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座岛——塔基亚娜法师
时间:2022-08-14 06:52:39

  女孩那繁重的课业是一方面,另一边,则是林山知道,该渐渐化断这一截人与蝶的关联了。蝴蝶怎能高攀人类呢,他们美丽,聪慧,是汇集了世间最珍贵的事物诞生的,无与伦比,惊才绝艳,更别提她还可能是一方神明。
  女孩该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与温暖,一只随时能消逝的蝴蝶不能给予她什么。
  现在的他已经没了灵珠,连曾经的大海都不敢涉足,无法再陪她在海里徜徉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岸上守护着她,又或是在她的窗边,偷一束光,与静谧中,将光洒在自己的蝶翼,驱散渐生的孤独。
  她可以在同龄的伙伴中间欢笑,明媚而欢欣,可以沿着那人生的路线,走到五光十色的斑斓人间。有着那么长久而珍贵的生命,她可以做一切她喜欢的事情,无论是学业,还是事业,亦或者——爱情。
  “族长,西山岛的那一片马兰花枯萎了。”
  一只蝴蝶飞到了林山的身侧,声音轻缓,却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
  西山的马兰花啊,也要消失了吗。
  林山想到曾经在那采过不少花,有一束花还被他仔细包装编成了花冠,赠给少女当升学礼呢。
  每年八月,海城正是烈夏,他会随着柏君前往西山岛野餐。那时遍山漫野的马兰花摇曳生姿,铺满了整座山头,洁白花蕊吐露,幽香沁鼻。
  马兰又被叫做返魂草,也是一种中药材。每当柏君贪凉戏水生病后,林山就会去采一株花,混着荆芥、陈皮、白前等,舒缓她的咳嗽与不适。
  所以她的病总是来得快,去得快,还没等柏妈妈发现去拿药哦,就给林山给治好了。
  可是现如今,这一方碧草也要被铲除了,可能是修海景建筑,也有可能是自然风光的旅游岛,却再没有漫山遍野的马兰花了。
  “再去采几株种在族地吧,以后少有马兰的蜜可食了……”
  蝴蝶飞过,下方的族地周围载种了不少种类的花儿,却来不及分类,细细打理,就枯萎了大半。即使同在海城,也不是每一块土地都天然地适宜这些本土植物的,比如那片卷尾,只钟爱那林边的一方土壤,又或者这株蝴蝶兰,离不得原先的溪流。
  但随着城市的日新月异,它们需要暂时离开曾经土生土长的地方,在这月神蝶的栖息地暂时停留,像一尾漂泊而来的远方的船舶,但终究要回到真正的属地。
  不知到了那个时候,月神蝶会不会也要离开这方土地,成为一方无家可归的帆船,只能不停地迁徙,找寻真正的停泊港湾。
  不过,幸好,还有一株花很顽强,无论在哪都盛开的那么热烈。
  林山看着面前的海芒果花朵,花蕊微露,盛出里面的黛粉。花香清幽,随着风儿传递到这一片的林中。让剩下那几只担忧蝶群未来的月神蝶终于稍微放下点愁虑,沉沉入睡。
  看着不远处的浪潮拍礁,蝴蝶只静默地立在枝头。
  尽管内心无时无刻不叫嚣着去海里徜徉,但身体却沉重地伫立,无视那日益想要回归海洋,亲近海洋的欲望。
  除非他愿意在一场徜徉后就永远葬身海底,朽烂双翼。
  但是林山还没目送女孩离开海城,去追寻自己的道路,也没找到谁能将月神一族信任托付,他还不能追寻大海而去。
  除了他已经三翼岁数了,最大的也不过两翼,更没有两翼三尾生的蝴蝶可以在他去后坚强的成长起来,接过族长一任。
  尤其现在在海城的生活日益艰难,新生的月神蝶越来越少了,继承的灵力似乎也愈发薄弱,大部分族人都已经无法化出人形了。
  林山沉思着,他需要做好打算,培养新的继承人了。
  *
  “林林?林林在吗?”
  柏君拿着两根冰棍,往曾经的赤尾松林走去,却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真是的,好久都没见到人了。”
  蝴蝶藏在树叶下,小心的把自己裸露在叶片外的翅膀收拢。
  这薄绿的蝶翼还是显眼了些。
  它看着女孩瘦弱的背影,微微颤抖。
  那洁白的校服裹住青春的身躯,既可以活力如焰火,只一刹便照耀地上的无数旅人,引得他们思慕瞻望,也可以柔弱似柳叶,一场风雨就可以使其飘摇零落。
  但对林山来说,她更像一座灯塔,在遥远的边际线上忽明忽灭,只要能让他无论远航多久,能隐约看到点光亮就足矣,不必过多肖想灯塔的光辉永远为谁而亮。
  已是飞蛾,怎敢扑火。
  少女的裙摆从叶片间穿过,细白的小腿却不慎被草的尖齿划伤。
  柏君微微皱眉,蹲下身来,将蹭到白长袜上的草屑拂开,一条细细的粉色血痕在白皙的小腿上很是明显。但柏君自小就被扎惯了,此时只是将这一株草藤拿手指轻轻勾起,挂在了一旁的树上,免得后来人也不慎被划伤。
  想到少年那精致的脸庞要是被这草划出血痕,柏君就更加仔细手下的动作,将能发现的尖齿草藤全部勾到角落。毕竟这一片是他们常碰面的地方,要多加小心最近疯长的杂草,以免伤到。
  摆弄许久,连冰棒都来不及吃就化了大半,加上林山显然没有在此地,柏君只好回去。
  “好不容易做完试卷出来的,现在又没时间找他玩了……”少女嘀咕着,慢慢走远。
  其实若她在仔细看看,或者拂开身旁那株草的叶片,就可以看见一只熟悉的薄绿蝴蝶在那屏息静伫。这只美丽优雅的蝴蝶,已经在她身边无数次出现了……
  看见她离开后。林山才扇着翅膀飞回地面。身前一株幼小的青草上面还沾着少女手中冰棍化作的水滴,晶莹剔透地悬在叶尖。
  蝴蝶轻轻飞近,伸出细弱的肢接住了将落的水滴,垂首细饮……
 
 
第15章 告白
  周兰自从那一日后就惴惴不安,但心里又有着莫名的悸动。
  果然不是梦,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但还没等她再弄清楚一点那人的身份,省城的家里又来了消息。原本答应她的一整个自由的暑假,又被无情地剥夺,在周家这里,她永远不能有真诚而轻松的笑容。
  这几年,但她还是维持着与海城朋友们的联系,尽管与徐梦梦和陈雪鱼他们渐渐疏远了,但柏君还是一如既往的性格,无忧无虑,简单真挚。
  按理来说她可以直接询问对方那个少年的身份,但她莫名的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告诉柏君。
  尽管她才见那少年两面,每一次都还没看清面容,但她在梦中已经无数次勾勒过他的容颜了。少年就是梦中的那个在飓风中拉住她的人,这是一种直觉,等到周旋反应过来时,内心都将这不可思议的直觉变为了一种执念。
  她要回海城找他。
  那日益繁重的课业和家里人给她安排的事务压在她身上,还未长成大人,她就不得不在那觥筹交错的宴会和典礼上穿梭,尤其是父亲走后,爷爷病重,他那一辈的压力直接抗到了她的身上。
  她再不能说走就走了。
  于是在周兰眼里,柏君曾经穿过的那一身传统刺绣的海城信女服,早已经成为一个符号,标记了她的童年岁月。让她在迷失时,有一个锚可以回望,那里才是真正的梦始之地。
  从又一项冗长繁杂的会议里出来,又是接下来的日程,她要不停地学习,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学校外。两场会议的间隔时期,有时候是她整理思绪和总结经验的时机,有时候也是她狂补课业的时候,一心二用不适合她,她只能靠笨鸟先飞。
  但是这天气,她望向落地窗外。高耸入云的建筑冰冷而突兀,像是把天捅破了一个洞,才引得天色昏沉,大雨纷飞,凶狠地撞上玻璃面,
  又一道无声的闪电劈落,将明亮的会议室都惊了一瞬,人造的灯光再亮,又怎能比得过自然的光芒呢?
  眼神透过玻璃,目光在自己的倒影上出神,周兰回想到那一场铺天盖地的飓风,也有雷鸣电闪,和大雨倾盆。那浩大的海浪比这雨水要威武得多,它可以瞬间卷去一切事物……
  她,好想回去。
  *
  柏君今天拒绝了一个同学的告白。
  她天天为那倒数压轴的数学大题烦忧,时不时还要经历英语大神的鞭策,国文科目也要偶尔出来抖机灵,询问她哪里没有复习好……这一切都忙的不行,居然还有人在这档口纠结于这些情情爱爱!
  柏君很气愤,早恋不可取,拖累别人误自己。
  这一下午她就忙着去处理这事情去了,连准备刷的新一轮模拟考试题都耽搁了。
  她是很想直接果断利落地拒绝的,但是在她走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少年,垂着头,神情沮丧,尤其是穿着海城高中的白色制服,风一吹,就能看见少年那瘦削的肩骨。尤其在听到柏君拒绝的话语后,那绯红的脸颊一下子变白,为他冷白的面容平添一层病态。
  想到对方是出了名的病秧子,柏君鬼使神差地又安慰了几句。
  只见虞凉的眼里一下子又闪着光,亮晶晶地望着柏君。攥紧的手渐渐松开,将那一封情书递了出去。里面承载着少年无边的情意,和羞涩的青春之火。
  柏君捏捏眉,冰冷的话语她说得出,但他人的真情她却不敢践踏。
  “虞凉,现在学习压力这么大,马上就要考试了,我想你应该明白的。”
  她看向少年颤巍巍拿着信封的手,“这个你就拿回去吧,我要回家了。”
  推着自行车,柏君就要离开,少年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考完试,你、你会去哪个城市?”
  柏君停下来,还仔细想了一番,按照自己目前的分数和排名,她早有心仪的学校。
  “北方吧。”
  少年眼里的光黯淡几分,“我也想去北方,到时候可以跟你考一个学校吗?”
  柏君皱皱眉,摇头,“这是你的选择,但我希望是你内心的想法,不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的人生道路。而且——”
  她顿了顿,“北方会有冬天的,很冷,你去了肯定不能适应。”
  虞凉在听见前半句话时内心悲凉,但在后面女孩又说出了关心他的话,如同一把将熄的柴火有了纸引,迅速死灰复燃。
  “没、我、我只是也想去看看雪……”
  虞凉跟着柏君的自行车,边走边说,声音低不可闻,时不时还咳嗽几声。
  柏君骑得渐快,他的脚步也迈得愈快,直到最后完全跟不上了,喘着气慢慢扶着墙壁走着,书包里唯二的两本书都可以压得他心脏痛。
  他一边忍受着这从小以来就如影随形的隐痛,一边幸福地回想着自己初来海城时遇见女孩的场景。
  他是个能看不能摸的病秧子,人人都不愿跟他接触,怕他有个闪失就要找他们算账。但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在病房里待久了,没有同龄人说话,所以显得有些自闭安静。
  他也想去操场上奔跑,踢足球,或者跟着他们去游泳玩水,但是虞凉知道,自己是一个包袱,只会给他人带来不便和顾忌。有了他,其他人既不好完全撇下他玩,却又不敢完全带着他去进行那些普通的游戏。
  他只能抑制自己的对阳光和青草的渴望,日复一日沉闷地坐在屋子里看着那些枯燥的书籍,连听点稍微激烈点的爵士乐都不被允许。
  他的情绪牵引着心脏,而那枚心脏脆弱无比,病重累累。于是他被家人带到海城,这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海岛,但自然风光可谓是独树一帜,尤其是最清新自然,毫无污染的空气。
  但是换了地方,人还是一样的。他依旧只能旁观少年们的游戏,安静地找个角落呆着。无聊地翻动着膝上的书籍。
  但他最想做的便是把这书扬了,像别人一样,奔跑着跃入大海,让浪水尽情拍打在背上,跟着其他伙伴嬉戏打闹。
  可是,他不能。
  他坐在沙滩上,用手摩挲着砂砾,脑海放空。
  “你想和我们一起找贝壳吗?”
  他蓦地睁眼,女孩的笑颜绽放在眼里,像一朵雪白的浪花,终于来到了岸边,熨湿了一座风吹日晒而干裂的海礁。
  “我、我……”
  太久没人邀请他,,他早已经不知如何回答。
  柏君摇了摇手里的渔网袋子,“就是这个,叫花蛤,在下面这座沙滩上就可以挖到。”
  他呆呆地点点头,顺着女孩的动作看向那一小袋花蛤,湿淋淋的,还沾着沙子,分明有点脏污,却在他眼里闪烁得像一个个玉石一样。
  由于坐了太久,突然站起来时,头甚至有些晕厥,但他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太过喜悦造成的。
  身后守着他的人想要上前来,女孩却一把扶住了他摇晃的身体。
  “坐太久不能一下子起来的,会眼花。”
  柏君收回了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海滩,“走吧,我们去那挖,介意跟我的小伙伴们一起吗?”
  虞凉仍是摇摇头,呆呆地想要跟上女孩的步伐。
  “少爷——”身后人担忧地看着他,表示对那女孩的提议不赞同。
  虞凉却望着女孩奔跑的身影,那里还有几个她的伙伴在玩耍,将小桶里的水泼到了她的身上。她也不恼,转过身来向他招手,示意他快过来。
  他终于,迈出了一步,随后就是两步,三步……他从未跑起来过,也不曾感受到奔跑时的风儿是这么凉爽,自由……
  那一刻,心脏跳得重如擂鼓,痛得直勒着胸腔疼,但他的心情是那么自由,愉悦,像一只海鸟,任意盘旋,最后扑腾着雪白的翅膀,落到了女孩面前……
  那一天,是他生平最欢乐的一天。尽管与柏君他们分别后,自己就倒在了路上,心脏痛得直冒冷汗,他也想大笑着仰面望天,看那海城的晚霞从自己的眼眸里飘过,映出火红炽烈的色彩,为他十几年的苍白生活涂上一抹姗姗来迟的缤纷。
  那些人吓得迅速朝他跑来,只看见他刚刚玩耍时的欢快模样,却不知他压住的疼痛,令他们一时放松了警惕。
  再之后,一场大病席卷而来,他从病中好起来时,已经距离那日过去了大半年了。但是令家中人惊奇的事,他的身体似乎好了点,虽然相比同龄人还是那么羸弱,但是对比往昔连气都不敢大喘,简直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这段时间,他也打听到女孩的信息——
  柏君,一个美丽的名字,在海城中学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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