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一想到这长久二字,眉毛就皱成一团,再顾不上其他。
带的东西确实太多,永宁就一人发一些。今日先来的竟是陆璇,刚巧就看着她在那儿分发零嘴。
四目相对之际,永宁觉得似乎有些尴尬,伸出手,拿了一份糕点递给陆璇。
陆璇微微颔首,接过了。
又是一日不知所云的消磨,永宁想同父皇说她不想念书了。站在门口来回踱步,却听里间父皇笑声不止。
永宁心一横,不措辞了,挺胸抬头地进了里间,“父皇,儿臣有话……”话到嘴边,余光一瞥,又生生打住了。
陆璇俯身行礼:“殿下。”
永宁抿嘴,怎么哪哪都有他呢?
原来他们在商量女子学堂的事情,因为永宁此次入了学堂,陆璇向皇帝提议,可以兴女子学堂,首先可以让几位重臣家的女儿同永宁一道读书。
都这样了,永宁哪儿还说得出口。明德皇帝问她有何事,她只好生生转移话题,道自己生辰将近,问明德皇帝可备好了礼物。
她的生辰在七月,说来还早,明德皇帝捋着胡子沉吟片刻,随后看向陆璇笑道:“让陆大人见笑了,永宁自幼被我宠坏了。”
陆璇微微笑道:“殿下灿若明珠,应当如此。”
满口奉承,永宁想不耻,却发现自己受用得很。
明德皇帝笑意更深,捋了捋胡子,“陆卿可有婚约?”
永宁听到这话,看了陆璇一眼,心里竟紧张,“儿臣想到今日的课业还未完成,先告退了。”
她一溜烟儿跑了出去,明德皇帝嘴上说着她不知礼数,眼里却仍是宠溺。这么一打岔,这事儿又被挤到了后头。
永宁气不顺,在御花园的凉亭稍作休息,拍了拍胸脯,心里头庆幸。
她已经不愿重蹈覆辙。
陆璇是清莲,她不愿再染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要开心地度过哟~
第7章
女子入学的事很快就试行,赵将军家的女儿、太常家的女儿、太史家的女儿还有杜国公家的女儿都来了,她们同永宁关系都不大好,因为永宁并不知书达礼。男女分列而坐,永宁坐在第一排。
星心趁着休息间隙和她分享八卦:“殿下,奴婢听说,江姑娘和杜姑娘都对陆大人有意,因此才来的。”江姑娘是太常家的女儿,年芳二八,是上京有名的才女。杜姑娘是杜国公家的女儿,比江姑娘小一岁,才名是没有,但生得十分好看。
至于对陆璇有意嘛,她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星心见她一脸淡然地吃零嘴,恨铁不成钢:“殿下,你就不能有点反应吗?”
永宁咬了一口桃花糕,看着星心,“哦。”
星心急得上火,她倒觉得没什么。江姑娘,兴许陆璇更喜欢一些。毕竟她生得也挺好看的,这么多年陆璇都不为所动,或许才女更好些。
说起来,她还从未见过他那小青梅。也不知是否有天人之姿过人之才,小青梅在她们之间梗了这么些年,她却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实在失败。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有五个,怎么也得搭两个戏台子才成。永宁是不想上这戏台子的,她只喜欢看戏。
江姑娘和杜姑娘就比较偏爱今日搭的戏台子,竟当场打起来了。
这事永宁不知前因,只知如厕回来,便看见二人撕打在一起,场面颇为壮观。
星心护着她往后退一些,她见江姑娘扯住了杜姑娘的头发,杜姑娘扯住了江姑娘的衣服,二人难舍难分。
她低头问星心:“桂花糕还有吗?”
星心拿出一盒桂花糕给她,她拈了一块,又继续看戏。
二人是在外头打起来的,扭着扭着就双双倒地,地上枯树叶子颇多,粘在了她俩的衣服上头发上,很是狼狈。
在场的男人们不便掺和女人们的战斗,都转过头去,嘴上喊几句“有话好说”。永宁是不会掺和这事的,看这架势,她这小身板站不住。
最后是赵姑娘出面,制止了两位姑娘。陆璇这时候也闻声赶到了,看了眼永宁。她手里还抓着一块桂花糕,心虚地咳了声,赶忙两口吃了。
陆璇板着脸,教训人。教训人的姿态是冷冰冰的,二位姑娘耷拉着脸。这副姿态,自己也时常感受,她不由得有些同情这二位姑娘。
同情归同情,桂花糕还是要吃的。
等她悠哉吃完再一块桂花糕,陆璇也训完了人。戏演完了,戏台子拆了,看客也就散场了。永宁走在后头,桂花糕好吃是好吃,就是干瘪瘪的,有些粘牙齿。她伸舌头去舔,又伸手问身后的星心要水喝。
水没喝到,倒喝到了一瓶子醋。
身侧陆璇正同那二位姑娘说:“在下已有心上人。”
啧啧啧,她磨了磨牙,不小心磕到了舌头,疼得脸皱成一团。
“星心,我要喝水。”委屈巴巴。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给陆璇和那二位姑娘听到。
几个人一同看她,她瞪眼,心道看什么看。
星心应声而来,见陆璇同她二人站在一块,脸上又写满了担忧,小声说:“殿下,陆大人在看你。你就不能喝水喝得文雅些吗?”
永宁瞪她,偏要一股子灌下去,呛声连连。
陆璇皱眉,给她递手帕。
永宁正想拒绝,星心已经一把接过,“谢谢陆大人。”
永宁只好又瞪星心,星心嬉皮笑脸,“殿下,你就接着吧。”
她只好接过,狠狠地擦了擦嘴。帕子上绣了两只鸳鸯,估摸着是他的小青梅送的。他却拿来送她?
她心里不痛快,为什么让她重活一遍仍要受陆璇的气呢?倘若没有陆璇,她定能寻个如意郎君,过一回轻松自在的日子。
夏日炎热,午后更是闷热不堪。永宁身娇,最受不得热,坐那儿方才片刻,已经大汉不止。蝉在外头放肆地嘶鸣,叫得人心烦气躁。
永宁鼓着腮帮子,趴在桌子上,等待着下学。
陆璇其实不常来,毕竟他有官务在身,十日来一日。没回他来了,几位姑娘便都把眼睛挂在他身上。
有什么用呢?
就算是仙女下凡,他陆璇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永宁刻意不去看他。
其实她同陆璇的相处,少之又少。原也该少之又少,一个活在皇家禁院里的公主,一个外臣,只要她不刻意去偶遇他,他们见面的机会,竟然是这样少的。
少到她觉得,她可以忘了陆璇。
听闻太常公和杜国公都曾向陆璇询问姻缘的意愿,陆璇统统婉拒了,只说自己年纪还小,功业未成。
她心想,怎么陆璇对她就这么坦诚,从来都说:“殿下,臣不喜欢您。”
“可是一辈子很长的,您现在不喜欢,不代表以后不会喜欢?”
“臣不会。”
他向来遵循君子之道,君子不倡诳语,因此他说的是真话。
他的确是不喜欢她。
到死也不会。
还真是一辈子呢。
无论是她的一辈子,还是他的一辈子。
永宁趴在栏杆上,看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正好,她却伤心得很,越看荷花越伤心,号啕大哭。
星心被她吓得不知所措,问她也不说话,只哭,干脆也跟着哭。
永宁抽噎着问她:“你哭什么?”
星心说:“奴婢看殿下哭啊。”
这可把明德皇帝吓得不轻,永宁哭得眼睛红肿,红着眼说:“父皇,儿臣这辈子不嫁人了好不好,一辈子陪着你。”
嫁不嫁的,看来就是女儿家的心事了。
明德皇帝又心疼,又欣慰。
“胡说八道,父皇老了,没几年就会死,永宁怎么能守着父皇一辈子呢。”
听到死这个字,她又忍不住哭,“父皇不会死的。”
明德皇帝好笑:“人都会死的,这是没有办法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办法的。”
永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知道,她知道啊。父皇会死,她也会死。这都是没有办法的。就像陆璇不会喜欢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要开心地度过哟~
明天考试,周六也要考试,所以下次周六更好不好QAQ
男主只是个闷葫芦。
应该不会很长哟
第8章
永宁大哭一场之后,又病了一场。也不知是风吹多了,还是别的什么,传了太医也内瞧出症结所在,只是说让她好生修养,又开了好些说是滋补健体的苦药。栖凤宫里便整日地飘着药味,连带着永宁身上也透着股难闻的药味。
永宁病恹恹地趴在窗沿上,瞧着外头的花开了又谢,几日便过了。夏日雨多,时常把花拍得七零八落,永宁看着心里烦闷,成日里不能出门,亦心里烦闷,还要吃苦药,心中就愈发烦闷。
闷到她想陆璇。
宫里新栽了些绿植,叶子被雨水打得油亮,星心又端了药碗上来,永宁皱起眉头,不情不愿地喝了。
她记得从前她身体没这么娇弱,从前就是撒着欢闹几日,也仍然活蹦乱跳。兴许是上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便让她体弱些。
这让她在烦闷之余又觉出一种欣慰。
断续病着,学堂是早已不去了。再多看几场雨,多落几朵花后,生辰便到了眼前。
父皇和兄弟们隔三差五往她宫里跑,商量着给她大办个生辰,冲一冲病气,她摇头拒绝了。最后只是一家人吃了顿饭,各自送了些礼给她。
到八月,永宁的病终于大好。她蹦蹦跳跳地求了恩典出宫去玩。
两位兄长不放心她,便陪她一道出了宫。
许久没出门,永宁觉得自己好似一只被困在笼中许久的鸟,恨不得把天地飞个遍。
上京好吃好喝好玩的地方多,永宁求着兄长们带她去。上京新开了一家酒楼,口碑不错,两位兄长便带着永宁,来尝一尝味道。
宫里的御厨好吃是好吃,只是同外头的好吃是不同的。
酒楼生意火爆,几个人站在那儿等了许久,才等到包厢的位子。
味道的确是好,永宁吃得开心,心满意足,离开之际,在走廊上同隔壁的人撞上。
是一位翩翩公子。
永宁把这位公子打量了一番,翩翩公子身着贵气,绝非普通人家。
“抱歉,我一时没注意,姑娘没事吧。”公子说话也很有气质,两位兄长看着,点了点头。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想必不是上京人士。”李烈说。
那人道:“是,我是从上阳过来的。”
上阳城在上京之北,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永宁听说过。
李烈点点头,“敢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隋。”
“隋公子。”
……
永宁听着他们寒暄,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李烈余光瞥到,结束了这场对话。
永宁小声问:“大哥,你很喜欢那位隋公子吗?”
“此人谈吐不俗,值得一交。”
几个人说着走出了酒楼,一抬头就看见了陆璇,穿着常服正在街上走着。
永宁垂下眼睑,想装作没有看见。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陆璇了,平静的时候偶尔会想,陆璇也不过如此。
事实并非如此,陆璇如此的亮眼,她在人群中一瞥,便能看到他。换个泯然众人的人,仔细看一百眼,也不见得就能在人潮里找到。
陆璇也看见了他们,他快步走到他们面前,“见过三位殿下。”
“公主殿下病可好了?”永宁听他这么问,有些诧异,她病的事并没有宣扬,知道的人不多。
不过他这么问了,她还是得回答:“谢陆大人关怀,已经大好了。”
闻言陆璇胸膛起伏,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容里竟有些久别重逢的欢喜。
永宁扭过头,觉得自己这容易多想的毛病真该改改。
“陆大人!”一个清脆的女声。
永宁闻声望过去,见杜姑娘正欢欣雀跃地走过来。若不是教养束缚,永宁丝毫不怀疑这位杜姑娘会飞奔过来。
“见过几位殿下,真是巧。”杜姑娘笑吟吟看着陆璇道。
陆璇淡淡地说:“杜小姐。”
唔,永宁觉得自己不应当杵在这里打扰别人,便推说要走。
“殿下留步,微臣听闻前几日是殿下生辰,微臣有份礼想送给殿下。”
杜姑娘脸色一变,一朵娇花像被雨打了,看着永宁。
永宁顾不上她,愣愣地看着陆璇。
陆璇从袖子里抽出一幅画卷,递给她,她愣了几秒,接过,打开,画上有一个月亮,月光照着河山。
陆璇不止文采斐然,其实画也画得极好。这是她成为他的妻以后知道的。
可是,为什么是月亮?
她叫李照月,世人只知道她的封号,就连她的父皇兄长,也不会叫她的名字。皇家公主,空有一个名字,一生却只有夫婿会叫。可她嫁了他,他也很少会唤她的名。
永宁皱着眉头看他,眼前这张脸一下子和另一张脸重合。
“殿下,你已经看这张画看了一个时辰了。”
永宁的思绪被星心拉回来,低头看着桌面上的画,叹了口气。
“收起来吧。”
“不挂出来吗?奴婢觉得挺好看的。”
永宁摇头,挂出来还得了,传出去,明日上京城就会有“永宁公主仰慕陆大人”的闲话了。
这话是没有,只有“太常和杜国公为了抢女婿当街打起来了”的笑谈。
祸水陆璇第二日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上朝,事情闹得大,明德皇帝不好睁只眼闭只眼,只好问陆璇:“陆卿,更中意谁家的姑娘?”
他捋着胡子,心里不大情愿。他也想要陆璇当女婿,只是和臣子抢人这种事说出去终归不好。他心里期盼着陆璇拒绝,这样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