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凉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一般，整个眸子都闪亮了起来，亮晶晶盯着柏君。
“下午五点半，我来找你，可以吗？”他都想好了，明天该准备什么，下午五六点太阳也不是很烈了，他们可以一起在沙滩上散散步，他可以给柏君带几只他最喜欢吃的那款冰淇淋，或者……
“可以。”
“那说好咯！”少年欢天喜地，语气都兴奋地颤抖。
走时，他借走了一本诗集，是柏君放置在书架最里处的一本海子的诗集——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虞凉回到家中，就开始想明天的计划。
“要带上什么呢……水，食物？那会儿太阳快落了，不怎么晒，应该不用带遮阳伞吧……我是不是该准备个礼物，但是有点害怕她不收下……”
“干脆说是毕业赠礼吧，这样应该可以……”
少年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蹙，青春的情绪就是这般变化无常，来也快去也快。
第二天他提前一个小时来到柏君家门口，透过窗户他能看见少女在整理房间。
在她的双手下，房间渐渐变得整洁而温馨，就像她一样，散发着明媚而温暖的气息。
“虞凉，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呀？”柏君的视线余光看到窗外的影子，那阳光照得少年原本冷白的皮肤微微发红。
“不、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等等我，我收拾一下就出门。”
柏君利落地扎起马尾，几分钟后就出门来。
“诺，给你。”
虞凉接过柏君丢来的冰冻椰子汁，笑了笑。
“我也带了。”他晃晃手里的袋子，两瓶一模一样的椰子汁装在漂亮的蓝色礼品袋里。
“我还买了冰淇淋，你要什么口味的啊？”
“都行。”
“那给你海盐味的，这个我尝过，味道很不错。”
“谢谢。”
……
柏君和虞凉一直绕着沙滩走了几圈，顺便捡了不少奇形怪状的贝壳。
看着晚霞一朵朵映在海面，柏君突然站住，“虞凉——”
虞凉的心在狂跳，他觉得自己猜到了对方想说什么。
“先别说……”
他慌张地在礼品袋里找着什么，直到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柏君看着那被人精细系着白色蝴蝶结的礼盒，微微皱眉。
“别拒绝好吗。”
少年的声音微微哽咽，“这，这只是毕业赠礼……”
柏君缓缓伸手接过，盒子的重量很轻，但她拿在手上却又觉得很重。
“我们以后还可以是朋友吗？”
虞凉的声音已经平静下去，眼中却隐约有着水光。
“当然可以。”
听见回答，他笑了笑，“那以后你在大学里也别忘了我们这些老朋友。”
柏君点点头，海城的风，海城的水，海城的小伙伴和在海城度过的每一段时光的都是她最珍贵的回忆，即使以后她离开海城，她都会永远记得他们。
“那，那就祝福你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
“你也是啊。”
“嗯……”
少年弯腰捡起一枚雪白无暇的贝壳，他可能还暂时体验不了大学生活。几天后，他就要出发去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一枚他等待了十几年的新的心脏……
手术风险很大，就不告诉她了，想到自己几个月前还痴心妄想和她进入同一个大学——
“北方啊……”
虞凉转过头来，看着身侧正微闭着眼吹海风的女孩。
“我还没见过雪呢……到时给我发几张照片吧。”
“一定。”
柏君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一波浪潮打来的地方，她看着海水渐渐没过自己的脚踝，随后又悄然退了下去……
“听说那里的冬天不仅有雪，树枝还会变成冰条呢——”
柏君很期待未来的世界，“到时候我就在雪地里替你们写上名字，假装你们也来到了雪地里……我还可以堆几个雪人，把它们打扮成你们的样子……我还能给你们寄一些那边的特产，记得把你们那时的地址发给我……”
“要从只有夏天的海城，跑到拥有漫长冬天的北方了，真期待啊……”
*
“礼赞的人鱼们来了吗……”
“来了，已经在祭祀台下准备好了。”
“将珍贵的海扇珊瑚移到这来，注意别将里面的生物惊到……”
“这一次海神娘娘可是要宣布第一祭司，希望又是一位温柔仁慈的大人。”
“应该是海因茨大人吧，这些年来他做的事情是真正为鱼民们考虑的……”
……
“庆典的礼服制作完成了吗？”
“石镜一族正在编织，月神族的蝶丝还未攒够，只能等到下一任海神登基再贡上了……”
“这样啊，希望石镜族尽快吧。”
“鼓声也准备好了，一切静待十日后第一缕阳光从海面折射到祀台上……”
无数的鱼儿往深海的某个地方游动，五光十色，种类万千，即使最宽广温暖的洋流也无法吸引如此庞大的鱼群。
在清澈透明些的海域往下看去，会看到海底有一条深黑的线，像是被编织通往了某个未知的领域……
女人倚着王座，流动的光影倒映在她瑰丽的脸庞，隐隐绰绰的水波纹斑驳浮动。
她侧着头，细嗅香炉里的那抹清香，是抹香一族制作的最精美的一块香。前任的海神曾写道，说这龙涎香被地上的人们称为最顶级的香味，是“天国之香”。味道像是陆地上的甜美的琥珀和芳润的木质香。
但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对琥珀和木也无甚兴趣。
叶奈的视线移到墙壁上的雕花，繁复的花纹细腻精致，如海外的云朵一样舒卷开来，美轮美奂，昳丽动人。
她感兴趣的香，是这“国色天香”的牡丹。
“得找回那剩下的半片神格了……
到时就可以去岸上闻一闻花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石镜是古代水母的雅称，意思为“如镜的山石”。
第21章 庆典
考完试的第十天，海城中学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毕业典礼。
柏君穿上柏妈妈给她准备了很久的小礼裙，是白底紫花纹的款式，剪裁适宜，完美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腰肢。
柏君小心的穿上身，抚摸着裙摆的浅紫色洋桔梗花纹，似乎能依稀能闻到花香。其实这是沾染了柏妈妈在衣柜里放置的清香丸。
“君君，这条项链你要戴吗？很适合你今天的裙子哩。”
柏妈妈看着柏君书桌上那蓝白小礼盒里的紫水晶项链，“很漂亮，是同学送的吗？”
柏君换好裙子，走过来看着虞凉送给她的那个“毕业赠礼”。
“嗯，是同学送的。”
柏君小心地将项链放在书柜橱窗顶层，那里全是她保存的一些赠礼和精致的装饰品。
“本来不想收下的，感觉很贵重哩。”
柏君拿出自己准备的一个精美的礼盒，里面是一本典藏版诗集和她拿一年零花钱买的珍稀贝类手串。
“那个同学送的太珍贵了，所以我打算给他回一个礼。”
“这样也好。”
柏妈妈轻轻拍了拍柏君的手，目光停在了少女白皙修长的颈部。
“说起来，这个项链也是你的小伙伴送的吧。看你戴了好多年了，它越来越亮了。”
柏妈妈摸了一下那枚珠子，“只听说过玉能养出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做成的……”
柏君握着珠子，心里浮现林山的脸。
林山呐，给她送了好多美丽的东西，但是他喜欢什么呢？
自己要不要给他送点什么呢……
……
毕业典礼上，原本都只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此刻聚在一起，纷纷换上了各自喜欢的衣裙礼服，四处洋溢着欢笑。
柏君看到了丽佳，她们自中学分班后都很少在学校里看见对方了。
“丽佳！”
丽佳转过身来，笑颜明朗地看着柏君。
“君君！我刚刚还在到处找你呢。”
丽佳穿着浅黄的短款连衣裙，上面是一朵朵盛开的向日葵。
“我们俩今天穿的都是花语裙呢。”
柏君捏捏丽佳的脸蛋，“咱们终于又可以尽情去玩海了，不用担心时间不够或者作业没写——”
丽佳大笑，“到时候叫上胖哥，他好像明后天也要从省城中学回来了，我们三人小分队又要合体了！”
“哇，胖哥啊，感觉好多年没见到他了……不过他在我的好友列表里倒是常常蹦跶。”
“对！每次我写作业的时候他就问我要不要打游戏，真的太过分了，考验我的薄弱意志力！”
“他不是一直这样吗，以前小学放暑假，快开学时我要补作业，他就会天天找我们去玩，简直就是故意的！”
柏君和丽佳聊着以前的事情，童年的记忆一桩桩浮现在眼前，就像是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你打算去哪里呀？”
“我啊……应该是省城吧，我不想离开海城太远。”
丽佳眼神明亮，“我从小就想去那个大学，去年跟着爸爸去那参观了一下，果然是美得很哩！”
“那我以后就可以来那找你玩咯！”
柏君和丽佳站在海城中学的绿茵草地边，看着最中心的校旗缓缓升起，悠扬的校歌乐曲奏响……
虞凉站在一旁的教学楼窗边，往下望着，寻找女孩的身影。
终于他在一个黄裙女孩边看到了那熟悉的人，脸上浮起清浅的笑容。
随着校歌的最后一个音落下，很多同学们上台讲着自己这段时间的感悟，或是想要感谢哪位老师，哪位同学，也有班主任上台，祝福他可爱的学生们前途一片明亮……
柏君笑着鼓掌，欢声笑语中，她的视线瞥见了教学楼的某层上的一个身影。
她想起自己的回礼还没送出去，于是悄悄从场上退了下来。
走上楼后，看到少年还站在窗前，目光随着一个个勇于上台发言的同学们……
“虞凉。”
少年猛地回头，看见女孩穿着漂亮的小礼裙站在自己面前。
“送你的‘毕业赠礼’。”
虞凉怔怔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声音断断续续。
“谢……谢谢。”
“同学间的回礼嘛。”柏君语气轻快，紫桔梗花纹的裙摆似乎都随着她的声音轻轻摇摆。
“柏君，你还记得上次暑假在海边挖花蛤的场景吗——”
“？”
“没什么，下面好像要开始跳舞了，你不去吗？”
柏君听见草场上的音乐曲声响起，忙得下楼，她还答应了和丽佳跳第一支舞呢！
“我先下去了！”
虞凉看着女孩的身影如轻烟一般离开，笑容微涩。
毕竟很久了，她不记得也正常。
只要自己记得就好，记得那一天——
在余晖下的海滩，有一束阳光驱散了身边的冰冷与黑暗……
柏君直到和丽佳跳舞时，才想起虞凉说的那场面。
好像暑假是有一次，她拉着一个独自坐在路边的少年和他们一起去捡花蛤。
她本来以为对方只是想安静地坐在那看海，但她看到少年的手在无意识地捻着沙子的模样，像极了林山的动作，于是跑了过去邀请他加入……
算了，反正都毕业了，大家以后都只是朋友……
柏君踩着舞步，心思却渐渐飘到了某个海边的少年身上……
*
林山自那日看见柏君跟一个少年在海边漫步时，心里就有着不明的酸涩。
他知道自己不该承载过多的情感，蝶翼已经够脆弱了，根本负担不起那炽热的火光。
无论是横贯在他们之间的寿命极差，还是两个种族迥异的生活习性，都注定了他的爱恋只能隐藏在心底。
他……他好想找到自己的茧……
把自己藏起来吧。
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就像老族长一样，永远沉睡在了某处海底，享受着无边的平静……
薄绿的蝴蝶藏在枯叶下，双翼紧闭，颤抖着，如同要凋零的花朵。
它将自己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唯一陪伴着它的只有斑驳的树影和几缕林间的清风。
*
“祭祀要开始了，嘻嘻嘻……”
“开始了开始了……要去妈妈那了……”
“祀品选好了吗？”
“选好了选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