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甜想到刚才她说要还他药钱的事,是这句话惹他生气了?
“我接受你对我的好了。”她顿了一下,又看了眼袋子里的账单,“但钱应该算明白,我能接受你的好,但接受不了你的钱。”
在她这么多年的人生历程里,钱这个东西举足轻重,从小到大,缺钱这两个字贯穿她二十五年的人生。
因为缺乏,所以在意。
后来,在意的不是钱本身,而是因为缺钱失掉的自尊。她做不到心安理得接受任何人的金钱,包括她的父母,宁可干干净净的贫穷着。
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过来的,早就形成身体记忆。
所以,在和他这种模棱两可的关系里,她更不可能接受。她害怕,怕自己因为接受他的钱变得卑微。
正是因为想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才努力划清金钱上的界限。
对她来说,这是底线。
顾逸之却别过脸,车窗上倒映着他的侧脸,露出不解和自我怀疑。
“对你来说我是外人吗?”
沈甜摇头,“不是外人。”
“我想送你喜欢的东西,想让你更自由的生活,而不是满怀希望地送你之后,你转头跟我算钱。”
他终于转头,眼尾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
沈甜抿嘴回避,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霓虹,她抓紧怀里的袋子,还没说话,眼圈先红了。
“我的人生已经很失败了,从大一开始攒钱,一直到工作三年才攒了不到二十万,我最大的梦想都是你的助力才得以实现,对你的感谢已经像坐大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了,你就不要再叠石子上去了,好吗?”
她流着泪看顾逸之,希望他能理解她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车内变得安静,顾逸之抓着方向盘又松开,如此反复后,像个缴械投降的士兵,声音低哑地说:“所以我说结婚啊。”
沈甜:“结婚就能解决吗?”
顾逸之:“结婚之后,连我都是你的了,还哪有钱的事儿!”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褪去平日的温柔露出罕见的野性,脖子上也蹦起青筋。虽然是施压姿态,沈甜却从里面读出一丝卑微。
她心软下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可是我们还不了解。”
“你输液时候不喜欢吃零食,吃香菜,在意钱。”他简练地说完又补充:“这是今天了解到的。”
“……”
沈甜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顺着身体自然反应‘啊…’了一声。
她觉得身体的温度又升高了,这么一瞬就热得喘不过气,忽然口干舌燥。她咳嗽一下,才皱眉说:“你想结婚的真正理由是什么呢?”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她的手,燥热的拇指摩擦她的手背。
“以后,让我来爱你,好吗?”
第29章
情话是世上最无形的毒药,沈甜已经好几次被他托上云端,迷迷糊糊不知今夕何夕。
她咬着唇肉,内心天人交战。
巨大的不真实感淹没她,所有的一切都介于熟悉和陌生中间的临界点,让她不敢向前又没有退缩的余地。
他向前探身,距离拉近。沈甜退无可退,脑袋混乱,她视线游离,轻声怨念,“你很不对劲。”
顾逸之皱眉,‘嗯?’
“有时候很冷淡,有时候又很热情,冷的时候很冷死,热的时候又让人招架不住,我不了解你,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觉得既然是成年人,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全部摊开来讲。
“我什么时候冷了?”顾逸之回忆和她的相处,觉得她说的是别人。
沈甜见他不承认,赶紧帮他回忆,“那天在车里,你第一次亲我,然后说要结婚,我没应,你就生气了。”
他忽然愣住,舔了下嘴唇,“那次是我初吻。”
沈甜翻了个白眼,“这不重要,你以为我不是吗?”她调整了坐姿,挺起肩膀和他对视,“现在说的是你为什么生气。”
顾逸之弯起唇角,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原来你也是初吻……”
“……”
沈甜好想蹦起来锤他头,她的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顾逸之!”她磨牙,脸颊的红是暴怒状态。
他马上收住笑,空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我没生气。”
“没生气为什么那种态度?”
沈甜一想到就难受,亲都亲了,交流也渐入佳境,刚有那种小情侣打情骂俏的感觉。结果他来了个半路冷战,活生生把她拒之门外。
这场病也怪他,要是没和他生气,她是不可能忘记盖被子的。
好生气。
顾逸之一直游离在状况外,那天他没生气,还笑着把她送上楼,就因为这个,她就气了好几天?
她以为他不去她家是生气了?
可那种情况……
顾逸之扶额,无力地说:“你之前说过,有什么事都可以对你直说吧。”
沈甜点头,这是在一起最基本的。
他叹了气,顿了半天才说:“我亲你之后起了生理反应,到你家了也没压下去,怕你觉得我流氓才走的。”
沈甜没理解他的意思,好死不死的追问:“生理反应?”
结果话刚滑出嘴,她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啊!救命,是那方面!
四目相对,半晌无话。顾逸之斜靠在椅背,一副我可直说了,是你让我说的,这事不赖我的无辜模样。
沈甜尴尬移开视线,低声骂了句:流氓。
可视线却总控制不住飘去他的下半身,她狠狠掐自己大腿,心里狂抽自己耳光。沈甜,你冷静点!
为驱散车里的尴尬,她嘴硬道:“那你也可以说明的,毕竟我们都是成年人。”
“可是,我刚才好像听到你骂我流氓。”顾逸之语气幽幽,开始编排,“要是那天不光说了,还被你看到,我怕是要被你从五楼扔下来。”
“不会。”她怎么可能那样。
顾逸之忍着笑,“那你会怎么样?”
“……”
沈甜觉得这话题跑到禁区了,站在巨大的禁止标牌下,她茫然,没有头绪,这种事和姚远朱颖这些姐妹聊还好,和他就不对劲了。
她给自己打气,不要怂,比他大三岁呢,拿出成年人的姿态来!
“嗯…会建议你去冲个澡。”
她说这话时候还是发虚,心里想得很好从嘴里说出来就软了。她快速瞟了他一眼,在触到他深沉的眼眸时迅速离开,直视前方,补充了一句,“冷水的那种。”
顾逸之长长的’哦‘了一声。
语调带着淡淡的失落。
他发动汽车,边看后视镜边说:“看来我那天离开是对的。”
“怎么对了?”沈甜顺手把安全带扣好,怨念地说:“你走了,我晚上睡觉着凉了才发烧了。”
“你觉得……”他忽然看她,低声问:“我如果在的话就能帮你盖被子?”
沈甜不敢看他,“不是,你要是洗冷水澡的话就是你发烧了。”她轻轻哼了一声,“众所周知,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发烧名额。”
“你是说我们是一家人?”
顾逸之的关注点总是偏离,却该死的每次都击中靶心。
她索性耍无赖,“我可没说。”
他轻笑,腾出一只手过来揉了下她的炸毛,手掌停在额头,顿了一会儿才离开,“温度又升高了,怪不得你前言不搭后语。”
沈甜也觉得这会儿比刚才晕,她把手压在额头感受,摸不出来,哪里都是热的。
她看了眼时间,七点多了。
心里一急。
“快点,我十一点的火车。”
汽车依旧平稳,顾逸之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前方红灯,他踩着刹车稳稳停下。
他看着窝在副驾驶的沈甜,一看就是身体不舒服的恹恹状态,“你发着烧就别赶火车了,等病好了再回去,这几天我照顾你。”
沈甜摇头,一脸执拗。
“我不需要照顾,再说了,只是低烧,又不严重。”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踩下油门,无奈摇头,“很倔,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什么?”
“今天对你的了解,又多加了两项。”
沈甜气闷,不知道怎么回怼,她抱着药袋,望着街道边接连不断的大红灯笼。其实不回去也行,但也消停不了,她要消耗大量口舌解释不回去的原因。
去年就没回去,她在电话里说了好久才让她妈相信她没和男人同居。
甚至连着三天拉着姚远一起视频,才打消怀疑。
今年的话,要说因为发烧,在她妈那里一听就是扯谎,故意躲着不回去。
“你送我回家,我收拾一下,再送我去火车站就好。”她故意忍下差点说出口的谢谢,努力营造和他不是外人的氛围。
顾逸之沉默,车速依然不紧不慢,就像没听到她说的话。
沈甜磨牙,他是要怎样!她这边态度好了他又在那摆脸。她气得转身和他拉开距离,额头靠在车窗上散热。
*
到家时已经八点多,顾逸之一路没说话,她拧钥匙开门,他也沉默地跟进去。
沈甜没时间顾及他,直奔卧室收拾东西。
那天买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大包里,她个人的洗漱用品,护肤品,内衣裤,还有什么来着?
对,压岁钱和红包。
没给小侄女买吊坠,她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千块塞进红包,然后又各自装了两个五百的给爸妈,三个一起放进挎包的暗格里。
大致都收拾好后,她一阵眩晕。
扶墙站了一会儿,才感觉灵魂归位。时间紧迫,头是洗不成了,她把头发团成丸子,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出来时,顾逸之站在门口,一手拿药,一手拿水。
“吃退烧药。”
“谢谢。”她赶紧接过水杯,把药片塞进嘴里,囫囵咽下,最后顺了一口水。
顾逸之接过空杯,心里默记:先咽药再喝水的习惯没变。
临出门时,顾逸之拎着她的东西,又走到阳台拿起一个小包,看着像姚远淘汰不要的化妆袋。
沈甜刚穿戴完毕,奇怪地说:“拿这个干嘛?”
“药箱。”
她视线一扫,果然,刚才从医院开的药盒都摞在厨房门口的饭桌上。
“不用吧,回去也有诊所,也有药店。”
“怕过年不开门。”
沈甜抗拒地接住他递来的‘药箱’,刚要出门,却听他问:“垃圾也顺便扔下去吧。”
“不好拿吧。”
她一共两个大包,一个小包,再拿垃圾的话太不方便了,况且垃圾桶里也没什么会变质的东西,她就扔了睡衣裤和避孕套……
我去!
可别让他看到了!
沈甜一个箭步跳过去,死死拉住顾逸之衣角,急声说:“不用扔垃圾!”
顾逸之低头看他,另一只手拎着透明塑料袋,里面整齐地叠着两个餐盒,“早上买的小笼包,这个会变质。”
“好…”
沈甜冒冷汗,尴尬地松开他的衣角。
顾逸之似乎没发现她的反应过度,柔声问:“你拿这个袋子重吗?”
她手指勾住袋子拎了拎,“像羽毛一样轻。”
*
车里温度刚好,沈甜又坐回老位置。
顾逸之没发动汽车,先从手边的‘药箱’里拿出药片递给她,“水在你手边的凹槽里。”
“啊!又吃药!”她先把药放嘴里,才不紧不慢地找水。哪知这药是没有糖衣的,苦到她不自觉发抖。
她用最快速度拧开瓶盖灌水,仰头把药送进去。
“这是什么药啊?苦死。”
“感冒药。”
“……”好吧,问也白问。
沈甜把座椅放低,舒服地靠着,又看了眼时间。
九点整。
她住的地方离火车站半小时距离,他速度再慢也能开到,这样一想,心里也自然放松。
“我眯一会儿,到火车站叫醒我。”
“嗯。”
他把车内光源调暗,又不知从哪掏出一个毛绒薄毯,一只手展开盖到她身上。
街上车流拥堵,长街一眼望不到头,红色的灯影下,是一张张翘首归家的幸福面孔。沈甜打了个哈欠,含混不清地说:“堵车吗?”
“没堵,只是车多。”
“那就好。”她眼皮沉重,有好几次擦到梦境的边缘。
眼前朦胧,事物都蒙上一层虚影,她记得最后的画面是他侧脸,陌生,熟悉,安静。
她被安全感包裹,义无反顾地跌入幽暗的悬崖。
再醒来时车依旧行驶,只是车窗外漆黑,看不到大红灯笼,前方也没有拥堵的车。
她嗓子发紧,咽唾沫时钻心的疼。
无力地张了下嘴,没发出声音。
她眯眼看了下时间。清晨五点,嗯,五点还早。
?
五点?火车没赶上!
完了。
第30章
沈甜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边解锁边嗓音嘶哑地冲他发脾气,“我说到火车站叫我,干嘛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