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姬,我们快离开吧,这里好危险。”
“不行,南溟夫人还没有回来。”
“夫人是神明,不会有事的。”小福有些着急,“蓝鲸为我们撑起了最后的通道,再不走,我们就要被困在冰水湖里了!”
黛姬抬眼,半扇冰层已经倒塌,点冰队伍的唯一一条通道即将被斩断,而那只巨大而优雅的蓝鲸守在冰层下面,用头缓缓顶起了冰层。
似是看到黛姬的目光,它空灵地吟了一声。
人鱼沉默地游动,蝠鲼终于舒了一口气。
但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出口的时候,冰层剧烈收缩,整个海面好像都上涨了半米,窣窣滚落的山石撞到蝠鲼身上,而一块尤其庞大尖锐的冰石,精准地朝黛姬落来,蝠鲼迅速张开宽鳍,将她抱住。
未等黛姬抓住它,蝠鲼也缓缓坠落了。
“小福!”她用力朝那游去,一根海草却悄然缠住她的尾巴。
黛姬紧皱眉头,尖长的指甲伸出,毫不犹豫刮除缠绕着的海草,人鱼的鲜血从血痕里渗出,那海草长得愈发茂盛,怪异极了。
终于她摆脱了这道纠缠,迅速游向小福,但蝠鲼身体已经变得冷硬,鱼鳃也停止了阖动。
“小福……”
海草又缠了上来,轻轻刺挠着她的耳朵。
【吃掉我吧,将你的治愈力强化到极致,让你的朋友起死回生。】
谁在说话?
【我是你面前的海藻。】
黛姬垂眸,捏住这一小截妖娆的海藻,“你能强化人鱼的力量?”
她嗤笑了一声,“点冰都只能一代代改造我们的能力,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可是母亲的眼睛里生长出来的,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绿藻转了个圈,绕在蝠鲼的尾巴上。
【还有一点微弱的呼吸,你确定要放弃吗?】
黛姬将耳贴近,微小的跳动传来。
“那……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等你吃了,我再告诉你。】
绿藻缓缓将自己的一截藻分断,落到黛姬掌心,人鱼犹豫了片刻,还是食用了这诡异的植物。
“咳,你骗我!”黛姬掐着自己的脖子,想要把那东西吐出来,那苦涩地钻心的藻狠狠剜刺着她的内脏,不仅没有得到它说的那种力量,相反,自己快要脱力地坠落了。
【人鱼一族还是这么的天真。】
幽绿的藻从她的眼里长出来,黛姬的身体被恶藻驱使着,缓缓转向了南方。
【让我们去那条鲸的口里吧,想必它很乐意张开嘴庇护你。】
“不!你会钻入它的肚子,蚕食它的!”
【那不正好,你不是很嫉妒它的嗓音吗?那么美,又那么空灵,为什么自己不能发出来那般的声音。】
【让我蚕食它,你就是海洋里拥有最美妙歌喉的人鱼了。】
“你……咳咳,你从我的嗓子里出来——”
【是说中心底的想法了吗?别羞怯,在我进入你身体的那一刻,你的一切思想在我这里无所遁形。】
“滚出来……”黛姬将手指伸进喉咙,尖锐的指甲寻觅着绿藻的踪迹。
【我已经融入你的身躯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我的身体里才没有你这种恶心的东西!”
【别挣扎了,让我们去找鲸吧。】
突然,那道声音顿了顿,人鱼的指甲夹住了它的一角,此刻它正蜷缩在喉管底部,藻蔓向四周蔓延。
【你为了抓住我,不惜刮哑自己的嗓子吗?】
黛姬冷漠地将绿藻扯出来,大口大口的鲜血混在黑暗的海水里,看不清切,只觉得是一团墨。
【可惜……】我永远不会离开宿主。
绿藻从嗓子里拔出,黛姬昏昏沉沉睁着眼睛,点冰的队伍早已经离开了,她……她要追上他们。
一块半浮起来的冰块托住了她的身体,缓缓将她带向了远方……
……
不知漂泊了多久,再度睁开眼,支撑着自己漂浮的冰块也将要融化了,黛姬迅速沉入海底,但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了水底呼吸的能力。
是那个绿藻带来的副作用吗……
没法在水底呼吸的人鱼,要在哪里生存?
木板残骸飘到她的身边,面前有一具美丽的人类女性身体沉入水下。
黛姬抿了抿唇,化作她的样子,半撑在木板上,继续漂浮。
直到——
一艘巨轮的出现。
# 梦之蓝
第58章 监控
柏君倚着门,透过窗,能看见那道影子站在沙滩上,宽袖的荷叶领白衬衫被他穿的漂亮极了,像极了那个人。
如果背脊再挺直一些,薄一点,脖颈处的骨节微微突兀,硌在衬衫衣领的空白间,就更好了。
她慢慢走进窗边,手指无意识捻着窗帘边角,沙滩上那人弯着腰,捡起了半片莹白的贝壳,海风不停往他袖子和衣领里灌着风,将其化作了一扇随心所欲的风琴,哗啦啦奏着乐。
他的背脊优雅得像是弦月的弧度,柏君的目光变得有些恍惚,她不禁想,这幅根骨若落在海里,是否能像那人一样,滑出那般沉静而敏动的波纹。
“柏?”
海因茨将眼前的碎发慵懒地撩到一边,蔚蓝的眼眸永远那般深情地看着来向人。
柏君捻窗角的手顿了顿,默默收回,眼神也清明了回来。
“在做什么呢?”
最近几天的傍晚尤其凉爽,感觉夏季还未过完,秋意就要来了。不过也确实,太阳的直射光已经向北回归线以南偏移了,昼日渐短,星夜愈长。
“看月亮。”海因茨微微仰头,他将手上的贝壳托举在掌心,对比了一下两者的色彩。
“傍晚时分显出的月亮,颜色有点像海边的白色贝壳。”
“是吗?”柏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夜幕还未降临,月亮隐隐绰绰缀在云层后面,发白模糊的色彩是有点像海城沙滩上最常见的白蛤。
她笑了声,“大家都是在晚上赏月,只有你,太阳还未落山就在追看月亮在哪了。”
海因茨抿唇微笑,他觉得,正是天将黑未黑,月将现未现时,才是最美丽的。若有了月色,月晕等物的配合,那时想要克制望月的欲望,将无比艰难,若不然海底这么多海神是如何坠进对月亮的迷恋里呢。
抬了抬手,他随手一抛,那半片贝壳就“噗咚”一声落了海。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当然。”柏君敲了敲清脆的窗框,“我们需要在房子外墙装上几个摄像头。”
……
“这真的有用吗?”史蒂夫看着柏君在调试监控,模糊的画面慢慢变得清晰,颜色接近自然。
“总比没有强。”蒂娜摊摊手。
这几天,柏君联系人将这栋老房子的大门和窗都更新加固了几遍。作为海城的传统民居,它拥有最坚固的石头作为整栋建筑的构造材料,用以抵挡肆虐的台风。
“海城仍然处于封锁状态,现在看起来还是一片风平浪静,但是一直处于这种状况的话,未必不会发生什么事。”
柏君将监控画面放大了些,鼠标停留在某个虚无的点,“只要靠近这栋屋子,都会经过这处,以后可以用来检查周围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史蒂夫点点头,“希望不会有什么怪事发生,嗷!”
他惊促一声,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满地看向蒂娜,“打我做什么!”
“别乱说话,乌鸦嘴。”蒂娜白了史蒂夫一眼,“电影里说这话的人都杀青得最早。”
“呵……”史蒂夫揉着脑袋兀自嘟囔着。
“来试试,旋转角度,控制视角等。”柏君起身,将座位让给蒂娜。
“好嘞。”
翻转了几下略酸的手腕,柏君慢慢从房间出来,她晃了一眼今天下午才收拾出来的另一间侧卧,门未关,留了个窄窄的缝隙,透出来的光有点暗。
“请进。”一道提琴尾韵般的声音叫住了她。
海因茨将手边的书合上,拉了一下床头柜上的老式台灯的抽绳,屋子里的光线瞬间明亮不少。
“看见你的影子了。”他挑了挑眉,“清爽而又漫长的夜晚,想来点什么浪漫的际遇吗?”
柏君默了默,这人又开始不着调了。
“房间还适应吗?”她环顾了一圈,“有没有哪里还有灰尘没有扫干净。”
“都很好。”
柏君点点头,转身欲走,“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等等。”
柏君看向对方,“怎么了?”
“我想问问,这曾经是谁的房间?”
海因茨指了指角落的旧木柜子,“今天打扫的时候看见里面堆了很多发黄的书籍。”
“这个啊……好像曾经是我父亲的弟弟的房间。 ”
“好像?”
“我没有见过他,事实上,他也没有住过这间屋子。 ”柏君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栋房屋其实是再建了一次的,几十年前来了场百年难遇的台风,听老人说那时的海城乌泱泱倒塌了许多房子,受灾严重,这栋房子也不例外。虽然重修时,我父亲的弟弟就因为疾病去世了,他们还是为其保留重修了这间屋子,用来存放他的一些物品。”
“几十年前的台风啊……”海因茨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眉眼重新舒展,对着柏君说道:“不早了,祝你晚安好梦。”
“嗯,你也是。”柏君点点头,离开的时候将卧室的房门轻轻合上。
……
……
漆黑而静谧的房间里,一道呼吸声愈发急促,伴随着几滴水珠溅碎地砖,豆大的汗从她额间滑落。
柏君瞬间睁开眼睛,吊灯的影子一下一下晃在她眸子里,门后的落地衣架披着件风衣,乍一看像是个男人立在那里。
她紧攥着被子的手缓缓松开,心跳逐渐恢复正常速率。
“是梦……只不过是梦罢了……”
柏君试着安慰自己,“是这几天封锁了,加上前段时间出现了一些幻想的症状,梦才那么奇怪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模仿着柏妈妈的语气对自己说道:“小君,别再胡思乱想。”
翻身下床,柏君径直走向洗手间的方向,未关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落着水,已经盛了小半个洗手池了。
她垂眸看着水面那张略显疲惫的面容,轻轻屈指将出水口抵开,突然,她怔了怔,手指顺着水口的管壁摩挲了几下,牵出一根纤细的头发。
柏君眉头紧皱,拿着这截半长的头发,凑近了灯光仔细打量着。
浅金色的发根沿着脉络,颜色慢慢变深,直到最底端已经是浓黑的色彩了。
不是海因茨的,他是一头微卷的纯金色长发,更不可能是蒂娜或者史蒂夫的,他们都是棕红色头发。
所以这是谁的呢?
抽出一张纸巾,将头发裹住,柏君细心将这纸巾夹在洗手柜台上搁着的百年不变的某一期《故事会》从书里。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打开了自己的卧室门。
仍然是漆黑,一片漆黑,颜色深得仿佛任何光都透不进来,有那么几个瞬间柏君还以为这不是自己家了,不过熟悉的家具布局提醒着她,这不过是一个夜色深重一点的晚上。
她摸索着走到电脑旁,手不慎碰到了鼠标垫,那休眠的电脑瞬间启动,幽蓝的光刺的柏君眼睛微涩。
【是否打开实时监控】
【请输入密码】
【密码正确,请等待片刻】
柏君的心跳不知为何又开始加速,她凝视着熟悉的页面一点点显现,并无异常。
手腕轻轻晃动了几厘,将时间线拖拽了一下,今天的上半夜便以倍速在她眼里流逝。
截止目前,一切正常。
柏君舒了一口气,正要关闭电脑离开时,监控又闪了闪。
什么?
瞳孔骤缩,她晃了一眼监控左上角的时间字样,迅速将视线移到电脑角落处的时钟显示。
电脑页面此时正是凌晨三时四十七分,而本该截止到这个时间点的监控记录,还在继续播放下去。
是哪一个坏了吗?
周围没有能查看时间的设备,柏君只好再试试拖拽一下监控的时间线。
她微微弯腰,将脸凑近屏幕,仔细看着页面里的时间到达四点整,比电脑的时间快了十几分钟。
监控页面就在此时,停了下来,柏君如何也拽不动那象征时间流速的线条了。
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出现在了视频角落。
那是白天柏君才给蒂娜说过的某个点,任何靠近这栋房屋的人都会经过的点。
夜色太深,清晰度也不够,她根本无法看清这是什么。
一个挂在枝头的废弃塑料袋?或是吹来的衣服?抑或是,谁……
长睫轻颤,柏君闭了闭眼,再度睁开,那白色影子又接近了。
柏君等待着它进一步动作,但它似乎停了下来,若这白影子是个白色的大型塑料袋,那么此时它的形状正好舞动成一个清瘦的人,在仰头望月。
看着停滞不前的画面,柏君冷静地将电脑关闭,捞起桌面上的手电筒就往门口走。
一推开门,疏乱的海风迎面灌了过来,柏君悄悄握紧了藏在腕下的工具刀。
风声些许杂乱,她背靠在门面,冷冷凝视着那个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一成不变的黑暗中似乎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