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舒也想到了这一点,炉子上换了锅以后就给钟灵秀打了电话,说自己有大事宣布,如果她不是很忙的话最好过来一趟。
今天是工作日,酒馆人本来就不是很多,加上她语气严肃又神秘,钟灵秀当场就答应过来了。
一路上,她还在跟钟灵阳猜测到底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院门推开,满地竹子,穿着碎花围裙的魏宇澈端了两盘肉,挑空处落脚,姿态有些芭蕾的味道。
钟灵秀姐弟俩忍了又忍,最后不约而同地握拳掩唇地咳了咳。
“快进来。”魏宇澈说完,想到白天不请自来的高啸寒,补上了句,“把门带上。”
“你这是什么打扮,家庭煮夫?”钟灵阳扯了扯他的围裙边。
魏宇澈拍掉他的手,“你懂个屁,这叫田园风。”
梁舒拎着四把竹椅,从厅堂里出来,“哎哟,来了啊。”
夜幕渐起,小院里的灯亮起。炉子里木料烧得噼啪作响,煮了好久的火锅在揭盖的那一瞬间,唤醒院子里的每一个味蕾。
魏宇澈卸下围裙,折好搭在椅子上,提前开始下菜。
钟灵阳眼睛尖,看到他脖子上的还未好完全的红痕,问道:“你那儿怎么回事?打架他们还挠你?”
两个人打架进局子的事儿没瞒着他们,钟灵秀还嚷嚷着要蹲守着再给那三个败类打一顿,不过被梁舒驳回了。
魏宇澈忙着下菜,朝旁边一昂下巴:“还不是梁舒咳咳咳······”教唆女儿行凶。
他离得太近,被辣椒呛到近乎失声。
“哈?”钟灵秀大惊失色。
这是梁舒抓的?
她跟钟灵阳对了个眼神,从彼此那里都看出了惊疑。
梁舒跟魏宇澈,他们俩好了?
梁舒喂完小梨花回到桌边,明显感觉到气氛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火锅是全辣的,几口下去,大家纷纷撸起了袖子。
钟灵阳带了酒过来,倒到梁舒那里的时候,她只要了半杯。
钟灵秀说:“在自己家抠抠搜搜像什么话?”
梁舒往杯子里掺了些柠檬水,“我现在喝不了多少了,没保持住。”
酒精可实在算不上什么太好的东西,尤其是对她来讲。
她曾经沉溺于酒精带来的状态里,但很快又觉得厌倦,宿醉后带来的巨大的空虚无法填补,那种毫无把握的感觉让她觉得惶恐。
但是不管哪一个阶段她是如何选择的,她都不允许自己满身酒气地拿起刻刀。对她而言,那是对这份工作的不上心,更是对徽派竹刻这门手艺的不尊重。
魏宇澈从中打岔,“她不懂,我们喝就好了。”
几人吵嚷嚷地一起碰杯,梁舒脸上的笑就没撇下过。
酒过三巡,到底还是钟灵秀按捺不住。
钟灵阳在自家亲姐的示意下清了清喉咙问:“对了梁舒,你不是说有事儿要跟我们讲吗?什么事儿啊?”
梁舒刚从魏宇澈筷下夺过一片烫好的毛肚迅速塞到嘴里,边嚼边得意地冲他扬眉。
钟灵秀在一边帮腔:“是啊是啊,我们都做好准备了,你们俩就说吧。”
梁舒嘴里还在嚼着东西,含糊说:“你们也都看到了。”
钟灵秀心一揪,跟钟灵阳对视一眼。还真是这事儿。
果然,书上说的都是对的。
越是死对头的俩人,越容易成一对。
钟灵秀靠着椅背,老神在在:“你俩可真行。”
“我是真的一点没看出来。”钟灵阳同样语气唏嘘。
梁舒转了转脸,四处打量一番:“没有啊,我觉得挺明显的。”
“那不问谁能知道呢?”钟灵秀说。
梁舒看向魏宇澈:“你跟他们说了?”
魏宇澈摊了摊手:“我没有啊。这几天我都快被你压榨干净了,哪里有时间跟他们说啊。”
梁舒鄙视道:“那是你自己不中用。”
钟灵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救了命了,她听见了什么?压榨干净?不中用。
这俩聊起这种事情的时候,语气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然啊?
梁舒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话里的迷惑性,而是给她顺了顺背,才说:“不就是做竹刻吗?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钟灵秀点点头,“我就说你们俩不对劲儿,我早就······啥?”
马后炮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刚才听耳朵里的,跟自己想的,好像不是一回事儿。
“竹刻哦,你是说竹刻哦。不是你俩谈恋爱了哦?”钟灵阳在旁边再三确定。
魏宇澈觉得这个“俩”里应该包括了自己。
“啊?”这下换梁舒懵了,“什么恋爱?”
“就是你们俩啊。”钟灵秀嗓子哑着依旧活跃在吃瓜一线,“你们不是在谈吗?”
“谁脑子抽了跟他谈恋爱啊。”梁舒瞪大了眼睛。
魏宇澈同样反应激烈,只不过重点有些偏:“梁舒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脑子抽了,跟我谈恋爱怎么了?很丢人吗?”
梁舒:“我没说丢人。”
“你没说,但你就是这个意思好吗?”
“我的意思是不会跟你谈恋爱。”
魏宇澈冷笑一声,没头没脑地说:“渣女。”
“谁渣了,你人身攻击要负法律责任的。”梁舒被这个酒蒙子刺激得上头,跟他对起线来。
魏宇澈将自己知道的名字全部抖了出来,从青春期开始一个不落,数完得意洋洋:“我哪一个名字记错了吗?”
“记得这么清楚,干嘛?他们是你情敌啊?”
“你少自恋了。”
“我拜托了,明明是你更自恋好吧。”
魏宇澈耳朵都憋红了:“你自恋,你收到情书还要跟我面前晃两圈。”
“你不自恋?你发现自己没收到,还去跟我外公面前告我早恋。”
“哈,你还敢说告状。小学三年级,你打架输给我,转头跟我妈面前假哭。”
“哇,魏宇澈,你马上三十了,还惦记着三年级的事儿呢。”
“谁三十了!我今年明明才二十五好吗?”
“这又不记得自己三年级学过四舍五入了?”
局势远远超出了钟灵秀跟钟灵阳的可控范围,两个人愣是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看着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在梁舒撸起袖子,疑似准备动手的时候,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不可控制,他们俩只能硬着头皮入场。
一人按倒一个,让他们冷静一点。
钟灵秀做了个抓脖子的手势,“那那个呢,这个,不是说都是梁舒的原因吗?”
魏宇澈脸色通红:“我话没说完,是梁舒的女儿,她的猫。”
梁舒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是你刚才说话含糊不清,诬陷我。”
“我诬陷你什么了,是他俩没听清楚好吗?”
梁舒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钟灵秀再次匆忙叫停:“啊,我们的错,我们的错。”
钟灵阳:“误会,一场误会。”
魏宇澈跟梁舒对视一眼,纷纷气愤地别开头,相看两厌。
“还没详细说呢,竹刻,竹刻到底什么情况。”钟灵秀赶紧转移话题。
谈到这里,梁舒心情稍稍平静了些,将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钟灵阳恍然大悟:“所以,那个骗······咳咳,那个人就是你哦。”
魏宇澈冷哼:“没错,而我现在是甲方,是她领导。”
梁舒表情无语。他也就只有这点东西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了,实际上呢,三次机会的生杀大权还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26章 她再也没有拥有过平静
吃到最后,食材都已接近尾声,小梨花也吃饱喝足,大着胆子出来了。
魏宇澈起身将她抱在怀里,刚坐下,小梨花一蹬腿就降落在了梁舒身上。
“看见没,这才是亲母女。”梁舒得意道。
魏宇澈很失望:“小梨花,谁天天给你铲屎的。”
小梨花窝在梁舒怀里,理也不理。
钟灵秀摸着肚子,蹙眉:“要死了,减肥半个月一顿就吃回来了。”
“别那么乐观。”梁舒说,“也许要再半个月才能偿还。”
钟灵秀给她一拳,“你好狠的心。”
梁舒捂着肩膀:“哎哟,家暴。”
钟灵秀也学她,捂着手叫起来:“哎哟,碰瓷。”
嘻嘻哈哈了一阵,刚才的争端就像云烟,转眼消散。
几个人都靠在椅子上,仰着头看向同一弯月亮。
“好舒服啊。”钟灵阳阖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钟灵秀深以为然,炫耀一般道:“怎么样,还是不上班好吧?”
“哪有啊,我现在不还是在给你打工。”
“你放屁,我不比其他资本家好多了?再说了,你当的是老板唉,怎么能算打工呢?”
“那你给我涨工资。”
“梁舒啊,你竹刻做得怎样了?”钟灵秀当做没听见。
钟灵阳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敢怒不敢言。
“我啊?还行吧,工作室注册下来了。”梁舒说。
钟灵秀:“叫什么呀?”
梁舒眸子亮亮的,“就叫青竹,青竹工作室。”
她在这街巷里长大,如今便用着街巷的名字将竹刻再发扬光大。
“真好。咱们现在是不是都算梦想成真了。”钟灵秀说。
“明明是只有你梦想成真了吧。”钟灵阳说,“我当年可是做梦都想去做电竞选手。”
“那说明你不够坚持,我当年做梦都想开酒吧。”钟灵秀撩了一下刘海,“多酷啊。”
梁舒帮助反驳:“还有我,我当年做梦都想做竹刻,现在也算实现了。”
钟灵阳捣了捣魏宇澈,“你呢,你当年做什么梦?”
“我啊。”魏宇澈摩挲着酒杯,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没什么梦。”
钟灵秀说:“原来你活得这么理智呢?”
钟灵阳也惊讶:“你以前不是点子最多的那个吗?”想一出是一出的那种。
魏宇澈不说话,心里觉得好笑。
明明他才是几个人中间活得最不理智的那个。
跟社会青年打抱不平,强装大人行侠仗义。
但要是真的说到有什么想做的,他没有。
他好像天生少了那根筋,从来都是走一步算一步,谈不上什么喜欢。
梁舒觉得魏宇澈对这个问题的感受并不是很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透露出来的感觉就是拘谨的。
好歹算个甲方,而且她很大度的,原谅一下他刚才的无礼行为吧。
这样想着,她问:“钟灵阳呢,以前梦怎么放弃了?”
“怪我姐。”钟灵阳说,“我偷偷去黑网吧,她就跟我爸告状。每次我爸一来,根本不管我什么面子的,直接上手。我们家笤帚都被薅秃了。最重要的是那会儿我都多大了啊,他还给我从机子打到门口。一起上网的朋友们觉得我丢脸,都不找我组队了。”
“你还好意思说,你那帮朋友哪一个不是蹭的你的钱?他们成年了还占你一个小孩儿的便宜,你呢,屁颠儿颠儿上去送钱。”
钟灵阳涨红了脸:“你瞎说,我那是跟人家正常社交,那他们不也给我花钱礼尚往来了吗?”
“给你花的什么钱?”钟灵秀毫不留情,“十二块五的黄鹤楼还是二十一块的利群?你收了吗?”
“那也是人家一片心意,你呢?你间接地扼杀了我的梦想,现在还绑架我来帮你做梦。”
钟灵秀一把薅住他的头发,恶狠狠道:“我是不是最近没打你,你皮痒了。”
争执吵架的组合转眼就换了人,梁舒跟魏宇澈谁也插不上嘴,并且谁也没打算插手。
哪有姐姐不打弟弟的?
果然,没挨两下钟灵阳就老实了,连连说错了。
“你要是不想干,明天收拾行李走人,天高任你蹦,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钟灵阳也就是过过嘴瘾,实际上对酒吧比钟灵秀还要上心一点,忙前忙后的。他说:“我不收拾,我现在梦想就是把店做大做强,不行吗?”
一顿火锅吃得还挺热闹,架都是轮着来吵。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都没头没脑地笑了起来。
火锅沸腾的烟火,一起长大的二三好友,清新湿润的夜间晚风,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的恰到好处。微小,却足以叫人热泪盈眶。
“梁舒。”魏宇澈漫不经心地问,“你当年又是为什么不做竹刻的?”
梁舒疑惑:“这很重要吗?”
“这不重要吗?”魏宇澈这个问题不知道憋了多久。
能上清华的突然去学美容美发了。这原因还不够重要?
梁舒对他表示肯定:“比喻还挺生动。”
魏宇澈说:“你得告诉我,不然我不放心。”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万一你又临阵脱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