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所钟,生死无阻,更何况就只是一枚小小的外物。
润玉实在不知他应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锦觅。一方面,他觉得无论是先花神也好还是这天底下的其他任何一个人也好,他们都没有立场去剥夺锦觅感受爱与回馈爱的权利。但就另一方面来说,锦觅情劫未解,断情绝爱之事对她实属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以说只要陨丹的制约还存在着,锦觅此生都不会有机会去正视何为真正的情爱。
她会由于心痛而退缩,会努力的寻求她与陨丹的平衡点。
这对锦觅或许不公平,对将来要成为她夫君,与她携手共度一生的润玉也不甚公平。但难道就仅仅是因为这“不公平”三个字便就要轻易的去动摇这于他们二人之间关系而言最好的境况吗?
只要锦觅不爱他,润玉对她的愧疚就能少些。
在润玉看来,他和锦觅其实并不像一对未婚夫妻,而更像是了两个甚为孤单可怜继而抱在一起相互取暖之辈。他可以好好照顾锦觅,让她华服美簪,入口珍馐。也可以按照婚约娶了锦觅,赋予她一界主位,至高尊荣,他甚至都能够为了她从此以往不再娶妃纳妾,便就是朝臣将来要以着后嗣为由上劝天听,他也依旧会穷尽一生只守着锦觅一人,与她相敬如宾。
但唯独爱情……润玉实在没有自信。他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能不能将这六界中最为绚丽的瑰宝赠予锦觅。
“嘿呀!我说润玉小子你想什么呢?!是不是压根儿没听到叔父说的话啦?!”
闻言猛然回过神,润玉下意识的将手边的茶杯举起,奉到了那已经是开始嘟脸噘嘴不高兴的月下仙人面前。
“说了那么久,叔父怕是渴了吧。”
月下仙人晃晃悠悠他那垂在了胸前的两团红毛球,气鼓鼓的是对着润玉直哼唧。但他到底经了刚才的絮絮叨叨后也还真是感觉口干舌燥了,因此他虽然端着一副傲娇姿态,可月下仙人仍旧伸手接过了润玉奉来的茶狠饮了一口,然后笑骂着他道:“你小子惯会卖乖,这点凤娃可是比不了你。”
“叔父谬赞。”
“你还真就顺杆儿往上爬呀,坏小子!”
揉了揉被月下仙人拍红的脑门,润玉借着工夫,一目十行的将摊开在他桌案之上的飞白书简单一略。
“叔父是月下仙人,掌管人间姻缘,而旭凤既然来信邀了叔父为他与绾绾主婚,那婚礼的一切就都按照着他和叔父的意思来办就是了。旭凤小时曾教养在叔父的姻缘府近两千年,诸多喜好想必叔父也一清二楚。还请叔父多加费心,为润玉将礼单拟出来,到时送来让润玉批了就好。”
“老夫就知道老夫方才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你呀你呀,你和凤娃真是儿大不由人,一个个的不仅心思藏得深,那主意更都是正得没法儿!”
想起近来所发生的种种,月下仙人不由得叹出了口气:“老夫的两位好侄儿,如今一个是高居天帝一个是承袭魔尊,叔父管不了你们了。不过润玉啊,好歹凤娃已经打算成婚,打算跟绾儿就此安定下来了。你呢?这小锦觅可是都同我说了,近些日子你几乎日夜都扎在省经阁里头。便就是她来找你,你也推说公务繁忙,将她拒之门外。润玉,你这是怎么了?你与小锦觅间……”
“叔父!”打断了月下仙人之言,润玉神色稍凝。他取过一旁的奏折,顿了顿后只道,“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一切还等锦觅三年孝期过后再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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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凤知道,绾绾温柔良善。所以姑娘家虽不会为杀人凶手求情,但若要她撇开律法,私自报复于穗禾,她也是万万做不到的。毕竟以绾绾的性子,如鼓励她去逞一时之快,怕是穗禾就此都将成为她心中的一层阴霾,一场噩梦。
旭凤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心爱的姑娘身上。
她天生纯洁,本就不该因为个狠毒女人而自觉染了污瑕。
绾绾其实简单好懂的很,她爱旭凤,所求的也不过就是与他能够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甚至就算旭凤最后会由于心软而放过了穗禾的性命,绾绾都不会多说一句,更不会心存怨怼。女孩子觉得现在的她很幸福,足以覆盖之前所有的痛苦。因此只要穗禾再不来打扰她与旭凤,再不来意图分开他们夫妻二人,绾绾都全然尊重男人的选择。
只要穗禾付出了她相应的代价,至少绾绾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是并非一定要将她赶尽杀绝的。
然而戮妻之仇不共戴天。每每回想起他心爱的女子脸色苍白浑身浴血的那一番模样,旭凤就算是生啖穗禾之肉,生饮穗禾之血都不足以平他心中的滔天恨意。
在一顶宽大黑色兜帽的遮挡之下,男人的俊颜线条朗硬,薄唇无情。抬眼间,他凤眸中所蕴冷冽寒气更是犹甚出鞘锋刃,简直可谓煞气凛凛,见血封喉。
曲着小臂单手拄于一旁的赤红岩石,旭凤微微斜靠着身子。他目光所及之处,正是距离着他前方不远的那正在交换着双方手中地图的穗禾与固城王。
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她不是还曾声泪俱下的问过他为什么不爱她,为什么要天上地下的都死追着绾绾不放吗?
她从里到外都弥漫着一股臭味儿,就怨不得喜洁的旭凤要对她退避三舍了。
毫无顾忌的将穗禾玩弄在掌心之中,用着原本收归于天界的穷奇为饵,旭凤的整个计划都自新天帝大张旗鼓亲赴鬼界,将穷奇交托至梅山君手中开始。
润玉的此番行径果不其然是再一次引起了固城王的别有用心。然后接下来的一切,尤其是穗禾与固城王所有的反应皆都如旭凤最初所料。他安排着,使他们二人一步步淤泥深陷。只需要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旭凤便就会将穗禾同固城王一齐都推到整个六界的面前去做靶子!
妄图打破六界之约,甚至是欲要谋害身为一界之主的梅山君,这本就是天道难容的大罪!
于是,魔界会顺水推舟的借此昭告六界,魔尊旭凤欲秉公执法,清理门户,当着新任天帝的面前亲自废掉穗禾之全部功力。若穗禾想要反抗,那么她就只得是选择以琉璃净火才能与旭凤相持一二。但若是穗禾不加反抗,待她体内拥有万年来历不明的火性修为的事情一朝曝光,前水神与风神灭道之真相也自将大白于天下。
她捉襟见肘,进退无路。
旭凤不会杀了穗禾,就像他曾经发过的誓言那样,他要穗禾后半辈子修为尽散,颠沛流离,求而不得,一无所有!他要她好好尝尝死亡来临前那惶惶度日的痛苦与四处寻找立身之所时的不甘与不安!
呵!
无声冷笑,在穗禾转身朝向他此方所立处走来之时,旭凤的身影顿时化作道道黑烟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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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山 揽月抱华阁
烛影于细风中轻晃,绾绾素手托着下巴,眉眼之间笑意盈盈。
姑娘家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盏红彤彤的凤凰灯。那灯精巧细致,不论何处皆都透露着一个男人对她的万分爱怜与十足深情,直叫绾绾见之欢喜,瞧之甜蜜。
但随即鼓起了包子脸,绾绾不禁感叹她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楞是盯着这盏凤凰花灯看了快有大半个时辰了,简直是有些不务正业。
本来女孩子也就只因眼睛略有干涩,是才放下了她手中那绣到了一半的黑底金丝嫁衣。她原是打算歇上一刻钟便就再继续的,可没想到自绾绾点起了旭凤送予给她的凤凰灯后,她居然是想他想得入了神。
笑出了梨涡,绾绾喃喃出声:“不知旭凤可同我想他一般的这样想着我了。可若是想了,为何我的耳朵却是不热也不痒的呢?”
就在绾绾话音刚落之际,她眼前竟是被突兀的蒙上了层黑纱绸料。
不由得小小惊呼了一声,女孩子那拐跑的可爱尾音叫一则封唇灼吻给蓦然止住。
半透的墨色盖巾下,旭凤和绾绾四目相对。
“我现在可知道究竟是谁如此念着我了,弄得我耳朵今儿一天都是又热又痒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继各种杀之后,恭喜绾绾又喜提二凤的蒙头亲吻杀!
第74章 人间清绝
天界 毗娑牢狱
——廉晁?廉晁,你在哪儿啊?你三番四次逃了师父的修习,我早晚要告诉天帝陛下。
——你去便是了,不过你若要跟我父帝告状,那我就找你爹爹告状。
——哎呀,做什么拿石子打我嘛!廉晁你别躲,给我出来!你说,我又有什么把柄是被拿捏在你手上的啦?!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要去跟我爹爹告状!
——不嫁人这算不算是把柄啊?听说最近来向你提亲的各路神魔鬼怪都快要把你们家的大门槛儿给踏平了,结果你还是同之前那般不停的挑三拣四,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待见的。而且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成天往外跑,这要是被你爹爹给知道啦,你怕又少不了一顿骂,没准儿还要被关禁闭呢。
——哼,就这事儿?这也能叫把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喽,难不成我的婚事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啊?我才不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我呀,就算要嫁人也定是要嫁一个我自己欢喜的才行,毕竟我荼姚……
——毕竟我荼姚乃是这六界四海之内凤凰族唯一的后裔,血统高贵,自然就是该配得起这世间上最独一无二的那个男人,对吧?
——没错,本应如此。
——哈哈哈,我说荼姚呀荼姚,你也不是个小姑娘的年纪了,怎的还能这般天真幼稚呀?不过也罢啦,就让你挑。但若是挑到你的凤凰毛都掉光了还找不到如意郎君的话,那我廉晁也就勉为其难的牺牲自己,将你给娶了吧。
——你想得倒美,就凭你还想娶我呀!别说我现在的灵力比你强,就连太微都已经是快要赶上你了。廉晁,你如果再这样吊儿郎当的下去,以后又该如何能继承天帝之位啊。
——傻凤凰,光是灵力高又有什么用。我父帝的灵力已经够高了吧,不还是打不过母神。
——那……那你总也不能就这般不思进取吧。
——哎,不如你将你这凤翎送了我,如此我便就看在凤翎的面子上努力修行,如何?
——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直接动手啦?!还我,你还给我!这寰谛凤翎可是我们凤鸟一族最重要的东西了,是凤凰身上绝无仅有的一支。你若是想要呀,那就等你能为我找到这世间上最最绚丽的东西来作为交换。只有这样,我才能将它送给你。
——你这显然就是为难我嘛,你明明知道我天生不辩颜色的。
——所以这凤翎你是不想要啦?
——谁说的!只是荼姚,我们两个要有言在先啊,从今日起你这凤翎可就算是我廉晁暂且寄放在你这里的,你可不能把它再随便送给了别人了。而至于这世间上最绚丽的东西嘛……你放心,既然是你想要的,我必然赴汤蹈海也会双手奉上!
猛然睁开双眼,荼姚的神情不禁有些愣愣。
“你哭了。”
直至经了一旁太微的提醒后,荼姚原才反应过来她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间落下了泪珠。
刚刚她又做梦了,梦里她所身处的地方是千年余前还未叛出九重天的花界。
荼姚最近时常都会做这个梦,一模一样的环境以及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话,但方才却是第一次让她看清了她梦中那人的脸,听清了她口中唤着的那人的名字。
荼姚不禁心内恍惚,那是她许久未见,也许久未曾提起过的廉晁。
“为何要哭?”
循声望去,荼姚的目光落在了太微的侧颜之上。然后似乎是有些所答非所问了,她眼中含着泪,但面上却淡淡一笑:“你的鼻子和嘴巴同他很像,真不愧是兄弟。”
顿了顿,荼姚又道:“太微,我有些好奇。你我相互折磨了这么多年,那在你的感受中,你觉得我是真正爱过你的吗?”
一开始,在面对着那同样被关进毗娑牢狱里的太微,荼姚可谓是腥风血雨又歇斯底里。便就隔着两方牢狱的雷电结界,他们二人都还在不停的针锋相对,不断去肆无忌惮的攻击着对方的软肋,互甩推诿着过错。
可日复一日的,当那些伤人的话都已经是说遍了也说尽了,所谓的吵嚷终究还是没了任何意义。于是到了现在,荼姚与太微之间竟少有了唇枪舌战,偶尔亦能像此刻这般心平气和的说上几句。
“当年我嫉恨簌离又下手暗害了梓芬,甚至只要是有意图往你身边凑的女人,无论她们对我究竟有没有威胁,我都想方设法的将其除之而后快。你骂我是妒妇,骂我不懂贤良淑德,没有容人之量。说男人左拥右抱本就是天性使然,是天经地义之事。你已经将送我坐上了天后的宝座,我又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轻笑一声,荼姚看向那方盘膝而坐的太微。
“你可还记得我那时是如何回你的?”
太微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应道:“你说,我所给你的不是这世间上最绚丽的东西,是我以花言巧语从你手里骗走了寰谛凤翎。”
“对,我确是这样说的没错。那个时候,我见你听闻此话后的表情相当奇怪,以为是你忘却了你曾经对我许下的诺言,因而还十分愤懑的砸了紫方云宫中许多的瓷器玉器,弄得一片狼藉。可直至刚刚我做了个梦,我这才明白。不,应该说是幡然悔悟吧。原来你根本就不是他呀,你没有允过我。”
说着说着,这个一身单薄衣衫又披头散发的女人……她的眼泪便止不住了。
荼姚啜泣连连,又哭又笑。
“太微,其实我不曾爱过你,你不过就只是廉晁的替代品而已。是我把你当成了他,把我与他的过往当成了是我与你的过往,并由此才会因为了你的变心而痛不欲生。”
“太微,我错了。”
“我对不起廉晁,因为你没有一处是能比得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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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山 揽月抱华阁
“奴婢见过魔尊,魔尊万安。”
瞧着那冠绝六界的黑袍男人自另一方大步而来,岁引在愣了一下后是连忙低头行礼。脸色不禁有些僵硬,岁引微微侧了侧身子,隐约透露出一丝欲要将旭凤挡在大门石阶前的意图。
“天色已晚,不知魔尊此刻大驾光临梅山可是有要事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