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旭凤!
在他端来的这碗汤药里面,黄连的作用原就是为了掩盖那其中可至滑胎之物的气味的。
旭凤说,绾绾,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他明明知晓……旭凤他明明是知晓的!所以他这是要亲手杀了他和她的孩子!
在绾绾的感知中,旭凤的手再也不够温热,他的手触着她的肌肤,冰冷刺骨。
褪去了全部血色的娇唇嚅嗫,女孩子再也忍不住的哆嗦起了身子,她当真是被自心底所窜出的一股寒意给冻伤了。绾绾勉强使力才能抬起柔荑,就像是之前她经常会做的那般牵住了旭凤的袖口。姑娘家嗓音满覆哭腔,向着男人示弱道:“旭凤……旭凤,我哪儿做错了?你告诉我,我到底是哪儿做错了?!绾绾现在就改!我现在就改!”
泪珠滚落在旭凤尽凸着青筋的手背,那温度仿佛是烙烫于他心口处的道道烈焰伤疤。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一朝爆发,如是条离开了水的鱼,旭凤的胸膛猛烈起伏,喘息声声甚重,似乎若不是这般,他简直都无法在女孩子的面前继续生存呼吸。
“绾绾,不是你的错。只是这个孩子……他来的不是时候。”
“这个孩子是你给我的!你现在跟我说他来的不是时候!”
“……绾绾,你恨我吧。”
他强忍泪意,一副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
“我不想恨你!旭凤,你是绾绾的夫君,绾绾不想恨你!”仿若是抓住了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绾绾前倾过身子,用着她那颤抖不休的柔荑去轻轻触碰男人因压抑着绝望而始终紧蹙的眉间,“我知道你爱我,旭凤,你每天都在说你爱我!你曾为我放弃过所有,甚至是性命,这些绾绾都记得!旭凤,我们是夫妻,我们不该这样的!只要你留下这个孩子……只要你留下他,我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旭凤,别让我恨你!”
“绾绾,你恨我吧。”
他还是这样的一句话,甚至不愿多做一字解释。
因为他希冀着能就此独吞所有苦痛于心。
好像是被陡然抽去了全身的气力般,绾绾靠回床头,只觉心灰意冷。
可是,她却突然泪中带笑。
“我不恨你,我应该恨我自己。”
在旭凤惊愕的眼神之中,绾绾痴痴的勾了嘴角。
“因为那株千年雪莲,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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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黄仙人,本神记得在本神历劫归来的当日就曾请你到栖梧宫中为绾绾诊脉,你当时是如回本神的?你说绾绾的身体并无任何不妥,甚至在绾绾怀孕初期你也曾言母子平安。结果这才过了两个月,你竟然告知本神说绾绾有可能会保不下这个孩子!
——殿下息怒!请殿下息怒!姑娘,姑娘自凡间所服下的那株千年雪莲本确是于姑娘的身体无碍。只是姑娘突然有孕,怀得又是上神之子,且殿下性本属火……其实老臣,老臣也并非是保不住天孙!只是照绾绾姑娘现今这般害喜的程度来看,恐怕……恐怕还是要请殿下早早打算,于姑娘与天孙之间……做出个选择。
说得不好听些,旭凤为了绾绾可谓是机关算尽。自他从月下仙人那处得知他心爱的女人死劫未解后,男人示警荼姚,重整宸宫,生怕会有一丝疏忽纰漏。
可到最后呢?
旭凤从未想到绾绾的死劫竟会是一个孩子。
他和绾绾的孩子。
“我求你,绾绾,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吧。”
“绾绾,我只希望你能为了我而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堂堂九重天的嫡子殿下,勇冠六界孤勇一世的战神旭凤,他竟就这般低声下气的去求着一个女人。旭凤潇洒恣意张扬明朗的活了万年,多少烈火寒霜皆如过眼云烟。无论是容貌血脉亦或者是权势地位,旭凤通通来者不拒尽揽怀抱,全然游刃有余。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他终究还是因为爱情而卑微到了骨子里。
绾绾直觉有些累了。她确曾为了旭凤而不择手段的活下去过。为了他,她毫无畏惧的咽了剧毒吞了寒物,于凡间的最后期限中,只为旭凤而活。
她想……那时的她是不是就做错了?
她给了旭凤一副枷锁,然后又让旭凤利用着这样的一副枷锁反将她囚禁在了他的爱情里。
绾绾没想到,最后竟是穗禾一语成谶。
屋中,浓重的血腥味道呛得绾绾几乎作呕。
她知道,她留不住这个孩子。
倚靠在旭凤直至如今还仍旧是在打颤的胸膛前,绾绾的表情竟是无悲无喜异常平静。仿佛是根本就感受不到腹中那一绞一绞的疼痛般,女孩子仰着头,静静的瞧着上方沉默无言。
她应该要恨旭凤吗?其实,原本是她该祈求着旭凤不要恨她才对吧。
是她吃了千年雪莲,是她体质阴寒,是她没能保下他的孩子。
“快,快给姑娘含参!”
于吵吵嚷嚷的无尽混乱中,绾绾只听有仙婢以着尖利之音惊呼了一声殿下。
原是恐因悲极攻心,旭凤的一口血竟直接喷上了纱帐。
他脱了力,跪于床前。
旭凤……
绾绾含泪,她微微抬手,似乎是想要去牵他的衣角。
旭凤,你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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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云殿
“混账!简直的天大的混账!虎毒尚不食子!旭凤,你何能如此心狠手辣的堕掉那女子腹中的胎儿!当真是让为父心寒至极!心寒至极!”
“陛下息怒,当心气大伤身啊。”全然是没了从前那股嚣张跋扈的劲儿,荼姚难得温婉的用手来回顺着天帝太微的胸口,生怕他这一界之主于盛怒下会全然将气性发泄至她宝贝独子的身上。而赶在太微再一次开口前截断了话茬,荼姚主动厉训道,“旭儿,你怎能这般糊涂呢?!”
荼姚不喜绾绾是真,但旭凤的孩子她却是一定要保的。毕竟左右不过就是个出身卑贱的凡间女子,待其生产之时动些手脚,最后随便凭着个力竭而亡的理由去糊弄糊弄外人便是。但那个孩子……如果当真能让绾绾那小妖精为她的旭儿生下长子,这就极有可能是会成为迫使天帝太微立旭凤为储的有力筹码。所以原本荼姚的那一句你怎能这般糊涂虽确为指责,但其实也另有深意。
而事已至此,旭凤跪在殿下脸色惨白,始终不曾开口一言。
“待这桩弑子丑闻传开,你叫我天家要如何立足于六界之上!”
“旭凤只是不愿重蹈父帝之辙罢了。”哑着嗓音,旭凤抬眸,直直对上了天帝太微的那一双锐利眼瞳,“父帝,您的权利制衡之术,旭凤已经讨教过了,且簌离仙上一事不就该为旭凤的前车之鉴吗?”
“逆子,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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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三刻,天帝太微一道法旨可谓震动天界。
火神旭凤殿前失仪,褫夺兵权,责令于栖梧宫中禁足反省。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不会虐~~知道小天使们看到孩子没了可能会弃文,但我也确实只能说这是按照我的逻辑走的。因为绾绾吃了千年雪莲,所以体质已经是大寒的她怀有属性为火的小凤凰绝不是件易事,而旭凤被夺兵权一事我也觉得在电视剧中实在是太草率了,电视剧中旭凤一直都因为着战功而备受推崇,太微不可能随便以着一个简单的理由就夺了旭凤掌控了那么久的兵权,所以旭凤必须要犯大错。可是以旭凤的为人处世又不可能犯什么会值得被夺兵权的大错,因此才会设计了这样的一个情节。而且以后旭凤一定是会当魔尊的,有了孩子太牵绊旭凤之后的行为了。
第56章 烈火燎原
偌大的寝殿之中未有掌灯。
曲着条腿,旭凤以着一种颓然姿势靠坐在床下。他面容疲累双目无神,恐若不是背后还有着床榻坚硬的边沿相抵,他可能是连点儿支撑的力量都会消失殆尽。
他如同行尸走肉。
被男人小心捧于手中的那碗药膳已是被他灼热的火性灵力热过了一遍又一遍,然而他的姑娘还迟迟未醒。直至今时,旭凤并无悔意,但却也不敢再奢求什么。打也好,骂也好,甚至是赌气说不爱他了都好。他现在,其实就仅仅只是希冀着能听听她的声音罢了。
“嗯……”
虽然不过就是一声轻似无闻的嘤咛,但旭凤却恍若大梦初醒。
“绾绾!”男人几乎是踉跄着从那冰冷的地面之上爬起来的,他手忙脚乱衣衫凌散,浑身上下哪里还有一丁点儿他身为天界战神的自在雍容和疏狂桀骜,“绾……绾绾,睡了那么久你定是饿了吧。来,我喂你吃点儿东西,好不好?”
女孩子没有说话,她只是撑着玉臂,勉勉强强的起身靠着了那早就为她备好的床头软垫。
随后,绾绾淡漠的目光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男人一双正捧着玉碗的大手之上。
他在发抖。
他在极力克制着惧意。
绾绾想,她大概是知晓着旭凤是在怕什么的。她没有歇斯底里的朝着男人大哭大闹,亦没有如发泄似的掀翻了药膳,她似乎只是全然视旭凤小心翼翼的讨好于无物。
姑娘那自行接过玉碗的动作看在男人的眼中像极了她对他的无声拒绝。虽然是他活该至此,但旭凤凤眸里那卑微的仍渴求着奇迹的细小希望终究还是被伤得支离破碎。极力掩饰着他因为绾绾的冷漠而四分五裂鲜血淋漓的元灵,旭凤相合着手掌,虚虚又小心翼翼的在不引起她反感,在不触碰到她肌肤的前提下护在了绾绾柔荑的下方。
她才刚醒,身子又弱,他怕她端不稳,翻了热粥再烫着自己。
“绾绾,你若是不想吃我碰过的,我现在就让他们送碗新的来!我……”
突然瞪大了眼睛,旭凤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的绾绾,她将那吹温了的第一勺药膳径自喂到了他的唇边。
“吃点儿东西吧。”
“你看你,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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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 毗娑牢狱
——你我夫妻一场,没想到就只不过是朝夕之间罢了,我竟看着你从那高高在上的天后娘娘沦落到此毗娑牢狱里面的阶下囚。
——怎么?天帝陛下这是特意来看我笑话来了?真是难为陛下都已经是到了如此的境地却依旧还能这般花言巧语。真是好一个夫妻一场啊陛下,我且问问你,自我荼姚和你大婚至今你何时当过我是你的结发妻子了?!
——荼姚,你已经贵为天界至尊,可为何却从来不知满足。这些年你变本加厉四处树敌,不但用尽手段去残害本座身边的女人,就连水神、夜神还有锦觅……只要是你荼姚看不顺眼的你都容不下!荼姚,我自认对你问心无愧,我给了你无上的荣耀和地位,之前允诺予你的事情也都一一兑现。你说,你究竟还想要我怎么样?!你究竟还想得到些什么?!
——你说你问心无愧?呵!陛下,看来这么多年的高高在上和那些阿谀奉承果真是将你给惯坏了啊。扪心自问,陛下你当真是从未负过我荼姚吗?你难道忘了你当初是怎样才坐稳了这天帝之位的!天魔大战之时若不是我鸟族将士身先士卒……
——够了!
——不够,这怎么能够!我偏要说!陛下的哪一次征战我鸟族不曾全力以赴倾力相助,天魔大战时你身负重伤几乎散尽元灵,你可知为了救你我究竟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太微,我如此全心全意的待你,而你呢?你又是如何来回报我的?!一朝登上至尊之位便就忘恩负义朝三暮四,把我和你当初的那些海誓山盟全然是忘得一干二净!
——住口!荼姚,你自恃前功殷厚,党同伐异滥杀无辜,擅作主张灭龙鱼全族,杀簌离黜侧妃心思毒辣……这些我都不曾与你计较过,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就连梓芬竟也是身陨你手!你屠戮上神,未免太过胆大妄为!
——所以陛下这是打算给我定个什么罪名啊?是弑杀上神败坏天纲还是……剜了陛下的心头肉了?对,我的确胆大妄为,可你太微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难道你以为当了天帝之后便就能洗净你当初不择手段弑兄夺位的黑点了吗?!
——荼姚!
——你就是这样一个冷血之人!从梓芬再到簌离,你一次次的背叛于我,若不是我有手段可自保,若不是我还有鸟族势力可傍身,恐怕我和我的旭儿会早早就被你这等无情无义之人过河拆桥抛之脑后!太微,你方才不是问我究竟想要得到些什么吗?好,我告诉你,我荼姚有眼无珠所托非人,虽贵为天后,但我同样也是个女人。这世间上哪一个女子不渴望能够与爱人一心一意白头偕老……不渴望着能得到夫君的珍视和爱护?可你呢?你给我了吗?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太微,作为一名母亲,我情愿旭儿同你似的就做个无情无义之人倒也乐得逍遥自在,无需付真心也无需讲善道,就这般手揽大权,万载快活便好!可又在很多时候,我看着他就在想……旭儿不像你,当真是他的造化了!
“什么人?!”
不过短短的一声惊呼,立于两旁的守卫于瞬间双双倒地。
快步而来,穗禾摘下披肩之上的兜帽,轻声唤道:“姨母……”
自那日天帝太微愤愤离开后,此毗娑牢狱处已有多时未曾来人了。
而背对着穗禾,荼姚白衣散发,正盘膝而坐。
“我已等你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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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湘府
随润玉执于指尖之上的那一枚黑子落盘,这场持续了几近半个多时辰的对弈终究还是分出了胜负。
可面上却无丝毫属于胜利者的一抹喜色,仿若这基于双方心智计谋的黑白拼杀就仅仅只是平日里的那最为寻常不过的一般玩乐罢了。润玉略显消瘦的如玉俊颜沉着似水,他稍稍拱了拱手,朝着正安坐于他对面的俊秀男人以示尊敬。
“仙上,承让了。”
将手中那颗已经再没有机会落子的白棋随意扔回了方盒,水神眼神赞许,轻言笑道:“大殿的这一盘棋下得当真是妙啊。五十手后发而制人,胸怀全局稳扎稳打,遇我鲸吞七子却仍能不动于心稳操胜券,实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