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合——莫妮打
时间:2022-08-15 06:50:17

  魏宇澈的眸子深而水润,折射出星点的光,衬得那颗泪痣也愈发深了。
  谁也不知道他说的逃跑到底是指人还是竹刻。
  “你上次一丢就是七年,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再丢七年。”他声音干涩,那是对未来不确定的无力。
  从张老太那里回来后,他就开始拿不准。他发现从这次重逢后,就再也没看懂过梁舒,更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从来就像风一样,说什么就做什么,从不拖泥带水,从不有半分犹豫。
  “又或者你再一走了之,那到时候谁给我完工,谁给我交货?”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魏宇澈认真地看着她,势必要听一个答案,梁舒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摸着怀里的小梨花。
  钟灵秀说:“哎呦,什么丢不丢的,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说话不算数呢?”
  魏宇澈很想冷笑。
  他想问钟灵秀是不是忘记了,这个人当初一走了之,之后好几年都没回来。
  钟灵秀,钟灵阳,甚至她本人,所有人都不在乎这点。
  明明是她一声不吭,就把这里的一切抛下的。
  竹刻,朋友,还有他们。
  为什么只要她回来了,所有人都可以轻易地原谅,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为什么只有他始终在意这件事情呢?
  可是这件事,明明就很重要啊。
  “没有七年。”梁舒语气淡淡,纠正道,“是六年零两个月。”
  她记得那些跟竹子相伴的日子,记得指腹间的竹青触感,更记得雨声点滴与艳阳高照里用刻刀小心雕刻肌理的岁岁年年。
  离开后,梁舒想念乌川,想念以前,却强迫自己不去想。
  学习,论文,做研究,空余时间全部腾给派对和社交。
  想念的情绪被一再压缩,最后彻底消弭。
  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
  在觥筹交错间,厌恶来得如此汹涌。
  喧嚣,热闹,繁华。
  她不再喜欢这样的生活了,并且不得不直视一个问题。从十五岁放下刻刀以来,她就再也没有拥有过平静。
  而现在,那种她曾眷恋的感觉终于又回到了身体里。这一次,她不会再放弃了。
  梁舒指了指院子里的竹料,郑重得像是宣言:“我,梁舒,现在重新做竹刻了。”
  十五岁那年放下的刀,她又拿起来了。
 
 
第27章 之前他比不过魏宇澈,此后却是未必
  如果有世界上最憋屈的甲方评选的话,魏宇澈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在其中拔得头筹。
  他不仅需要帮忙砍料下货,还需要负责梁舒的日常饭食,活脱脱一个家政。
  梁大小姐挑食,每天点的菜也是花样都不带重复的。在她的调教之下,短短几天,魏宇澈就觉得自己马上可以升级成为厨子了。
  他不是没有过困惑,做饭难道也属于竹刻的环节吗?
  梁舒随手劈了截儿竹条子,绕了几下,将脑后的头发净数盘起,两边不长的几缕垂在腮边,偶尔跟随微风晃动着。
  “不吃饭就没力气,没力气怎么能处理得动竹子呢?”
  魏宇澈心想,少来了,这种逻辑他三岁开始就不上当了。
  她抬头给出最后一击,“你如果不想参与也可以选择退出的。”
  魏宇澈立刻收敛反驳,冷笑着丢下一句“退出是绝对不可能的”转身进了厨房。
  梁舒看着他将碎花围裙抖出了超人斗篷的感觉。
  干职责范围外的活还能这么得意。
  她其实也挺费解的。
  小小地开了一差,梁舒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手中刻刀上。
  竹片厚度不过二三,要在里面铲出高浮雕要求的七八个层次,对匠人的要求甚高。
  梁舒屏气凝神,所有的意志都浓缩成团落在那狭窄的刀尖上。
  竹刻不容改笔机会,所落下每一刀都需提前在脑子里规划谨慎,过上许多遍。下刀时又图快准稳,不容许闪失。
  月下梅树疏影,一盏残烛友人对弈,童子抚琴。新安画派的山水画卷从纸张搬到竹片也依旧保留本色。
  太阳逐渐挪到正中央,狭缝阴影里透着光,将不平整的纤维都照得清清楚楚。
  她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用斜口刀在镂空狭缝里做修缮。
  阳光、翠绿、雀语、风吟。
  刀下竹面是画,刀外人亦是。
  高啸寒进门的时候也不忍打扰,预备打招呼的话就这样咽回了嗓子里。
  院子多了一个大活人,原本老实趴着的小梨花,率先受了惊吓,几步就溜了,还顺便蹬掉刻刀一把。
  梁舒坚持刻完最后一笔,这才放下竹筒,扶着桌边欲弯腰捡刀,却先有一只手将刀递了过来。
  她抬头看,有些惊讶:“高医生,您怎么来了。”
  高啸寒笑了一下,镜片之后的眸子温润,“梁老板。”
  恰在此时,魏宇澈也端着托盘闪亮登场,“梁舒,家里甜面酱······”
  他话说到一半,情绪急转直下,快步走到亭子里,脸上是毫不掩饰地冷淡:“你来做什么。”
  梁舒保险起见勾着椅子脚往旁边挪了挪。
  高啸寒权当听不出好赖话,兀自打着招呼:“嗨,魏宇澈,你也在这里啊。”
  魏宇澈将饭菜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压低声音命令道:“出去。”
  高啸寒脸上依旧温和,看不出半点愠色,只说:“我来找梁老板。”
  他刻意强调了后三个字。
  梁舒眉梢稍挑。
  被这种语气对待也不生气,要不就是脾气太好,要不然就是另有所图。再看魏宇澈耳提面命说他不是个好人的样子,这两人之间的过节恐怕不小。
  毕竟是被提到的当事人,她断然没有当透明人的道理。问:“您找我什么事?”
  高啸寒:“你先吃饭,我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魏宇澈冷笑:“你还是先说吧,不然我们也吃不好饭。”
  梁舒微笑,默认了魏宇澈的说法。
  “是这样的,我听说梁老板在做竹刻的生意,刚好家里有长辈过生日,我想来想去觉得竹刻挺合适的。不知道梁老板可不可以帮我出出主意。”
  送上门的生意,不赚不是她的风格,梁舒几乎不用思考就应了下来。
  “梁舒。”魏宇澈克制着叫了她一声。
  梁舒不想横生事端,只给他一个放宽心的眼神,“不知道你想要买什么呢?”
  高啸寒打量了一番工作台,问:“不知道您这样有没有什么样品之类的?”
  “有的。”
  梁舒引着他去后面,魏宇澈用网子罩了菜,也跟了上去。
  右后厢房的墙被梁舒拆了,跟客厅重新规划,用玻璃墙隔成了一个大的工作室,上面展览的都是成品。
  大至屏风,小到发簪,无一不精妙绝伦。
  “没想到梁老板的工作室还别有洞天呢。”高啸寒边走边感叹道。
  “不敢当。”梁舒客气寒暄。
  魏宇澈被这假假的画面影响得心情极差。
  高啸寒:“这全都是你亲手做的?”
  梁舒:“大部分都是家里人的。”
  高啸寒语气带着浅浅的仰慕:“原来竹刻有这么多类型,看来以后逢年过节,都有东西可以送了。”
  魏宇澈冷不丁插嘴:“高医生都不问问价格的吗?”
  订金八万的屏风还逢年过节送,什么家庭啊?
  “我们的价格是根据工时来定的。”梁舒并不想错过这单生意,解释说,“高医生可以告诉我想要的东西和预算,我会提前把图给到你。”
  “梁老板有什么推荐的吗?”
  “送长辈的话,笔筒,臂搁,扇骨,根雕印章都是可以的。”
  魏宇澈在一旁故意补充道:“屏风也不错。”
  梁舒看了他一眼,大致意思是“你要是再多说,小心狗命”之类的。
  魏宇澈逆反心理一下子就上来了。但是碍于还有高啸寒在场,自己跟她反着来,相当大可能会被制住,到时候脸上挂不住,得不偿失。
  外人在场,给她面子吧。关了门,再算账。
  这样一想他就按捺住了。
  梁舒见他乖觉,这才放心,说:“屏风不大适合你。”
  “那就做这个吧。”高啸寒指着架子上的一件样品说。
  四方印章通体呈现出一种红色,侧面几行小字,上头戏球狮子张嘴仰天而望,虽小神态却栩栩如生,连狮口牙齿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魏宇澈有点难以想象,这么小的东西是如何雕刻出这么多细节的。他视线挪到印章底下,底下架子上写着“狮子戏球钮印·梁舒”。
  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几个人又回到了前厅。
  魏宇澈盯死了两人,绝对不给他们任何单独相处的机会。
  但耐不住小梨花是个猪队友,看他们出来再次落荒而逃,原本罩菜的网子被她爪子勾着掀了起来,跟着风到处滚,魏宇澈只能去捡。
  高啸寒:“打扰你吃饭了,真是抱歉。”
  “不碍事儿,高医生也还没吃饭吧。”
  高啸寒立刻接下话茬儿,点点头。
  “那高医生快些回去吧,可别饿着了。”梁舒笑眯眯地,领先他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高啸寒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答,一般这种情况,不都应该说点客气话的吗?
  梁舒想赚钱但她又不傻。
  谁乐意留不认识的人一起吃饭啊。
  更何况,这人还明摆着是“魏大厨 AKA 大甲方”的对头。
  高啸寒跟魏宇澈,让她选一个去维护关系,她一定想也不想就踹开姓高的啊。
  高啸寒很快调整好情绪,重新摆上笑脸说:“不用总叫我高医生,叫我名字就好,高啸寒。”
  梁舒点头:“好的高医生,我送您。”
  “······”
  高啸寒脸上的笑有些僵了,“梁老板客气了,今天谢谢你。”
  “哪儿的话,您照顾我的生意,我应该谢谢您。我都不晓得,竟然有人能找到我做竹刻。”
  语气谦虚,试探意味也十足。
  高啸寒从善如流:“说来也巧,我也是偶然间听到的,原本还以为是重名,没想到还真是。”
  “那确实巧。”梁舒看着他,“在上林住着的除了魏宇澈还没几个人知道我具体是做什么的,高医生又是从哪里听到的呢?”
  “我也不记得了,医院来往那么多人,也不知道谁提了一嘴,我就记下了。”
  “不不不。”梁舒脸上虽然挂着笑,眸中却是一片冰冷,“除非你有其他的办法发现。”
  高啸寒抬起眼,颇有些玩味儿地反问:“比如呢?”
  “比如输入一下我的名字。现在查企业的软件有很多,不需要付费也不需要注册,只要名字和地点对得上,锁定一个工作室很容易。”
  被猜出了操作的高啸寒丝毫未见异样:“梁老板说笑了。”
  梁舒语气轻快:“是不是说笑,我想高医生比我更清楚些。”
  “这么说,梁老板不打算做我这单生意了。”
  “当然不会,这是我的工作。”有钱不赚王八蛋。
  高啸寒笑起来,比之前的礼貌温润多了些真实。
  梁舒,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他说:“谢谢梁老板,以后,我相信我们还有更多机会打交道的。”
  “是我谢谢高医生,照顾了我生意。”
  敷衍又官方的回答。
  高啸寒并不介意,之前他比不过魏宇澈,此后却是未必。
  “梁老板,再见。”
  “等等。”
  高啸寒回身。
  梁舒仍站在门楼台阶上,脑后的竹条子陷在乌色发从里,翠意欲滴,背靠着门框,姿态十足慵懒。
  “怎么了吗?”他问。
  她纤细的眉头一挑,将手机屏幕亮过来,上头二维码分外显眼。
  “印章订金二百五。”
  “······”
 
 
第28章 你别太过分,我是甲方不是厨子
  梁舒收了个这么“漂亮”的价格,最开心的莫过于魏宇澈。
  他很后悔当时没在现场,没能看到高啸寒的表情。
  “没那么夸张。”
  魏宇澈摇头:“你不懂,他那个人一向自负惯了,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总觉得什么人都能拿下。”
  梁舒睥他,漫不经心地问:“吃过亏啊?”
  魏宇澈一脚刹车,立马闭嘴,“吃饭吃饭。”扒了两口,他又不甘心地试探,“但是,这生意不能不做吗?”
  “谁之前嘲笑我说我除了屏风没有别的生意的?”
  魏宇澈:“我那是嘲笑吗?”
  “不然呢?关心啊。”梁舒反问,“你关心我做什么?”
  魏宇澈被问住了。
  他觉得自己挺犯欠的。
  明明知道不管做什么,她都不会领情,却还是不死心地要去试一试。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把梁舒的脑子敲开看一看里面塞得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在她看来,自己就不能有好心。
  梁舒继续说:“你只是甲方,不是我老板。”
  魏宇澈不死心:“我建议一下都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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