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酥:“还是悬疑题材的。”
老高:“你去年那本魔鬼邻居其实挺出圈的,可惜没拍好,硬核悬疑里面被加了很多言情桥段,拍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在我这儿就不会这样。”
苏酥笑了,她对老高的许诺持保留态度。
老高是个资深编剧,算是苏酥在职场里遇到的贵人,他想把苏酥挖到自己这边,苏酥也很有可能会去。
其实老高写的剧本也捞快钱,市场上出现一部热剧,老高也会加入一窝蜂复制粘贴成功范例的队伍,他写的剧拍出来豆瓣开分平均都在六分以下,但照样不影响他一部一部地写,投资方一部一部地拍,观众一部一部地骂。
说到底是老高看明白了市场这点门道,他说自己是个商人,不是个创作者。
“最近女性题材挺热的,其实你也可以琢磨琢磨这个方向。”
苏酥笑了笑,调侃着问:“你给我时间琢磨吗?”
老高:“我给你时间。”
苏酥:“没有婆媳矛盾,没有家暴,没有手撕小三,没有鸡娃焦虑,没有扶弟魔,不写这些你们拍吗?”
老高:“女性题材不就这点事儿吗?”
苏酥笑而不语,她觉得女性题材应该不止这点儿事。
苏酥答应把故事梗概发给老高看看,他满意的话再写人物传记。
第五章 脱了衣服那么放得开,穿上衣服反倒拘谨了。
挂了电话,江以北已经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 T 恤短裤,一只手抓着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
他在车里习惯性地略弓着背,宽大的 T 恤上隐隐约约印出一截脊椎的形状,冷淡又性感,一点都瞧不出刚才有多欲。
他转头对被子里的苏酥说:“卫生间和卧室都可以反锁,镜子旁边的柜子里有新毛巾,吹风机在冰箱上面的柜子里。”
苏酥点点头,继续欣赏江以北的背影,直到他长腿蹬着梯子,利落地蹿到上铺,刷拉一声扯上了帘子。
苏酥转回头,感觉刚刚身体里草草收尾的余音从大腿到脚指头又缭绕了一圈,然后圆满收尾。
她从前就挺纳闷的,他们学校艺术生和普通文理生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多半艺术生身上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在人群里很有辨识度。
江以北又是其中最扎眼的一个。
苏酥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淋浴房墙上挂着水汽,空气里飘着沐浴露的味道,她身上又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疙瘩。
洗完澡,苏酥细心地擦干卫生间,收拾起地漏上自己的头发,打开卫生间顶部的换气扇,然后穿上睡衣,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
苏酥怕吵江以北睡觉,没好意思用吹风机,她打开床头灯,关上推拉门,先把笔记本电脑上的故事梗概发给老高,然后看了眼手机。
洗澡这会儿柳昆池给她发了几条语音过来,苏酥戴上耳机,逐条听下来。
柳昆池问她行程安排好了没有,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来云南。
苏酥打字回复:“柳柳,我行程有点变化,准备先去西北玩几天,等结束西北的行程之后再来云南找你。”
柳昆池很快回复:“为什么变行程了?”
苏酥不想把自己跟江以北旅行离婚的事告诉柳昆池,她编了个理由回复道:“老家有个表姐生小孩了,我准备先过去看看她。”
这也不算瞎话,苏酥妈妈老家是汉中的,爸爸老家是西安的,妈妈有两个哥哥一个妹妹,爸爸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这些亲戚大部分都陕西,孩子们有的留在老家,有的和苏酥一样毕业后留在了北上广,总之是颇为枝繁叶茂的一大家子。
苏酥在西安老家这个堂姐是她大伯家的女儿,比苏酥大了三岁,跟苏酥感情很好。
尽管很不喜欢大伯母,但苏酥如果回西安的话是一定要去看看堂姐和她那小宝宝的。
苏酥聊了会儿天,又看了会儿视频,看着看着不知不觉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头发睡成了鸡窝。
苏酥摘下耳朵里塞了一夜的耳机,随手打开推拉门,探出鸡窝头。
江以北正打着哈欠从卫生间出来,T 恤松松垮垮,一脸还没睡醒的懒散样。
两人目光对上。
苏酥啪的关上门,坐起来愣了几秒。
昨晚有多放得开,现在就有多尴尬,所以说约炮的男女还是要尽量避免向对方说早安,因为一同起床的意义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比身体碰撞的意义还要莫测。
况且这人还有颜值碾压,会让人不知不觉在意起自己的形象。
苏酥压了压脸颊边翘起来的头发,发现压不下去,昨晚头没干就睡了,现在头发根根都很有自己的想法。
苏酥把乱发扎成丸子头,又用手机上的拍照功能当镜子理了理耳边和后脑勺上的碎发,选了条可纯可欲的薄款纯色针织长裙换上,这才打开了推拉门。
“早。”
苏酥朝江以北笑笑,她知道自己睡眼惺忪的样子也不难看。
“早。”
江以北也朝苏酥笑笑,两个人心照不宣,不提昨晚的事。
吃完早饭,苏酥洗碗,江以北清理车上的两个污水箱,然后又给清水箱加满水,检查一遍车况之后就上路了。
去往青海湖要经过山西,他们准备去看看云冈石窟,晚上住在大同。
苏酥没记错的话,江以北大二那年开学晚到了两个星期,据说是请假在云冈石窟写生。
去大同的路上,苏酥在手机上看了看云冈石窟的历史,又查了查导游讲解的服务。
这是苏酥从小跟爸妈一起旅游时养成的习惯,自然风景看看就行,名胜古迹必须听一听导游的讲解。
苏酥小时候被大人逼着听,长大以后才体会其中的趣味。
苏酥无意中点开了一个网页,发现竟然还有上千块的导游讲解服务,都是一些专业性很强的研究员,有的专业是宗教哲学,有的专业是文物修复。
苏酥还挺心动的,很想预约一位,可惜囊中羞涩,而且也不知道江以北愿不愿意把钱花在这方面。
两个人下午一点到达目的地,在景区外面吃了一顿刀削面,然后买票进了景点。
江以北没提找导游的事,苏酥也没好意思提,好在景区有扫码听讲解的导游服务。
谁知道一进景区,江以北就开启了自动讲解功能。
他两手闲闲抄着兜,边走边随口跟苏酥讲道:“云冈石窟是从南北朝时候开始开凿,最早是北魏,离现在有一千五百多年了,此后东魏,北齐,隋朝还有唐朝都重建过,辽金时期有过大规模的修复,元朝石窟没受什么破坏,明末清军入关时被毁,清朝顺治年间又进行了重修。”
苏酥被江以北随随便便就出口成章的专业讲解给震惊到了,一脸诧异地问:“你考过导游证吗?”
江以北轻轻笑了笑,解释道:“我大一整个暑假都泡在这里了,那会儿认识了一个搞文物修复的老师,一有空就给我讲石窟的历史,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苏酥笑着说:“难怪你没提找导游的事,我刚刚在车上还查到一千多一位的专业导游,不知道那样的老师会给游客讲些什么。”
江以北有些怀念地说:“他们会讲一般人接触不到的东西,我认识的那个老师不讲书本上能看到的,讲的都是一些考古的东西,还有建筑学的内容,洞窟修复方面的内容,只要你肯听,他能滔滔不绝从早讲到晚。”
苏酥听得心驰神往。
其实苏酥挺羡慕江以北的,痛快活,痛快累。
苏酥这几年累是够累的,却没痛快过。
天很蓝,阳光明烈,风里仿佛有时间的味道。
江以北想起什么就跟苏酥讲些什么,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进了云冈石窟的山门。
苏酥把手搭在眼睛上方,远看绵延的山壁,心里突然空旷下来,可以填进去很多很多古往今来的怀念。
他们只能游览一个下午,江以北直接带苏酥看了第五窟和第六窟之后,就去了五华洞。
他大二那年暑假一半时间都在这里写生,和一个壁画修复专家成了忘年交。
苏酥还在震惊第五窟里那个高度足有十七米的释迦摩尼雕像,又被第九窟里繁复的雕凿和壁画晃得眼花缭乱。
江以北把那时听到的东西挑有意思的讲了很多给苏酥听,以至于她整个参观过程嘴巴都惊讶得没有合上。
苏酥几可以想象得出那些文物修复专家是怎样小心翼翼给空鼓的彩塑和壁画灌浆,怎样把脱落的色彩一点点填补上。
她也不由自主地想象江以北抱着画板在神佛脚下低头静静写生的样子。
阳光普照,石窟幽静,他的笔尖可以画出千年的浪漫,可惜人却只是浪。
苏酥又想到,自己其实也很浪。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参观完五华洞的五个石窟,太阳已经偏西了,明亮的阳光掺上橘黄的色泽,给苏酥的视野涂上了一层温暖的蜜色。
两个人在炎热散去的晚风里慢慢走着,迎面有对情侣突然叫住他们。
女孩腼腆地问苏酥,“可以帮我们拍张合影吗?”
苏酥笑着说好,接过女孩的手机。
女孩跑回男孩身边,两人亲昵地站在一起,朝镜头比了个耶。
夕阳下的蓝天白云黄岩石壁太美了,苏酥帮他们拍了好几张。
女孩跑来接过手机,问苏酥和江以北要不要拍照。
苏酥笑着说:“不用了。”
江以北却笑着说好,把手机递给了女孩。
“你们两个站近点啊。”
女孩朝苏酥和江以北比划了个靠近的手势。
苏酥站着不动。
江以北伸手搂过她的肩膀,感觉她明显僵了僵。
江以北不由嗤笑一声,在她耳边低声说:“脱了衣服那么放得开,穿上衣服反倒拘谨了。”
苏酥笑着瞥了江以北一眼,仰起脸在他耳边低声说:“你不也是吗?”
两个人笑着看向镜头。
夕阳下好恩爱的一对。
第六章 小时候要开心,长大后要体面。
两天后的傍晚,苏酥和江以北到了青海湖。
江以北把房车停在了紧邻湖边的空旷草地上。
苏酥趴在车窗上忍不住惊叹:“太美了。”
车刚刚停好,苏酥就迫不及待地跑了下来,前面就是静静的青海湖,整片湖岸线上只有他们两人一车,就好像这片湖水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
苏酥回头朝江以北笑笑,忍不住夸他:“江以北,你怎么能找到这么好的地方,我不想走了,我想一直住在这里。”
潮湿的风从湖上刮过来,吹乱苏酥一头风情万种的长发。
江以北靠在车头点了根烟,朝苏酥勾唇笑笑。
她今天穿了条宽宽大大的连衣裙,裙摆长到脚面上,裙身是温柔的淡青色,只在领口和袖口点缀了一圈波西米亚风格的手工刺绣。
像从湖水里分了一杯颜色。
江以北抽着烟,沉默着看女人撒欢儿似的跑到湖边,转过身一蹦一蹦地朝他挥手,长发和长裙在风中猎猎起舞。
江以北朝苏酥抬了抬手,目光被她窈窕的身影牵着,一直牵到夕阳边。
天色逐渐阴沉,空气中泛起一丝潮湿的咸味,江以北朝苏酥喊:“回来吧,要下雨了。”
“你说什么?”
苏酥朝他大声询问。
江以北:“先不离了行吗?”
苏酥:“什么?”
江以北:“我他妈还没想好。”
苏酥:“你说什么?”
江以北提高音量:“要下雨了。”
苏酥:“哦。”
她手里攥着一把小野花,蹦蹦跶跶地跑了回来。
刚上车,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苏酥笑着叫声好险,然后把花插在桌上的小花瓶里。
天色像千与千寻电影里的夜来,一秒钟漆黑不见五指,江以北关上车门,打开车厢顶灯。
苏酥意犹未尽地趴在车窗上向外张望,长裙贴在腰臀,勾勒出一段曼妙的曲线。
江以北移开视线,目光又触到女人修长的后颈,白瓷一般,在灯下泛着细腻的光。
他转身给自己接了杯水,随口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苏酥起身打开冰箱查看,他们到青海湖之前做了补给,现在车上水电充足,冰箱里也塞得满满当当。
苏酥转头问江以北:“要不我们吃火锅吧?”
外面冷雨敲窗,车里温暖安逸,还有比吃火锅更适合的吗?
江以北笑着说好。
江以北开了一天的车,苏酥让他去休息,火锅自己一个人准备就好。
她从冰箱里拿出豆腐和香菇,又在一旁的菜篓里找出白菜土豆和地瓜,小菜篓是今天下了高速之后在路边的菜农那里买的,藤编的茶褐色小篓子,又好看又能装东西。
他们这一路除了早饭在车上吃,另外两餐都是在饭店或是服务区吃的,苏酥不怎么拿得出手的厨艺还没有机会施展。
好在是做火锅,一个现成的汤底可以遮百丑。
江以北坐在沙发上用手机打游戏,不知不觉的,他的手机音量越调越小,耳边都是厨房那侧细细琐琐的声响。
哗哗的洗菜声。
削皮器刮土豆的声音。
在案板上切菜。
打开橱柜拿盘子。
软底拖鞋走来走去的声音。
低低的自言自语。
“好像买粉丝了啊……”
打开橱柜找锅。
打开冰箱门又关上……
江以北突然想起自己在罗布泊无人区过的那几夜,车里轰趴似的放着摇滚,还是觉得安静……
江以北又输了局游戏,索性扔下手机过去帮忙。
菜准备得差不多了,江以北把白菜土豆地瓜豆腐一盘盘端上桌。
“喝点什么?”
他问苏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