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突然闯进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畏首畏尾、不知所措。
如同那日小仙娥所说,或许正因她的介入才使战神与帝君这段良缘不得善终,她才是那个“第三者”。
她不敢争,她怕看见柏麟毫不犹豫选择战神。所以她一直咬牙忍着,哪怕维持假象蒙蔽自己一生。
万千个日夜如一日,那倚窗而坐的红衣身影。她坐在诺大的宫殿里,空旷、恢弘、庄严肃穆。她像被裁成了一片单薄的剪纸,贴在绮窗上;像被雕成了一尊古板的塑像,供在殿中央,一个人看着、守着、思念着。她的身边有玉轮轧露湿团光,有日月照耀金银台,可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到,只得将横波目作了流泪泉。
在这样的岁月里,时间绝不会像戏折子上说的那样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而是漫长难熬、度日如年。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情推动故事发展,最后无非是这样的结果:
要么在时光中垂垂老去,任由岁月在身上划下一处处刀痕,期盼却无望地等待着,永远没有尽头;要么年少的爱恋在枯坐和孤寂中消磨殆尽,将彼此熬成相看生厌的枯骨。
战神带给晨夕的一切变故,是劫数,也是转机。当然对于故事里的晨夕来说,太过于残忍了。
晨夕终于下定决心——
杀父之仇必须要报。
在这九重天上,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南天圣尊送给她的皎云被她从灵墟内唤了出来。晨夕是南天仙族精心栽培出来的后继者,拼尽全力倒可以闯进神殿。
柏麟为了护住战神,将战神藏在中天神殿。
晨夕想,待她为父报仇,她就回天虞去罢。她不想再维持这段貌合神离的神婚了。
爱一个人,万不该低微到这个地步。
可是,待她提着红色皎云杀入中天神殿,柏麟跨步挡在战神身前,分毫不让。
“晨夕,你不能杀她。”
晨夕着红袍,高束起马尾,俨然有几分英气。闻言不看柏麟,只瞪着他身后的战神:“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他是她的夫君,如今却护在别的女子身前。柏麟从未这般珍视过她。
晨夕握皎云的手又攥紧几分。
柏麟一愣:“内有隐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一个交代便想打发她。
“我提着剑进来神殿,就没想着不沾血出去。今日你若执意要护着战神,便是和我作对。”她怒视着他身后之人,“我倒想问问,天界战神为何会向仙族刀剑相向?纵使徒生心魔,为何偏偏谋害我父尊?”
战神站在原地不动,只蹙着眉,未曾说话。
柏麟回眸看看战神,复又朝她走来:“旁的事你莫要多管,本君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你今日便是要护她到底了?”
“是。”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战神。
她强行闯入神殿,已然受了内伤。柏麟修为深厚,他若要为战神做保,她连鱼死网破都无法做到。
晨夕收了剑往外走。
朝暮松了口气。还在晨夕理智清醒,知道打不过咱就跑,看清局势很重要啊小姑娘。你就守在神殿门口,不怕战神不出来,咱们就跟他耗,看谁耗死谁。
门外四大圣兽静静伫立。
“帝后不听劝阻擅闯神殿,禁足清和殿,不得我令,不得放出。”柏麟朗声道。
朝暮傻眼了。禁足,就是变相地圈禁晨夕。柏麟真要为了战神做到这个份上?
向来端庄得体的小帝姬站在白玉石阶上,肩膀微微抖动,终于哭出声来。嫁入九重天上这么多年她都熬过来了,却在亲眼目睹柏麟坚定护着另一个女子后,哭得肝肠寸断。
“圣尊仙逝,你却护凶手周全。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你要当着天界众仙的面护一个已经入魔的战神吗?”她咬牙看向他,声泪俱下,“柏麟,你枉为神。”
“放肆。你我乃是夫妻,你作为本君的帝后,岂能这般诋毁本君!”
晨夕凄然一笑:“夫妻?我嫁入天界数年,你可曾记得你有位帝后?这时候晓得我们是夫妻了?战神斩杀的南天圣尊,你可曾念起他是你妻子的父尊?”
“柏麟,你对得起自己的心吗?噢,我忘了,你没有心,柏麟帝君修的是无情道,哪会被这种琐事缠身呢。”
柏麟本就为战神之事烦心,如今被晨夕一闹,说出口的话便愈加冰冷。
“晨夕,你莫要不识好歹。本君说了会给你一个交代。”
晨夕:“我要她的命。”
柏麟立即道:“不可!”顿了顿,“她乃我天界战神,更是我天界良将,岂能说杀就杀!”
晨夕还要再说话,却见司命押着灵犀往神殿走来。
“灵犀?”她一愣。灵犀只是个管红线的小狐仙,为何要抓灵犀?在这冷漠的九重天上,灵犀是她唯一的朋友。
司命看了看柏麟,这才娓娓道来。原来灵犀与妖魔族有勾结,为的就是查清楚魔煞星的下落。修罗族不信罗睺计都就这样被战神消灭。而另一方面,天界与妖魔族不容,灵犀的另一个任务便是分裂天界与南天仙族的势力,首当其冲的便是刚嫁进来的南天帝姬。
“大胆妖狐,怂恿帝后与天界反目,使得南天仙族与天界渐生嫌隙,你可知罪?”
灵犀将头抬起,面色如常:“嫌隙本就存在,哪儿还用我挑拨?”
“大言不惭!”柏麟冷声道,抬手捏出法诀,白光蓦地打在灵犀肩上,引得她猛地吐出一口血,“区区妖族,也轮得到你妄论?”
他继续说:“那就由本君罗列你的罪名。你告诉晨夕从落仙台跳下便能回到天虞仙境,你还怂恿她不要放过战神。”
柏麟怎么会知道?
灵犀神色骇然,抬眸对上晨夕。绝不可能是晨夕说的,那就是……柏麟早就看穿她的身份,为了揪出她身后之人佯装不知。认知到这一点,灵犀万念俱灰。
不能让柏麟查到更多——
灵犀自戕了。
她本就抱着必死的心来的天界,倒在晨夕怀里时还挂念着晨夕:“我很庆幸在天界的百年间认识了仙女姐姐。只是天界冰冷无情,仙女姐姐你不应该被困死在这儿。”
“你真该去人间看看,柏麟一心要护的三界对妖魔族的敌意有多大。”灵犀话音渐低,慢慢失去气息。
晨夕已经哭不出声了。
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只是灵犀的死。还有错付的百年时光,心上人为了包庇她的杀父仇人不惜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后悔了,她不应该爱上柏麟,她只想当天虞仙境的小帝姬,她不该肖想他身旁的位置的。
倘若没爱过就好了。
四大圣兽不敢押她回清和殿禁足,她指尖翻转祭出皎云剑,直往外闯。
四大圣兽不敢对晨夕动手,眼神往柏麟处瞟去,却见柏麟抬手施法,顺势看去,晨夕背后正中一击,大口鲜血咳在她惯爱穿的白纱裙上,金丝绣纹都不及那大片的鲜红亮眼。
她回眸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身痛不及心痛。
她伸手往上抬,掌心蓦地显出一个巨大阵法。金色剑阵强大,堪堪将所有天兵天将困在其中。
定睛细看,法阵中央的白衣女子不知何时早已不见。
灵犀身逝,月老不在,姻缘树上玉牌玲璁作响。清越绵长,徐徐方尽,残音沉远。
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她要把姻缘树上他们的红线砍断。
这辈子太苦了,下辈子,下下辈子,她都不要再遇见柏麟。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里的剧情主要还是按照原剧来写的。
只是添加了悲情的一个点:帝姬真心爱柏麟。
在我看来司命话中的那位帝姬大约是存在过的,不然怎么会每一处都恰好对上呢?琉璃盏就是南天圣尊给柏麟的,南天圣尊既然与柏麟有关系,那么一切都顺理成章。
但显然我把自己坑死了……
前世,柏麟都这么这么作死了,我该怎么让他们he??
淦,杀父之仇啊,你作为人家女婿还包庇杀人凶手!
你让我怎么写!啊?编剧出来挨打!
把我们大家爱的男神写成渣男……
真不知道是该夸我自己还是骂我自己……
第51章 天道法则
画面恰然而止。
朝暮没有看到伤心欲绝的帝姬是如何从落仙台上跃下。她也不敢看。
她大概能料到后来的故事——
怀着一腔孤勇嫁入九重天的小帝姬万念俱灰之下,斩断了她与柏麟的红线,单薄身影从落仙台上一跃而下,像只断了线的风筝。晨夕不惜承受剔去神格的痛苦,就是为了去除神婚的禁制。
仙族的寿命太过漫长,她要去入渡厄道。听闻渡厄道上有一条渡厄桥,桥头有位老婆婆会煮汤。只要喝了那碗汤,前尘往事皆会烟消云散,宛若新生。
这端朝暮刚醒来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屏息静听半晌,原来是元朗醒了。
柏麟端坐在床边看她。朝暮这一觉睡了整整三日,亭奴说她陷入梦魇中,若是强行唤醒,会对她的元神有损。
朝暮直起身子倚在床栏边:“什么时辰了?怎么不点灯?”
柏麟扶她的动作微怔。
“你……”他问她,“你看不见我吗?”
她就笑:“开什么玩笑,这都伸手不见五指了,清和殿何时变得如此晦暗不明了?”她说着还摊开手指示意。
下一瞬,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笑容僵住。
亭奴被请了来,神女泪在朝暮体内与她渐渐融合,想来失明也是神女泪造成的。柏麟听完脸色一沉,望向朝暮时多了几分迟疑。
据司命先前猜测,神女泪不仅是南天帝姬跳落仙台时留下的眼泪,还封印了晨夕的回忆。
他什么都没说,只交代了朱雀等人照顾好朝暮,就召走司命不知商议何事去了。
朝暮也乐得自在。
她刚从帝姬的回忆中醒来,委实是不想和柏麟一起待着。不就是眼盲吗,电视剧里都爱这么演,她都接受穿越了,还接受不了瞎吗?
她一个瞎子是逃不出天界的。正好可以用苦肉计,她得先把司凤他们救出来再想晨夕的事。
元朗终于来了看她。那双手覆在她的眼上,细细摩挲。朝暮无法看到元朗的表情,伸手去摸元朗的脸时,满手湿凉。
“怎么好好的突然瞧不见了?”元朗停顿一下,瞟了眼身后的朱雀,“也是你们帝君干的?”
这个黑锅倒轮不到柏麟来背。
朱雀连忙摆摆手:“帝君多宠她啊,怎么可能害她。”
元朗:“那他宠人的法子还真是奇特啊。”
元朗说话老阴阳人了。
朱雀选择闭嘴。
不知道怎么回事,柏麟突然把司凤他们放了,还特许元朗在天界多留几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朝暮生怕这厮又在布什么大局,非推着元朗赶紧去找司凤他们会合。天界不可久留。
好不容易救活了老爹,可万万不能再出差错了。
其实不是柏麟在布局,是朝暮心里有鬼。她做了个重大决定。所以她草木皆兵。
晨夕是她,她是晨夕。朝暮不是司凤那个傻子不计较前世,她不会放过柏麟。
可她如今只是一个瞎子。
除了添乱,瞎子能干什么?
能引起人的恻隐之心。
只有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威胁性,才能令柏麟彻底放下戒心。于是柏麟破天荒地放走了司凤一行人。
看吧,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这日柏麟如同往常一般扶着她到若水之滨散步。他说千年前他同罗喉计都就是在这里的白玉亭中与计都小酌,说起天界与妖魔界的事宜,计都提议联姻,被他否决了。
“你真应该让他把话说完。”朝暮这么说着,“只可惜我是个瞎的,看不见满池荷花。咱们回去吧。”
神殿附近有不小的动静。朱雀侯在殿门前,说是天帝从昆仑山回来了。
天帝怎么会这个时候跑回来?
天界众仙赶去南天门迎接天帝回归天界,想必柏麟也得去了。
“你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去。”她凭感觉摸上门框,抬脚正要往里走,却不料被门槛绊倒,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柏麟快步扶住她:“小心。我送你进去再走。”
淦,差点就支开他了。
她垂首轻皱眉头,很快恢复如常:“也好。”
脚下还未动,却见凌空一道声音传来:“且慢——本帝有话要同帝姬说。”
来者竟是天帝。她不禁想起原剧里的那张脸。啊,黄海冰是真的帅。
不过——
角色和演员要区分开!
天帝这才刚回来,怎么就知道她是晨夕帝姬了?
朝暮按下心中疑虑,转眸瞥向柏麟。柏麟看起来有些慌张,似乎并不想她与天帝独处。照司命的态度来看,柏麟与天帝之间并不和睦。
天帝修行无为道,压根就不管事,所以三界之事很多都是交由柏麟处理。
天帝是三界中唯一能够牵制柏麟的人。原剧中司凤就是利用这点,让无支祁他们去昆仑山请来了天帝主持公道。
所以朝暮很纳闷,天帝怎么会好好的离开了昆仑山,提前回了天界?
仔细推算下来,就算时间线已经到了罗喉计都推翻鸿蒙熔炉的部分,天帝也不会无端提前出场。
一切就像她先前推测的那般发展:故事线已经被打乱,剩下的剧情已经脱离了控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朝暮与天帝走进殿内。
神殿洁白,天帝也是一袭白衫立于长阶之上,这一幕不免令她想起原剧大结局的场景。
当时玲珑他们将天帝请来主持公道,硬生生将过错全部归咎于柏麟。忽视柏麟维护三界的因,只讲柏麟造下的果。
柏麟实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