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合——莫妮打
时间:2022-08-15 06:50:17

  魏宇澈挠挠头:“阿姨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哪知道。”梁舒收起手机,“倒是你,你给我准备面条了?”
  “那当然,谁过生日不吃长寿面的?”
  “我。我前几年都没吃。”
  “那是因为前几年我不在啊。”魏宇澈眉一扬,“现在有我就不一样了。”
  “你少吹牛了,以前那也是我外公给我煮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我每次都有给你的面送祝福啊。不然你以为你怎么会这么顺的?那都是我把我的好运分给你的结果。”
  梁舒不知说什么好。这人意思是好的,但不知道怎的说出口就变欠打了。
  她把头盔扣上,“行了,上车。”
  魏宇澈应了一声,坐好抱住她的腰,这次没遭到拒绝。
  “待会儿怎么说都要吃点知道吗?我特意没擀很多。”
  “这已经算夜宵了吧。”
  “那又怎么了,夜宵也改变不了是面的事实。”魏宇澈说,“以后我给你做夜宵,作为回报,你夜里睡觉一直抱着我就行。”
  梁舒瞪他。
  魏宇澈也不气馁,突然想到那一连串云里雾里的问题,问:“诶我说,刚才你准备讲什么来着?”
  梁舒不自然地扭过头,“啪”一声合上头盔盖,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她反悔了,恋爱怎么能在生日当天谈,那以后还过个屁的纪念日啊,怎么着都要过了十二点才好。
  魏宇澈警惕地说:“你不会是不想比赛了吧?”
  “怎么可能?”
  “那就成。”他松了口气。
  这好不容易有个最后期限的,别最后给他无限期延长了。
  梁舒头往后,拿头盔轻轻撞了下他的,骂他:“笨蛋!”
  **
  到家的时候刚十点,院子里灯还亮着。
  魏宇澈跨下车,边摘头盔边说:“嚯,程汀还没睡呢?”
  梁舒将车子熄了火,“估计我们俩没回来她们不敢睡吧。”
  “是吗?我看八成是程溪作业没写完。”魏宇澈随口接了句,“赌不赌的?”
  “赌什么?”
  “赌亲亲,你赢了我就允许你亲我一下。”他臭屁地说。
  “允许?你哪来的脸说这种词的?我输了这么做还差不多。”
  魏宇澈眉一样,得逞道:“行啊,那就这么定了。”
  “······”
  靠了,上当了。
  魏宇澈见她吃瘪心情大好,得意地回她:“笨蛋!”
  梁舒伸手打他,被钳住,打闹着进了院子。
  廊下,程汀程溪跟小梨花都排排站着,手足无措,动也不敢动,见他们回来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
  没来得及收拾的工作台上前站着一道熟悉的背影,拎这个红塑料袋。
  风雪寂静,那人留平头,腰背微微佝偻,却依旧巍峨,听到动静放下手机,转过头来,眉毛白了半截儿,沉着的脸上可见威严。
  一时间,梁舒松了手,魏宇澈也噤了声。
  程汀鼓起勇气说:“梁老师,他说是······”
  “外公。”梁舒脸上的轻松惬意都消失不见,开口有些冷硬。
 
 
第81章 让他打,打完,我们就两不相欠,一了百了了
  梁晟没说话,只是看着梁舒。周围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魏宇澈察觉情况不对,掬起笑容也跟着叫“外公”。
  算起来,这是魏宇澈从上大学后头一次见梁晟。梁舒走了之后,梁晟没多久也离开了。
  跟魏庆山的随和不一样,梁晟是这条街上所有孩子都害怕的长辈。
  他天生一张冷脸,五官都大,不怒自威,只往那儿一站就能震住一大片人。
  魏宇澈小时候浑但有眼色,最怕的就是梁晟,平日里都不敢去他门口撒野。
  后来是因为梁舒才克服着去来回串门,这才消减了些畏惧,从梁晟神色里觉察出些许和蔼来。
  梁舒的到来,让梁晟就变柔软不少。
  只是这柔软在那停刀风波里戛然而止,又在梁舒一声招呼不打就出国的时候化作千百倍的冷硬。
  年初梁晟犯了高血压,送到医院后又查出了别的皮肤病,一直光疗吃药做康复。为了方便他还剃成了平头,配着沉着的脸,更加凶悍了,完全看不出上年纪人的慈祥来。
  魏宇澈眼瞧着两个人之间不大对劲儿,上前道:“外公您什么时候来的?外边儿冷,咱们进去吧。”
  梁晟没接话茬儿,而是敲了敲工作台上的料子,问:“这是什么?”
  他声音没什么波澜,像是暗藏湍流的平静水面。
  梁舒的应对方法也一样沉静,她没有回答,而是先打发了俩小孩儿回房。
  梁晟没有阻止她,等到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个后,才重新将视线放回梁舒身上。
  “你看到了,是竹刻。”梁舒口吻冷硬,这是魏宇澈从没听过的冷。
  梁晟冷笑道:“瞒着我私自接这样的单子,谁给你的胆子!”
  魏宇澈一惊,这语气再明显不过了。梁舒接屏风单子的事情,压根儿没有告诉过梁晟。
  兴许,她连回来做什么都没有跟梁晟通过气儿。
  “没有瞒着你,只是没必要告诉你。”梁舒昂首挺胸地走到他跟前,腰板笔直愈发像一棵竹。
  “你喝酒了?”梁晟闻见两人身上的酒气,眉头稍蹙,“看来,是时间太久,你连竹人最基本的东西都忘记了。就凭你现在这醉醺醺的样子怎么拿刻刀?”
  “没有没有,是我喝的,梁舒碰都没碰。”魏宇澈连忙解释道。
  梁舒说:“我可以拿。”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这是你魏爷爷好心给你的单子,你还真有脸接?要不是我打了电话逼问,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梁晟眼里压着乌云,说出的话毫不留情,“为了钱,你豁出去了是吧?”
  魏宇澈听不下去,帮她说话:“不是的外公,梁舒是可以做好的,你看······”
  “小魏。”梁晟打断他,说,“我问的是梁舒。”
  梁晟做惯了家庭里的绝对领导者,面对小辈的时候不需要多言,只是眼神就可以震慑住。
  魏宇澈也确实懵了下,但很快就又说:“外公,我知道您现在生气,但请您不要这么说她。梁舒从来都不是用钱来衡量竹刻意义的人。”
  “意义?”梁晟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嘲讽的目光直朝着梁舒过去,“梁舒,对你来说,竹刻有意义吗?”
  院落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梁舒有条不紊地将刻刀收起来。
  “单子是我接过来的,魏爷爷也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这点我不否认。”梁舒说,“但我不是为了钱。”
  她知道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我喜欢竹刻。”
  梁晟手里袋子攥得紧,怒气压抑不住:“喜欢?梁舒,你忘了谁说的自己不会再碰刀的?一个说放弃就放弃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谈喜欢?”
  这些话魏宇澈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刺耳,更别提从小跟着他长大的梁舒了。
  出乎意料的是梁舒始终平静:“是,我放弃过。但这跟现在我重新做并没有冲突。”
  “十年基本功,你说丢就丢。现在后悔了,一句喜欢就把事情全部打发了?仗着有两分天赋,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才了?”
  梁晟气极了,手撑着台面,说:“你现在就跟我去道歉,把钱退了。以后滚出去,不准再碰竹刻。”
  “我不。”梁舒微微颔首,“我现在已经步上正轨了。货我卖了,徒弟我也收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也不会回头。”
  梁晟呼吸重起来,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收徒?刚才那俩小丫头?你反了天了!你这是在误人子弟!”
  他情绪波动得太大,眼前黑了一瞬。
  梁舒见他脚步不稳,忙伸手去扶,但到了一半又收回了手。
  梁晟撑着桌子,稳住身形,命令道:“现在,立马跟小孩儿父母发信息,明天我给你一起把人送回去,登门道歉。”
  他绝不能看着梁舒一错再错。
  “人我不会送走的。”梁舒语气坚定。
  “混账东西!”梁晟理智全无,生平第一次对着梁舒扬起巴掌。
  魏宇澈连忙上前拦着他的动作,劝他冷静。
  梁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冷漠地说:“魏宇澈你松开,让他打,打完,我们就两不相欠,一了百了了。”
  梁晟刚平复了下去的情绪又瞬间暴起。
  魏宇澈夹在两人中间,头疼得要死,“大小姐你别说气话了行不行?”
  “我没说气话,他不是想打吗?那就打好了,从小到大,只要我不按照既定路线走,就是大逆不道,我也早就受够了。”
  梁晟怒极:“我不会看着你糟蹋东西!”
  “我糟没糟蹋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确定的。”
  “你不糟蹋?拿了金奖,你就觉得自己厉害了,觉得两岸三地没人再能比得过你,觉得竹刻不过就是这些东西,不需要再学了。妄自尊大、三心二意、半途而废,凭你这样的做派,竹刻高攀不起你。”
  梁舒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忍住冲动,镇定地说:“拿了金奖之后,我是选择了放弃,可理由从来都不是你说的这些。”
  有些话在心里憋了太久,却不会平息,它像是微弱的火苗,在隔绝的玻璃罩里苟延残喘着,而现在罩子被打破,四面八方而来的空气,让那团火愈演愈烈。
  奇怪的是,压抑释放的时候,并没有心中想的畅快,也不够歇斯底里,相反,她平静得有些过分:“那年比赛您说了什么话,您还记得吗?”
  **
  那一年,徽州竹刻刚入选非遗名单,“竹天下”首次举办,梁舒顺利挤进青年组。
  梁晟从始自终没有夸过她一句,他说:“这是沾了入选非遗的光。”
  他似乎对一切都持着悲观的态度,更不吝啬自己的批评,就算是对着自己的亲外孙也毫不例外。
  梁舒从选择拿刀的那一刻起,抛开伦理层面的亲情,他们之间便只剩下了师徒。
  可骨子里,梁舒对这些话是不认同的。她付出了千百倍的努力,花了十年的时间入门,这些东西有目共睹,怎么可能只用运气就能总结的呢?
  她认为梁晟说这些是不想让自己太自满骄傲,只要自己拿了冠军,足以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天赋真的可以。
  她过关斩将,顺利摘金,满心欢喜地要把这份欣喜也分享给自己的老师。
  “真羡慕你啊,梁师傅,有个这么优秀的徒弟。”
  她听见有人这么说。
  真心也好,客套也罢,她高兴成为被夸奖的对象。
  “有什么用?”梁晟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教竹刻时一样笃定,“可惜是个女孩儿,不会有将来的。”
  那年的梁舒,对未来充满希望,决心要把竹刻发扬光大,也有这份自信。
  可她的外公、她的老师说“可惜是个女孩儿”。
 
 
第82章 我的价值已经消失了
  那是梁舒生命里最难忘怀的一天。
  上一秒,重要的人在台下为自己鼓掌喝彩,下一秒,领她入行的师傅,说她在这条路上不会有将来。
  如今的梁舒会生气会愤怒,会不遗余力地据理抗争,可十五岁的梁舒脑袋嗡了声,手脚冰凉。
  “现在可不兴重男轻女了。你这思想可落伍了啊。”
  “我不是重男轻女。我只是针对竹刻这事儿上实话实说。”梁晟继续说,“女孩儿跟男孩儿是不一样的。女孩儿成熟得早,上限就也来得早。今年她十五岁可以在这群人里拿冠军,等再过十年到了她二十五岁,能不能挤进决赛就都不一定了。”
  “话不能这么说,你女儿不也是年纪轻轻照样有出息吗?”
  梁晟冷笑:“我可不想再要第二个梁筠。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她倒好,为了那些事儿把孩子扔下不管,成天为了自己快活,不管梁舒死活。”
  “女孩儿以后迟早是要结婚生子回归家庭的。就是不说那么远,等她谈个恋爱,估计心思就不会在这手艺上了。心不定,心理素质又差,拿什么跟男的比?”
  “一个丫头,谁指望做竹人传承的?天时地利让她拿了奖,这辈子再怎么刻也不会有下一回了。”
  梁舒心头火热早凉透了。
  这么多年,任凭外界怎么说自己天赋异禀,怎么夸拿刀如拿笔,下刀有神,梁舒从未高兴过,因为她知道还不行,起码在梁晟看来,自己还远远不够。
  有时候她也会想,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努力吗?
  可现在她明白了,自己不管怎么做都得不来夸奖的。
  不是因为没有天赋,也不是因为不够努力,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儿、是梁晟眼里,会成为别人的妻子母亲、无法完成竹人使命的,女孩儿。
  **
  院子出奇的安静,梁舒一字不差地复述着。
  这些话在她心里积压了太久太久。它们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不停说着,催着,一步步促使她离开又重新回来。
  魏宇澈这些年来所有未解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他了解梁舒,更明白那些话让她选择逃避和隐瞒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他担心地看着梁舒,不着痕迹地又往她身边站了站,希望起码可以让她感受到自己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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