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上谬赞了。润玉身为夜神,于职责所在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也觉这对弈之道与挂夜布星亦有异曲同工之处。棋盘如天幕,棋子若星辰,一颗瞧起来总似乎是微不足道的小小星辰又或者是小小的棋子其实皆有撼动天幕或是左右棋盘全局之能。如此,一招走的对可谓柳暗花明,一招走的错便就满盘皆输。”
“围棋的黑白二子乃是代表着天地阴阳,有正反有冲突,亦有求胜之心。其实这与布星时仰观宇宙的求道之心大不相同,真是难得你能将这二者融会贯通了。”
“棋局如战场,一子千钧,生死攸关,若无胜心又何来求道之心?”
“守孝数月,看来大殿的心境是同从前大不一样了。”
垂着眼睫,润玉勾了勾唇角,笑得略是生冷:“我龙鱼一族旧时为人设局惨遭灭顶之灾,而今每每午夜梦回,生母惨死之状更是犹若昨日重现,历历在目。润玉并非冷血之辈又如何能无动于衷。”
似乎是略带有深意的沉默一顿,随后,水神抬手,他将那些满覆着二人思绪和计谋的棋子颗颗收回棋盒,同时道:“我知大殿所谋之事并非是此小小棋盘可拘,亦不是一场又或几场的黑白对弈可解。而如今火神失势,天后被废,朝中格局可谓是在顷刻间翻天覆地。若为同僚之立场,我自当敬佩大殿下的审时度势和心思城府,但若为觅儿爹爹之立场……我实在是还想同大殿问上一句,大殿既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可曾想过之后又该如何自处?”
虽说天帝太微在颁出的法旨之中所提及褫夺旭凤兵权的理由乃是因他于殿前失仪,但悠悠众口难堵,二殿下弑杀亲子,断送天家血脉一事依旧是暗自在众位仙家的口中悄悄传开。更遑论在距离此等大事才不过是短短两天的时间内,旭凤之生母荼姚又因被翻出她曾经残害先花神之罪而被盛怒的太微直接废掉了其天后位分打入至毗娑牢狱。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二殿下旭凤与其母荼姚先后失势,天界权臣皆心有偏倚。就此看来,润玉的确是成了此番过后最大的赢家。如若是从前的润玉,水神当不会如此谨慎的以言语试探于他,而现今呢?他必须要承认……他已经完全看不清他们这位大殿下其人了。
想他的爱女锦觅成天糊里糊涂的,一颗心全然都扑在了她的大神仙身上,恐是被利用了也不自知。而水神想从润玉口中知晓的,是之前的锦觅为何会突然以拜见润玉嫡母之名独身前往紫方云宫,以及锦觅为何会和那荼姚起了冲突,以至于竟逼出了荼姚残害其生母的真相。还有更为重要的是,为什么润玉会那般恰逢时机恰到好处的联合了他与天帝,继而是从荼姚手中护住了锦觅一命。
这一切的发生发展虽看似顺理成章,但却难免引人思虑。
然而润玉正襟危坐,依旧是端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笑一声,他的回应似乎是有些所答非所问:“从前的润玉身不由己,现在的润玉仍旧如此,只不过在要不要习以为常这件事上,润玉恐将不能再苟同旭凤。”
“二殿下?”水神不解为何润玉要说出不能再苟同旭凤这样的话来。
“仙上,您是有大智慧之人,润玉其实想听听仙上所言,就是不知水神仙上认为旭凤此次的作为可算得上是值得?”
虽说不喜天帝太微与先天后荼姚的为人,但对于旭凤,洛霖还是忍不住要自心底赞他一句少年绝世。旭凤坦诚、热血,如烈火燎原,便就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都足以使得凛冬尽散,寒意纷驱。说句不好听的,如若不是因他的真身乃为火凤,洛霖甚至都不愿相信这样的一个男人会是太微和荼姚的孩子。
“二殿下此番痛失亲子又被削了兵权,在外人看来自然是不值的。”
“仙上也说了是在外人看来。上神不易有嗣,而越是灵力高强的也就越是如此,尤其旭凤还是当今六界之中唯一的凤了。但绾绾身子弱又体质阴寒,十月怀胎必定会被腹中神子吸尽精气,到时都不需他人出手,只那个孩子就能要了她的命。况且就算最后母子平安……一旦有了孩子,绾绾在父帝的眼中可就毫无价值了。”
比起近来才顿悟的润玉,与天帝相识了十几万载的洛霖更是明白他的那些肮脏手腕。没错,只要那个姑娘活着,太微就等同于是将旭凤的命脉紧紧捏在了手中。但若有了孩子,旭凤有了新的弱点,那么那姑娘的生死就变得无关紧要。
这也是为什么荼姚总是欲想将穗禾嫁与旭凤的原因。穗禾对旭凤一往情深,娶了她就相当于是把鸟族权利尽然揽入了怀抱。而旭凤不爱穗禾,所以穗禾又始终都不会成为他称王称帝道路上的软肋与弱点,简直可谓两全其美。
从某些方面来说,太微与荼姚这对夫妻也当真是般配的紧了。
“大殿!”
正在水神与润玉沉默之际,身着水绿色衣衫的清秀女子快步走来。
对着洛霖颔首行礼,随后,邝露弯腰凑至润玉耳旁轻言。
“禀殿下,宫中遭窃,灭灵箭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要说:
走剧情走剧情,原剧那些不想写的地方都略过略过!!
润玉正式开启事业线。
其实从女人的角度看荼姚在感情方面也是可怜的很,太微真的是大猪蹄子本蹄了。
第57章 威逼利诱
——旭儿表面上虽看似行规蹈距,但实则骨子里头却全然桀骜乖戾。本座识人不清,如今被困于这毗娑牢狱之内乃是自尝苦果。但天下女子为母则刚,本座既放心不下旭儿,就还自当要为他尽本座的最后一分力。
——穗禾,本座现将毕生修为皆渡与你,你有了这琉璃净火加持,定要复兴鸟族,助我儿旭凤登上帝位,要他从此万人之上,要他从此尊贵无双!
——穗禾,你莫要让本座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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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渺洲 鸟族议事殿
“隐雀是真的没能想到,隐雀只不过就是前去魔界和做为老朋友的魔尊叙了个旧而已,竟也能为我们鸟族惹出了这等事端。而今听闻族长一言,隐雀心中着实难安。这样吧,若天帝当真是因为此等缘由才不愿开仓借粮,隐雀本身责无旁贷,愿随族长一同去天帝陛下的面前澄清此事,解开误会。这样也好尽早的给我们鸟族谋一条生路出来。”
而听着下方所立的那另外几位长老的附和之词,穗禾高居主位,面无表情的脸上简直可谓冷若冰霜。
这段时日以来她着实辛苦,虽说得了荼姚的红莲业火,但碍于穗禾非是凤凰血脉,所以那万年功力予她竟是难能融会贯通,再加上鸟族近来因为罢黜天后之事人人自危,更加使得穗禾心神疲惫。
缓了缓胸膛之中的七分烦躁之意与三分倦怠之感,她方是才开口应道:“既说要澄清,那隐雀长老可有证据证明自己与魔界并未勾结。”
鸟族的长老们其实个个心知肚明,穗禾之所以能够登上一族之长的位置乃是由于那废天后荼姚的一力举荐,而她的位置缘何能坐得这般稳固,不外乎也是因为了荼姚这么多年强硬手腕的不断帮衬罢了。
可现在荼姚失势,而身为天帝亲子的火神殿下又向来不同鸟族亲近。更有甚者,二殿下为了个凡间女子要死要活的荒唐事儿早已经传遍了六界,因此穗禾嫁入天家的这一愿望就如今看来却倒更像是了个痴心妄想的笑话。
此时此刻,背后靠山一朝倾塌的形势叫穗禾早已没有了服众的筹码与本钱。
隐雀亦是抓住了这一点。
态度嚣张的捋了捋颌下胡须,他哈哈大笑两声,随即毫不客气的以犀利言语回道:“既然天界都没有直接出兵翼渺洲,那便就表示他们亦没有证据去证明我与魔界相互勾结。现在是族长借不到粮食,又有什么道理要将这口黑锅推给我来背呢?”
微蹙柳眉,穗禾面上隐有难堪之意,可很快便就整理好了心绪,当再开口时,她似乎是话中有话。
“在我执掌鸟族的这千百年里面,穗禾为族中之事、之众鞠躬尽瘁,而鸟族亦在我手上不断壮大,这一切都是诸位长老看在眼里的。而如今鸟族有难,穗禾身为族长自是耗尽心神,甚至夜不能寐。却没想到只因隐雀长老品行不端,竟就导致了天家与我鸟族徒生嫌隙。如此一来,我倒要问问隐雀长老,难道我鸟族的粮食还能从您口中的老朋友魔尊那里借来不成吗?”
双方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倒是让其他几位长老甚感为难。
“穗禾族长,隐雀长老,二位在此争论不休亦是无用。现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早上天庭向天帝陛下表明我鸟族的忠心,速速借到粮食才是啊!”
正在此时,突闻殿外传来有侍者的高喊之声。
“夜神殿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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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大殿于百忙之中抽空前来鸿山就只是为了要与隐雀喝茶、下棋的?
——隐雀长老是通透之人,润玉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听闻长老近期曾密会过魔尊,润玉有些好奇,不知长老与魔尊究竟面议了什么?
——原是为了此事,我与魔尊不过就是老朋友叙叙旧然后聊聊天罢了,不曾商议过任何事。
——长老,润玉并非是个喜欢刨根问底之人。只不过自收服了穷奇后,天帝便总是诸多猜忌于魔界,而现今既有人将此事上报至了天庭,那么出了些无中生有的妄言也是在所难免的事儿。现在怕就怕在,天帝若要万一当真误会了什么,那鸟族恐将会大患临头啊。
——所以大殿这是代天帝陛下来向隐雀问罪的?
——其实说到底都不过是一面之词,润玉若真想问罪,就不会专门过来鸿山了。这些年来天界对鸟族的控制愈加见多,想必鸟族中人也是心有所感。当年经龙鱼一族覆灭后,废天后荼姚是大笔一挥将太湖三万六千顷的富庶之地交于鸟族管理,以至于鸟族这几千年来比之从前已是繁荣昌盛了许多,也该知足了,毕竟树大是要招风的。你说呢,隐雀长老?
——大殿所言极是,那么就烦请大殿为我……和鸟族在天帝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呵,隐雀长老与魔尊纯属私交,见面也不过是喝了几杯酒,追忆往昔罢了。
——隐雀多谢大殿明察秋毫。
——长老客气,其实润玉今日前来,还有一事欲请长老帮忙。
——隐雀不过就是一无权无势的小小长老,恐是帮不上夜神殿下什么忙吧。
——哦,是吗?那不知长老可认得此图?
——翼渺洲兵力布防图?这……大殿你!
——若是被鸟族众人知晓此等机密的布防要图是从长老这里被泄露出去的,长老以为将来你在鸟族中还能有一席立足之地吗?
——你莫不是打算要栽赃陷害?!
——长老可要小心说话了。
——润玉!
——长老,若不是看在他同你们鸟族还有些渊源的份儿上,你以为本神会乐意再这么另费力气的去借着你绕弯子吗?
和站在一旁的隐雀以眼尾余光相汇,不过短短瞬间,润玉便偏离了视线。
“鸟族族长穗禾参见夜神殿下。”
手持赤霄宝剑,润玉一身白衣,气势凌然。
只等着自他入殿之时便自觉起身立于旁侧的穗禾的那一句浮于表面的问安出口后,润玉这才状似漫不经心的整了整衣袖,言道:“本神今日是作为天界特使,奉天帝之命压粮至此,一解鸟族饥荒之困。”
原以为润玉此番该是来者不善的穗禾一听他这样言词,忍不住心中惊喜。一直紧绷的脸色难得露出了些笑意,穗禾语气放缓,对着润玉行了个女儿家的福礼:“多谢天帝陛下,多谢大殿下。大殿特此前来压粮,一路劳苦,穗禾与鸟族上下皆都感激不尽。”
而瞧着穗禾的模样,润玉不禁心中冷笑。
“另外,润玉这里还有一件要事需得解决。”
“不知殿下还有何要事?穗禾愿意倾力相助。”
同下方的隐雀四目相对,润玉眼神虽冷,但嘴角处却隐有上扬。
“前不久隐雀长老私自前往魔界与魔尊会面一事,想来大家都已知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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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殿上,隐雀公然呛声于她,甚至是差点儿让她在一众长老面前出了丑。而今润玉主动提出的问题正好是又重新挑起了话头,这令穗禾不禁心生了顺水推舟之意。
“大殿所言之事乃是关乎于我鸟族和天界的大事,我等自然都是知晓的。隐雀暗藏祸心,密会魔尊,夜神殿下若是要惩治于他,穗禾定当绝不包庇,全力配合。”
“穗禾族长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治隐雀长老的罪了。”
故意这么说着,润玉侧身,将他手中代天巡守的赤霄宝剑横置于胸前:“两天前,穗禾公主曾向天界请兵,要求派数百天兵随之同回翼渺洲拨乱反正。但鸟族这千年来与我天界相交甚笃,而天帝陛下亦不信鸟族会存有祸心,所以便特命我查明原委。经我调查,隐雀长老前往魔界纯属私交,不知穗禾公主对此结果可还有异议?”
除了是早已成竹在胸的隐雀外,其余几位长老皆面露诧异,相互对视。
“好啊!原来不是天帝要镇压鸟族,而是你穗禾为铲除异己,欲向天帝讨兵对付隐雀!”
穗禾不禁为这突如其来的反转乱了思绪。
“穗禾那日不过是情急之下才会做此提议!”
唇边挑起的弧度似是嘲讽又似是带上了点漫不经心的怜悯,润玉淡淡的瞧了穗禾一眼,继而接着道:“确实如此,也幸好得了天帝陛下明察,是才未来得及酿成大祸。不过穗禾公主……鸟族粮仓空虚多日,甚至是都已经到了闹起饥荒的程度了,你置之不顾不说,却反而在此困难时期极力讨伐隐雀长老,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吧。”
直至现在,穗禾才终于明白润玉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
他这是要将她拉下台!
“大殿莫要信口开河,随意冤枉!穗禾何时置鸟族粮灾于不顾了?!早在三日前,我便已上书天庭借粮!”
“可天庭并未收到过你的奏报。”
“这怎么可能?!”
“若不是隐雀长老昨日亲自找上了九重天,我天界恐还不知要到何时才会知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