷扰喧嚣,急促热烈的心跳声还是清晰地从他胸膛传进她耳中。
——尤其是,她明显感觉到萧珩的身子忽然紧绷。
绝非无知的长宁顿时笑不出了。
二人僵持着面面相觑。
好像……玩大了。
莫名的耻意袭上心头,长宁眼睫毛忽闪了两下,心中不断劝慰自己:自家叔叔,不慌,不慌……
她阖眸,决心装作无事发生。
如此想着,同样突突直蹦的心脏才稍稍安定了些。
萧珩借着这会儿功夫,敛去瞳底的暗色,方才因为紧张而青筋凸起的手背舒展了一下。
他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整蛊了,又无奈又好笑,“你就不怕万一我没能接住,摔地上可就是你自己了。”
“那不可能。”长宁睁开眼,理不直气也壮:“皇叔摔了都不会让我摔。”
方才一霎的尴尬转瞬即逝,她又恢复了原先的肆无忌惮,萧珩抬手作势就要教训她。
长宁当即一个瑟缩。
最终萧珩只是在她额头轻轻一掸,扶着她的腰坐起身,拍了拍两人衣摆上的雪。
长宁捂着被他指节掸过的脑门,不服气也给他脑袋来了一下。
萧珩错愕抬头,失笑道:“你还没大没小了?”
“这叫礼尚往来。”
长宁笑嘻嘻爬起身,一溜烟又跑了,不给对方反击自己的机会。
萧珩生怕她又不见了,忙起身前滑,紧紧跟在她身后。
长宁不时回头嬉笑,便没注意四周的情形,眼看她就要撞到人,萧珩惊呼一声:“小心!”足尖一蹬飞身去拉她的手。
旁边却忽然冒出一道身影,抢先一步将长宁拦腰抱住闪到旁边。
萧珩的手顿在半空中。
长宁也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时,头顶响起了拓跋临温润清朗的嗓音:“还好吗?”
长宁狠狠一皱眉,一把推开拓跋临挣脱出来,明艳的小脸笑意收敛。
自从长宁住进皇陵,就再没见过拓跋临,她都已经淡忘了这么个人的存在。
冰面光滑,纵使拓跋临没有穿冰鞋,也踉跄往后滑了两步,再抬头看清长宁的面容时,狭长的灰色凤眸闪过一丝异色。
她的容貌长开了,越发明艳动人。
——眼神也越发像他的梦中人。
大抵是想起梦里的人,拓跋临心底一软,颇为受伤地看向她,“长宁妹妹,你还是这般狠心。”
一整天的好心情因为拓跋临的出现毁了大半,长宁别过脸正色道:“男女授受不亲。”
话音刚落,她手腕一紧,萧珩已经来到她身边,无形之间将她往身后藏。
他神情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二皇子。”
拓跋临听着那句男女授受不亲,凤眸掠过二人的手,唇边勾起一抹讥笑。
“原来皇叔也在。”
萧珩回敬了一个冷笑。
拓跋临一行人分明早就看到了王府的马车和季风等人,自然是知道他和长宁共在一处,还佯装无知的凑上前,其心必然不纯。
萧珩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握着长宁的手腕,低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去别处吧。”
“好。”长宁巴不得赶紧走。
拓跋临也抬脚跟了上去,“我刚从雍州回来,正巧赶上上京初雪,便想先在城外四处闲逛,顺带赏个雪景,没想到又凑巧了,九皇叔和长宁妹妹都在。”
新帝登基后不久,虽未正式册封大皇子为太子,但有意将陇西在内的整个雍州都赐给二皇子拓跋临当做封地——对二皇子偏宠之余,也暗中确立了大皇子的储君地位,是以这些年拓跋临便时常待在雍州。
拓跋临对萧珩还算恭敬,笑容温和:“皇叔,你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吧?”虽是问话征求同意,可脚下一刻未停地跟在长宁身边。
萧珩此时连冷笑也不想给他,面无表情道:“本王对上京不熟,二皇子请自便。”
说完他和长宁已经到了马车旁,萧珩弯下身替长宁解下冰鞋,把人扶进车厢里,才回头看向拓跋临,道:“二皇子身边之人大半出自宫闱,久居上京,想必他们比本王和郡主更熟悉附近哪里有美景。”
在旁人看不见的视角里,二人眼神交锋。
拓跋逸仍旧笑着,还是那个温润君子。
他尾音沙哑,稍稍作揖,“皇叔说的有理,那侄儿便……送皇叔。”
萧珩瞥了一眼,离开之际,又停下步子。
“哦,对了。”
他转过身,忽然弯起唇畔,笑得凉薄,“德妃娘娘这些年身子并不爽朗,如今听闻二皇子回京,一早便请旨出宫亲自迎接,二皇子身为儿臣,是否应当将赏景一事暂且搁置,先回宫问安呢?”
拓跋临神色微僵,“皇叔教训的是。”
目送着王府马车离开,拓跋临眼底的笑意瞬间消散,凌厉的一记眼刀子落在侍卫阿夏身上,旋即抬脚大步流星朝前方的队伍走去。
阿夏被他陡然转冷的眸光惊住,忙小跑跟上前解释道:“属下当真不知德妃娘娘出宫迎接之事……”
他知道殿下爱惜名声,倘若今日之事传到那些拥立大皇子的朝臣耳中,只怕又要被人以不孝之名参上一本。
拓跋临额角突突直跳,沉声道:“即刻回宫!”
“是!”
阿夏小心观察他的脸色,继而将拓跋临的怒火转移,愤愤道:“这西蜀王仗着自己立了些军功,又有先帝封王遗诏,便如此不将你放在眼里,简直可恶!”
拓跋临负在身前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正一点一点攥成拳,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清风霁月般的疏朗温和。
“他是皇叔,刚大捷归来,在边关百姓将士中颇有声望,如今便是父皇和皇祖母想制衡他,怕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任谁也没想到,当初他们眼中那个前去边关赴死的少年竟会活着回来,还将西平附近三城百姓将士之心收拢,就连沈家的威远军如今也纷纷效忠于他。
思及威远军,拓跋临再度陷入沉思。
他记得很清楚,梦中,威远军分明是支持他的。
怀明太子薨逝、匈奴进犯、先帝驾崩、父皇继位……这一切都曾出现在他的梦里,就连时间节点都不曾出现差错。
可为什么到了这里,又不一样了呢?
拓跋临沉下眼睑,低声问道:“威远侯之事可查清了?”
阿夏叹声道:“已经派人去查了,但结果与三年前查过的一样,威远侯确无后人。”
“不可能。”
拓跋临俊秀面容划过一丝厉色,他语气肯定道:“沈明山有一个女儿,现在怎会没有?”
阿夏一脸难为情。
世人皆知威远侯沈明山无后,殿下为何又如此笃定威远侯有女儿?
而拓跋临恰恰最不想听到的结果就是查无此人。
他忍下胸腔处浮动的燥怒,声音嘶哑,“查,把沈氏一族上下都查个遍,但凡是可疑的,一个都别放过。”
“殿下……”
见拓跋临如此执着,阿夏犹豫半晌,还是如实道:“沈家这么大,不算旁支,便是嫡系就有三房,除去威远侯一脉,余下两房皆是枝繁叶茂,人丁众多,咱们又如何查起呢?何况,我们也没有此人的半点信息,年龄几何?相貌特征?……这些都没有,想找到她,就好比大海捞针……”
拓跋临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朝车驾走去,阿夏忙替他撩开车帘。
待上了马车,丫鬟又递上一壶刚煮好的热茶。
闻着四溢的茶香,拓跋临方觉那股燥怒平息了些,他闭眸全力回想,缓缓道:“年纪约莫十五,会武功,性子骄傲,喜穿红衣……”
他顿了一下,脑海闪过长宁的面容,道:“还有一双……极美的眼睛。”
梦中人相貌如何,他看不清,只记得对方长了一双桃花眼。
阿夏愣了愣。
向来不过问主子决定的人,第一次产生了好奇,不由问道:“殿下,您为何如此执着于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
殿下如今虽未娶正妃,但院里也有几个红粉佳人,若是想娶妃纳妾,也多的是人愿意嫁,又何必惦念一个都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人?
关键是,这描述也太宽泛了些,细算起来……光看年龄穿着和外貌,长宁郡主就附和这个条件啊。
拓跋临手指捏着茶杯,澄澈清亮的茶汤映着他灰色的瞳眸。
“她不一样。”
那才是他的皇后,唯一的皇后。
也只有那般果敢惊才绝艳的女子,才能助他登上至尊之位。
*
长宁躲进车厢里,就一直在偷听二人的对话,萧珩跨步撩开车帘时,正好瞧见她扒在车壁上。
二人对视了一眼。
长宁忙坐直身子,讪讪一笑,“德妃娘娘当真出宫了?”
她们出来时没听到消息呀。
萧珩在她身旁坐下,“自然是诓他的。”
长宁眼眸微眯,小声揶揄:“……皇叔,你变坏了。”
从前萧珩真不这样。
萧珩却毫无羞愧之意,一本正经道:“兵不厌诈。”
说话间,他接过长宁卸下的斗篷,手掌拂去上头的溅落的雪星,又将倒上刚煮好的姜汤端到她面前,“喝了,祛风寒。”
长宁闻到姜汤的味道便直皱鼻子,抱着手炉往旁边挪了挪。
“不喝。”
滑冰而已,哪里就能感染风寒了?
萧珩将碗端高了些,送到她唇边,另一手从攒盒里拿出一颗蜜饯,“听话,喝了才有下次。”
长宁这才不情不愿地就着他的手把姜汤喝完。
看她咽下后,萧珩把蜜饯塞进她口中,旋即把自己的那一碗尽数喝完。
望着他毫无波澜的面容,长宁还是皱了皱鼻子,给他也递了一块蜜饯。
毕竟姜汤味道还是挺冲的。
萧珩怔了一会儿,低头张口含住,唇瓣触及少女温软的指尖时,不由耳根微红,方才因为拓跋临抱她而产生的一丝别扭不悦稍稍散了些。
他抓起书卷,状似随意地问:“我不在时,拓跋临也是这般缠着你么?”
长宁正捧着苹果咬了一口,忽然被问及还有些呆愣,想了想道:“他离京去雍州之后就清静多了。”
“这么说,他在上京的时候,经常……”萧珩倏地抬起眼睫,话锋一转,“大冷天的,吃什么苹果。”
说着将长宁捧着的苹果无情拿走。
长宁:“……?”
苹果做错了什么?
虽是责备,但好在萧珩很快又把苹果还给她,回到长宁手里时,原本冰凉的苹果竟有些温温的。
“……吃吧。”
长宁满眼惊讶,头一次见到大冷天有人用真气暖苹果吃。
她犹疑不定之下,重新抱起苹果用门牙慢慢啃,眼神落在萧珩淡定的面容上,又拿起果盘上的一个橙子,沿着茶几轻轻推了过去。
萧珩顺手接过捂在掌心里,道:“那之前,我从军后,你一人在陇西呢?一直没问过你。”
长宁老实道:“在陇西时我躲得可好了,他才找不到我……也、也就后来一次,刘叔带我去食肆试菜时,不小心碰上了。”
说起来她还很是遗憾,难得在萧珩的铺子里找到一家卖吃的,结果什么也没吃上就走了。
萧珩不动声色追问:“然后呢?”
长宁手肘支在茶几两端,歪着脑袋,口中含含糊糊道:“然后我戴着帷帽假装不认得,便走开了。”
萧珩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长宁脸颊染上一层薄怒,“就是出城时被郡守家那个纨绔李廷碰瓷了,居然贼喊捉贼说我撞了他的车,还调戏灵霜姐姐……不过,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她洋洋得意地比划着说道:“我把小灰灰放出去咬他,还拿皇爷爷御赐的鞭子恐吓他,李廷立刻就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萧珩眉宇间骤然聚集的戾气很快又散去。
他低头将剥好的橙子一瓣一瓣分开,放到小碟子里,悠悠道:“没吃亏就好,以后遇上这种事情,一定要和我说。”
倘若不是今日问起,这些事长宁怕是都不会主动告诉他。
长宁此刻早已忘了自己还要装淑女一事,越发放肆没个正形,下意识挥舞起拳头,“那当然,皇叔出马,肯定把他们揍得再也不敢来得罪我。”
那模样仿佛是抱上了金大腿一般。
萧珩被她的马屁愉悦到,笑出了声,配合着点头,“是这个道理。”
两人一路热络地说着话,绕了几处雪景后,便赶在傍晚前回城,将至城门口时却发现官道被堵上了。
季风及时勒马,在外头禀道:“殿下,前面好像是……是匈奴使臣和沈将军,正好一同入京,两方就在城门口杠上了。”
咦?
匈奴使臣来得这么快?
长宁正要钻出头去一探究竟,被萧珩一把罩住脑袋推了回去。
“乖乖待着,先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