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榕摸着她的脸颊,想象着她在水中的绝望:“他安排的人一直跟着你们却没有出手,就是等着机会让我证明,在我的心中,到底是国家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幸好你选择对了,若是你抛弃了守卫甘州的责任来救我,我虽然爱你,却一定不会原谅你。”张子鱼叹了口气。
“因为,你也会和我做一样的选择。”褚榕说道,他们是朔朝未来的帝后,要共同担起治理天下的重任,便不能如常人一般,只想着情爱,如是这样,他们也不会选择对方为伴侣了。
“幸好,我没有错过你。”褚榕叹道。
“幸好,我也没有错过你。”张子鱼回道。
承华二十二年的这个冬天,格外的寒冷,朝廷中也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太子褚榕在监国的这几个月里,将郑婉儿及其父亲郑贵安排在朝中的势力清算得一干二净,朝廷的气象顿时清明了许多,当然,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将郑家扳倒,梧桐书院在朝廷的势力帮了不少的忙,他们是太子褚榕坚定的支持者,等到第二年三月天气回暖的时候,朝臣们才反应过来,太子褚榕已经羽翼丰满,成为了不可撼动的皇位继承者。
皇宫内,皇贵妃郑婉儿跪在地上,冷冷地看着褚沉,这个宠爱了她一辈子的男人,因为他的纵容,自己才会变成如今这样骄奢跋扈的模样,而今,他种下的因,后果却要她和郑家偿还,她的心中又怎么会甘心。
“婉儿,你不要怪朕,是你和郑家不该对太子下手,他是朕的儿子,是朔朝未来的皇帝,你们杀了他,便是与皇家和天下作对,朕不能不管。”褚沉看着她,心中一片怜惜,却也不得不狠下心。
郑婉儿冷笑道:“若不是他执意要调查我的身世,我刘家村又怎么会被灭族,那些都是臣妾的亲人,却因为他无辜惨死,臣妾又怎能不恨。”
褚沉叹口气,看着面色苍老的她,当年她刚来服侍自己的时候,是那样的年轻鲜活,那时候自己不过是关在宫殿一隅无人关心的皇子,只有她才会对自己那般细心照顾,在他那幼小的心灵中,早已视她如母如姐,对她产生了深深的眷念,那时便暗暗发誓,将来自己一定要反过来照顾她,给她最大的恩宠,让她一辈子都不再屈于人下。
“是你郑家安排的人屠了村子,与太子又有何干,便是梧桐书院的郑家,也是你们欠他们的,迟早都要偿还这笔债。”褚沉看着她,他早就知道了郑家的来历,但是因为对郑婉儿的情意,所以他一直隐瞒下来,却不想会酿成更大的灾祸。
“即便是臣妾父亲的人屠了村子,那也是因为太子执意要查探真相,还有郑坚的调拨,如果臣妾早点下定决心除了太子和梧桐书院,刘家村也不至于有这样的灾祸。这么多年了,臣妾思念着家乡的一草一木,却无法对别人言说,这赤珠香囊,便是臣妾对家乡唯一的念想。”郑婉儿啜泣说道。
“哎,”褚沉无奈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们刘家欠郑家的,如今郑家要来讨还,这便是所谓因果。朕已经无法再保住你们,但太子已经答应了朕,会留你弟弟的性命,毕竟当初他还年幼,没有参与下毒,至于其他人……”
正在哭泣的郑婉儿抬起了头,她知道褚沉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们郑家,不,刘家不会再有保护伞了。
“臣妾有最后一件事情,请陛下答应臣妾。”郑婉儿说道。
褚沉点了点头:“说吧,只要朕能做到的,都会答应你。”
郑婉儿说道:“臣妾这么多年没有回过家乡,希望死后能葬在刘家村,以后便不再是背井离乡的孤魂野鬼了。”
“朕,如你所愿。”褚沉说完,最后看了一眼他心爱的女人,便走出了宫殿。
郑婉儿看着桌上留下来的毒酒,她的一辈子,享尽了世间的荣华富贵,得到了皇帝一辈子的宠爱,比起那些因为不得宠爱而被她害死或是关入冷宫的女人,她已经是最幸运的了,活,便要活得精彩,死,也要死得痛快。
一杯毒酒,一饮而饮,郑婉儿哈哈大笑起来,终究,皇帝还是放弃了她,选择了天下,这便是皇帝的所谓的爱情吧。
承华二十三年,三月,皇贵妃郑婉儿暴病而亡,谥号端肃皇贵妃,其父郑贵被弹劾免职,流徙途中因病身亡,其弟郑泽免官,扶其家人棺柩回乡安葬,终身不准回京师,子孙三代不得考科举,不得举荐入仕。
京师郊外,柳树刚刚吐芽,正是踏青的好时候。
郑云青牵着马,看着来送别的褚榕和张子鱼二人,酸酸地说道:“小鱼儿,这可是你最后跟我走的机会了,你真的选他不选我。”
张子鱼无限柔情地看了褚榕一眼,后者紧紧握着她的手。
“郑云青,这一辈子很短,要遇到一个相爱的人不容易,所以,更要学会珍惜。”张子鱼说道,“我希望你以后也能遇到一个人,她也值得你珍重和爱惜。”
郑云青叹了口气:“以后,也许再也遇不到了。”
褚榕对张子鱼说道:“我去那边等你。”而后向郑云青告了别,在不远处的河边假装看景。
张子鱼知道褚榕是想留给她和郑云青单独告别的时间,心里更是感谢褚榕的这份信任,她看着郑云青说道:“郑云青,‘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世间的女子各有各的优点,而我也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你既然能发现我的不同,自然也能发现其他女子的好处,只看你自己用不用心而已,”
郑云青苦笑,直直地看着她:“小鱼儿,你根本不会明白,我对你的情意有多深,我不过是一开始走错了一步,便永远失去了你,若是两年前我没有欺骗你,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了吧。”
张子鱼说道:“世上本就没有‘如果’二字,不纠结过去的事情,才能在以后活得更好。你这样一个洒脱无羁的人,这点道理自然能够想通。”
“也许吧,”郑云青惆怅说道,“如今郑家的事情已经完结,我父亲苦苦支撑的身子也不行了,我得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以后便要全力接管梧桐书院的事务,暂时无暇理会男女之情,这也算是好事儿吧。”
张子鱼想安慰他两句,又觉得他父亲的离去对郑云青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儿,从此以后他也算解脱了,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小鱼儿,我们还会见面吗?”郑云青问道,虽然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也许永远都不会了。”张子鱼回答,但是这样一个朋友,她会永远放在心里。
郑云青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脸颊,却终究还是忍住了:“如此也好,你多保重。”而后便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如果再多留一刻,恐怕他真要忍不住将她带走,任性地为自己活一次。
“你也保重。”张子鱼心里说道,希望你能找到相伴一生的女子,幸福地生活下去。
张子鱼走到褚榕身边,褚榕转头看着她:“我刚才真怕他将你掳走,还有些后悔单独留你们两个在那儿。”
张子鱼靠在他肩上,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若我被带走了,你的‘食不言寝不语’要教训谁去。”
褚榕搂着她:“我的规矩,早就被你全坏完了,又何曾舍得教训过你半分。”
三月温暖的日光照在两人身上,张子鱼闭起眼睛,尽情享受着这样和煦的暖意,竟觉得好似喝酒一般,微微有了些沉醉,迷迷糊糊中,她说了一句:“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诗。”
“嗯。”褚榕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发丝。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完)
第35章 番外一 大婚
张家宅第中。
张岳接过赐婚圣旨的时候,依旧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一般,晕晕乎乎地谢了恩,迷迷糊糊给了宣旨太监赏钱,恍恍惚惚将他们送出了门,然后就站在门口发呆,总觉得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天上怎么会掉这么大一个饼子,直接将自己砸得不知东西南北了。
“贤孝淑悌,端方柔顺,可堪为太子良配,特选为东宫正妃,择六月十六大吉之日完婚。”张岳细细品味着圣旨上的话术,“贤孝淑悌,端方柔顺,”,怎么自己左瞧右瞧都没看出女儿身上有这些品质,难道上次张子鱼去皇宫谢恩的时候表现实在太好,所以皇帝才选给自己儿子,这,这也太草率了吧。
张子鱼全程都是微笑不语,任是张岳和妻子怎么旁敲侧击,都推说不知道为什么皇帝会选自己为太子的正妃,大约这就是眼缘吧。这个答案自然不能让父母信服,然而又问不出其他缘由,张岳只能感叹这或许是自己的祖坟风水太好,幸而当初没有将张子鱼卖出去当童养媳,要不然这泼天的富贵岂不是擦肩而过。
一场大婚,张子鱼才十足体会到了皇家嫁娶的繁琐麻烦,皇宫里几天前就安排了几百人来张家准备,幸而张家因为出了一个太子妃,得以御赐一座宽阔的宅第,所以这些宫人才能安排得开。到了六月十六的正日子,一大早张子鱼就被喊起来梳妆打扮,几个宫女嬷嬷围着她,上妆上冠上礼服,张子鱼只觉得被团团转来转去,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打扮成什么样子,耳朵也没有闲着,旁边宫里的老嬷嬷不停念叨大婚的礼仪,虽然张子鱼这几日已经听了几百遍,但是老嬷嬷不放心,直到上皇家马车前,都一直在叮嘱张子鱼不能出一点差错,弄得张子鱼在马车上也默默背诵婚礼仪程。
进了皇宫,张子鱼被宫女搀扶着,看着眼前壮丽奢华的殿宇,心里隐隐有些紧张,幸而行不多时,就看见褚榕正站在殿门外,一身大红的礼服,如骄阳一般的风华,脸上吟吟的笑意让张子鱼安心了下来。
终于完成了所有的流程,张子鱼只觉得腰酸背痛,脖子酸胀,一整天顶着头上沉重的头面首饰不停叩拜,听礼官宣读各种谕旨,从早到晚,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便是褚榕在身边,两人连句话都没有说。
卸了妆环,沐浴完毕,张子鱼坐在婚床上,只觉得心中更是紧张,脑中如乱麻一般,想着一会儿褚榕进来之后两人之间该怎样进行,她又不傻,自然知道洞房花烛夜会发生些什么,可是,自己毫无经验,好像又不太明白具体会发生些什么。
如此思来想去之中,张子鱼只觉得眼皮发沉,眼前的灯影慢慢模糊,她心里告诫自己这种时候千万要稳住,可是稍一闭眼就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中,她觉得好似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又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脸颊,弄得脸上痒痒的很不舒服,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得酣畅淋漓,连梦都不曾做得一个。
一觉醒来时,张子鱼睁开眼看见满目的大红色,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她转头看见褚榕躺在旁边,撑着头笑意吟吟看着自己,更是疑惑当前的处境,又看见房中的大红喜字和龙凤高烛,半天才想起原来今天是和褚榕的大婚之日,而自己竟然睡着了,一时不知道是羞愧还是紧张,脸上立马两片红霞映了出来。
“醒了?”褚榕依旧笑意不变,深邃的眼中却多了些意味深长。
张子鱼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为自己辩解睡着的缘由,肚子却是一阵“咕咕”乱响,她才想起从早上吃了些点心后,一整天都没有进食,现在肚子里空空,原来自己竟然是被饿醒的。
“饿了。”张子鱼抗争了一会儿,终究觉得还是先填饱肚子重要,面子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褚榕看着她:“很饿吗?”
张子鱼点了点头,在褚榕期盼的目光下既有些惭愧又有些心慌。
褚榕叹了一口气,而后将她拉起来说道:“你要吃些什么,我吩咐他们做了端来。”
张子鱼环顾了一下房间,见桌子上还摆着不少糕点,虽然饿的时候她不爱吃甜食,但此时已经夜深,总不能让宫女再忙来忙去,弄得阖宫都知道他们的太子妃半夜要吃东西吧。想通这点,她指着桌子上的糕点说道:“吃这些就够了。”
褚榕陪她下了床,张子鱼坐在那儿吃糕点,他就在旁边为她斟了一杯茶,张子鱼吃得极为缓慢,不知道是真怕噎到还是因为紧张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所以故意的拖延时间,褚榕倒也不急,只是坐在旁边,嘴角含笑地看着她,看得张子鱼莫名有些心慌。
一直到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张子鱼喝下最后一口茶,放下茶杯不知道该怎么办,褚榕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反而让她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脸比春日的桃花还红。
“你,饿不饿?”张子鱼想了半天,终于憋出这句话。
褚榕点了点头。
张子鱼吞了一下口水:“很饿吗?”
褚榕温柔说道:“很饿。”
张子鱼如释重负,她忙将面前的一盘糕点推到褚榕面前,好歹他进食的时间还能让自己缓一缓,做个思想准备什么的。
褚榕看着她推过来的糕点,眼皮跳了一跳,看来这个女人还是不明白啊,算了,懒得和她啰嗦了,褚榕一把将张子鱼打横抱起,径直走到床前将她放下,而后俯在她耳边轻轻呢喃:“我已经饿了很久,现在只想吃了你这条鱼。”
张子鱼感受到褚榕粗重的喘息声,心里叹道,原来,这便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了。
满室旖旎,春宵正好。
第36章 番外二 天涯
遇到她那一年,她不过十五岁的年纪。
我叫郑云青,父亲郑坚一手创立了闻名天下的梧桐书院,这些年书院里通过科举进入朝堂的学子数不胜数,人人都道进了梧桐书院就等于半只脚踏入了仕途,所以争先恐后想入书院读书,众人对我这个父亲的独子更是极尽讨好,只因未来我就是梧桐书院的掌门人,掌管着天下无数学子的前程命运。
权势地位,风光无限,别人都感叹我投胎投得好,我心里就呵呵了,这样的富贵荣华,我宁愿不要,只希望从来不曾投生为父亲的儿子。
从我懂事开始,父亲就对我极其严格,文韬武略,无所不学,一篇文章背不上来,轻则打骂,重则罚跪饿饭,定要将这篇文章背完才算数,学习功夫,说是为了强身健体,可是一个招式学不好,依然是一顿重责,打得身上伤痕累累,年幼的我十分迷惑,父亲这样的行为到底是强健了我的身体还是削弱了我的根基。
但是,我无法得知答案,父亲虽然体弱,意志却很是坚强,任何人都无法违拗他的想法,包括我的母亲,她因为心疼我,与父亲大吵了几次,却丝毫没有任何作用,只会惹得父亲对我更加严厉,如此几次之后,母亲终于明白了,父亲其实对她根本没有任何感情,当初的花言巧语不过是为了得到她娘家的势力,帮助自己建立权势地位而已,可惜,虽然知道了一切,父亲如同一个魔鬼,母亲也无法逃脱他的掌控,万般后悔之中,母亲抑郁而终,抛下年幼的我独自承受喜怒无常的父亲。